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心裏有何猜測,眾人也都緘默著,不敢妄加議論。


    但紀相卻在此時開口問道:“皇後娘娘,臣鬥膽,想問問皇上近來為何罷朝數日?”


    皇後冷笑一聲,譏諷道:“你的膽子是很大。”


    “皇上病了,正在靜心修養。”


    養到今晚,也就該斷氣了。


    思及江黎今日的脈象,皇後暗自想道。


    紀相:“可政務繁忙,國不可一日無君……”


    “皇上龍體欠安,命太子監國,代為處理政務。”皇後直截了當地說。


    皇後的話音剛落,以李相為首的一批大臣便紛紛起身,俯首恭敬道:“臣遵旨。”


    他們安靜了一整夜,仿佛就是在等這一刻。


    紀相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視而過。


    這些都是平日裏明著暗著與太子有所關聯的人。


    但以紀相為首的另一批大臣都不為所動,仍沉默地坐著。


    “敢問皇後娘娘,可有聖旨?”


    “陛下口諭,紀相不信?”皇後反問道。


    紀相自然不信。


    他目光沉著地看向涇渭分明的兩派朝臣。


    皇後幾乎已經把謀權篡位這幾個字擺在了明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紀相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一直沉默地站在大殿上首的太子終於出聲道:


    “今日宮宴隻為慶賀雲月公主的生辰,君臣同飲,不談國事。”


    他不想和這些老臣撕破臉,隻需要耐心地再等等。


    母後說過,子時事情便該塵埃落定了。


    到時他便能名正言順地即位,不需要背負任何罵名。是以他不準備在此時把場麵鬧得太難看。


    話音落下,太子擺了擺手,早已停歇多時的樂曲又重新響起,宴席在一片怪異的熱鬧與死寂中繼續著。


    雲月公主已經薨逝,哪兒還有慶賀其生辰的必要?此時該辦的分明是喪儀。


    眾人越看那一簇裝有屍骸的血色牡丹便越覺得悚然。


    很快,無心欣賞歌舞的大臣們便發現承光殿的殿門被關上,還有一列列嚴陣以待的侍衛守在門口。


    皇後與太子竟限製了他們的進出,還派人給方才未與李相一起表態的大臣們一一送來了他們家眷的貼身物品。


    其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自明。


    但包括紀相在內,所有人都沒有輕舉妄動。


    隻因一些人自認已有從龍之功,一些人之前便已暗中得了消息,暫時觀望著事態的發展。剩下那些年輕的官員也都強作鎮定。


    太子與皇後都以為今夜已做好了萬全準備,絕不會有任何差錯,隻需再等幾個時辰便能成事。


    江黎膝下堪當大任的兒子隻有太子一人,到時這些大臣即便再不願意,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太子登基。


    皇後一直死死地盯著江殊瀾。


    柔柔離開了,江殊瀾不僅沒有絲毫悲傷,反而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盛開在柔柔屍骨上的牡丹。


    殿內應隻有她一人有賞花的心思。


    皇後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著江殊瀾的臉上出現驚慌失措的神情。


    她要讓江殊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盡淩.辱後再給柔柔償命。


    卻不知,在遠離宮城的一處小院裏,有人正一邊侍弄著夜色下的玫瑰,一邊賞著月,靜待獵物一步步在為他們量身打造的陷阱裏越走越深。


    “假扮成我們的那兩人,會被人識破嗎?”江殊瀾問。


    臨清筠挑了幾朵開得最美的花放在江殊瀾手邊,“不會。”


    即便是紀懷光也不會看出,此時承光殿中的臨清筠與江殊瀾其實是假的。


    比起親自去看那出鬧劇,他們更想在家裏觀花賞月。


    “那兩人是什麽身份?”要模仿得像,應得十分了解他們才行。


    或許是他們身邊的人?


    臨清筠看著江殊瀾,意有所指道:“他們也是一對夫妻。”


    江殊瀾含笑看著臨清筠,“也?”


    “那你找的人應不太像我,”江殊瀾故意道,“我還沒有夫君。”


    最近幾日臨清筠待她十分客氣,除了擁抱與牽手外再無其他。


    江殊瀾雖不著急,卻也時不時會拿話點一點他。


    果然,臨清筠聞言,正慢條斯理摘下玫瑰枝葉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抬眸看向江殊瀾。


    眼底蘊著濃烈如墨的占有欲。


    “那我是誰?”他聲音低低地問。


    江殊瀾眸光流轉,調笑道:“前世的夫君?”


    作者有話說:


    瀾瀾:前夫?(故意刺激.jpg)


    小臨:??????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亞二哈、誒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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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晚風拂過, 江殊瀾微散的幾縷發絲趁機依著她柔滑的肌膚不願離開。


    臨清筠深沉的眸子凝著她纖細白皙的玉頸。


    “前世的夫君?”他低聲重複江殊瀾的話。


    江殊瀾神色放鬆地點了點頭,悠悠然道:“自然是前世的。”


    “那今生呢?”


    “今生?”江殊瀾頓了頓,“還沒個定數呢。”


    “京都的俊俏郎君我也沒見過幾個, 尋些機會多見一見,挑一挑,或許就能定下個喜歡的。”


    臨清筠放下手裏的玫瑰花枝,沉默了幾息, 忽然又問:“那我呢?”


    “嗯?”江殊瀾假作聽不懂他的話。


    “那我呢?喜歡我嗎?”


    臨清筠看似漫不經心地為江殊瀾重新斟了一杯茶,氣息卻不自覺地沉了下來。


    江殊瀾撐著下巴望著他, 好整以暇地說:“臨將軍天人之姿, 俊逸出塵,但……”


    她的話適時停在這裏, 意味深長。


    臨清筠抬眸與她對視, 眼神似是無波無瀾,江殊瀾卻從中讀出他極力克製著的偏執情緒。


    話說透之後,江殊瀾便在等他接納原本的臨清筠,想讓他在麵對她時可以不再下意識隱藏什麽。


    可江殊瀾發現, 若臨清筠以往的克製隱忍隻是他的偽裝, 如今那些反而成了他真實的一部分。


    臨清筠對他自己的抵觸,讓他對待江殊瀾時有些過於克製和小心翼翼了。


    他怕她會失望, 會排斥,也怕她會厭惡。


    所以他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把握好那個絕對安全的尺度——


    不會太遠, 也絕不會太近。


    既不會疏離到讓江殊瀾心裏失落的地步,也不會親近到讓她沾染上那些被他視為髒汙的東西。


    江殊瀾忍不住想打破他這些隱忍與克製。


    所以此時便故意說著一些意味不明的話來刺激他。


    聽見江殊瀾的話後,臨清筠下頜線緊繃, 眼底某些情緒如駭浪般翻滾著, 幾乎要把江殊瀾淹沒。


    以往瀾瀾總會直白大膽地向他表露愛意。


    但方才他追問她喜