*


    東宮中。


    “什麽?!”


    太子隨手將手裏的茶杯摔在琉璃窗上,厲聲問手下:“李風死了?”


    “回殿下,李風下午從東宮離開後,便於長街上慘死。”


    “殺他的人應是在與他錯身而過時將匕首直接刺入了他的心髒。那人出手狠絕,李風當場斃命。”


    太子怒極,額角直跳,問:“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卑職無能,並未查到凶手的任何蹤跡。”


    “李相知道了?”


    “消息沒能蓋住。李風在長街上倒下時很多人都看見了,消息很快便傳回了李府。”


    “知道了,下去接著查。”


    太子不耐煩地朝手下揮了揮手,心亂如麻。


    看著窗邊散落一地的琉璃碎片,太子心裏又驚又怒。


    李相之子李風是太子的親信,京都無人不知。但他不僅於熱鬧的長街上被人刺殺,太子的手下竟還無法查到任何線索。


    之前李風從馬上摔下來,腿落了殘疾,李相便隱隱向太子表露過不滿。為了以示安撫,太子將自己的親衛派去了李風身邊,護他安危。


    可如今李風卻死了。


    恐怕今後李相在朝堂上不會再助他。


    而讓太子心裏難安的是另一件事——


    李風從東宮離開之前,太子曾與他密談過一些事情。


    太子不知他們所談之事是否已經泄露,所以李風才會突然被人刺殺。


    他是大啟的太子,身邊的親衛均是絕頂高手,但他們不僅沒能護住李風,且無一人能查到殺死李風的凶手。


    在京都,若要說誰能在殺了他的人之後不留任何痕跡,太子下意識想到那個自己敬了懼了很多年的人。


    如果他與李風商談的事情真的已經被他知道了……


    不會的!


    太子很快搖了搖頭,想從腦海中擯棄這個想法。


    若那件事敗露,死的就不是李風,而是他了。


    但太子仍克製不住地有些後怕,隻能勉強定了定心神,準備明日一早便去見一見母後,或許她能幫自己去試探一二。


    可翌日清晨,太子離開東宮後正欲往母後與妹妹同住的寢宮去,便看見他父皇身邊的內侍迎麵朝自己走來。


    “太子殿下,陛下有請。”


    內侍在不遠處停下,溫聲道。


    “父皇可曾說有何事?”太子強作鎮定地問。


    “回殿下,您去了就知道了。”


    太子猶豫片刻,道:“吾想先去給母後請安。”


    內侍沉默不語,但仍躬著腰,保持著為太子引路的姿勢。


    太子知道這便是父皇的意思,隻好堪堪穩住心神,隨內侍一同前去。


    進殿後見到那抹一貫威嚴的明黃色身影,太子如往常一般敬畏有加道:


    “兒臣給父皇請安。”


    “起來吧。”


    見太子起身後神色猶豫,似是想問些什麽又不敢開口,皇帝淡聲道:


    “近來你去看望皇後的次數,險些比上朝還勤了。”


    太子背脊一僵,連忙說:“妹妹傷勢未愈,母後也日夜憂心,兒臣才……”


    “孝順有加,當賞。”皇帝打斷他的話。


    “但你似乎有些慌亂?”


    “可是因為李風之死?”


    見父皇先提起這件事,太子立馬跪下道:“是。”


    “李相可有追究?”


    “還未。”


    皇帝瞥了一眼太子微低的頭顱,意有所指地說:“李風是你的人,若是就這麽死得不明不白,李相恐不會善罷甘休。”


    “朕聽聞,有人說是朕要剪除你的羽翼,才會對李風下手,以斷絕你與李相之間似有若無的關聯。”


    “你以為呢?”


    太子驚出了一身汗,聲音已經有些不穩道:


    “兒臣絕不敢結黨營私。李風與兒臣隻是棋友,並無其他關係。李相與兒臣更是鮮有來往。”


    “望父皇明察。”


    殿內沉默良久,皇帝才溫和道:“朕自然信你。”


    “隻是李風離開東宮後便慘死街頭,李相那邊,你還得好好安撫,切不可君臣失和。”


    “兒臣遵命。”


    太子額角已沁出細汗。


    “朕叫你來便是問問此事。”


    皇帝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知道你心中有數便好,去陪陪你母後吧。”


    “謝父皇關懷。”


    直到已走回東宮門口,太子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父皇剛才是在敲打他,或者說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不要結黨營私,不要再像拉攏李風那樣,妄圖與朝中大臣建立任何在他允許之外的關聯。


    或許真的如傳言所說,李風的死,是父皇為了打擊他在朝中的勢力,也是為了震懾那些與他關係親近的大臣。


    無論父皇是否已知曉他與李風密談的內容,他都已經觸及了一位帝王的逆鱗。


    以往他以為父皇是默許他培養一些自己的實力,才並不阻攔他與李風等人來往。


    可如今看來,或許從一開始,父皇便十分不喜他做這些事。


    他隻希望他能安分守己地待在太子的位子上,不要生事,不要試探,更不要在他願意讓位之前試圖染指至高無上的皇權。


    作為太子,除了等著龍椅上的人壽終正寢,他什麽都不能做。


    太子離開後,皇帝看著手裏的一份密報,暗自沉思著什麽。


    太子將自己的親衛派去保護李風,李風卻仍慘死街頭。


    是當真有人比皇家層層遴選出來的高手還厲害,還是太子有意為之,以求將傳言引到他身上?


    江黎的確不喜太子與朝中大臣結交,卻並不擔心他能翻出什麽大的風浪來。自己的兒子,他很清楚他有幾斤幾兩。


    可若是除了江殊瀾與臨清筠之外,這位一直懼怕自己的太子也有了反心……


    江黎放下那份密報,目光深沉地思忖著什麽。


    *


    山野間沒有相互懷疑的複雜人心,隻有一日日的清閑舒適。


    林老夫人一早便為江殊瀾和臨清筠準備了一間幹淨整潔的竹屋,且考慮到小夫妻情意正濃,老夫人為他們選的還是最僻靜的那間屋子。


    前世江殊瀾便在這間竹屋內養病,斜對麵是臨清筠曾住過的屋子。


    今晚兩人回到屋內後,江殊瀾便嗅見一陣淺淺的藥香。


    “又要喝藥了嗎?”江殊瀾苦著臉問。


    臨清筠點了點頭,溫聲道:“每隔一日便得喝藥,瀾瀾忘了?”


    “沒忘,”江殊瀾皺了皺眉,“隻是不願意麵對。”


    林老夫人給她開的藥主溫補慢調,用的藥材並不算很苦,但江殊瀾到底還是不喜歡喝藥。


    實在是前世喝了太多。


    臨清筠從善如流道:“今日想提什麽要求?”


    這是江殊瀾第三次喝這藥,前兩次均向臨清筠討要了甜頭才肯喝。


    知道臨清筠寵著自己,江殊瀾也不故作矜持地推拒,而是說出自己已經想了一整天的要求:“好幾日沒動過筆了,我想畫點什麽。”


    臨清筠很快應下來,“好,明日我便幫你鋪紙研磨。”


    江殊瀾作畫時習慣用的紙筆顏料都帶到了山上,這個要求並不算難。


    但江殊瀾略帶深意地搖了搖頭,語氣柔軟道:“不需要紙。”


    “明晚,我想在臨將軍身上作畫。”


    “你答不答應?”她朝他撒嬌。


    臨清筠呼吸一頓,心尖微癢。


    範明真被施以烙刑那日,他曾向江殊瀾提起過,想讓她在自己身上也留下些什麽印記。


    但江殊瀾不願讓他疼,也就不願讓他身上留下烙印或刺青,便說可以用筆在他身上作畫,且允許他也以同樣的方式待她。


    她還說那些印記無需示人,可以畫在隻有他們彼此能看見的地方。


    他原本是想擁有某些可以證明自己獨屬於江殊瀾的印記。


    可江殊瀾說,她日日待在他身側,就已是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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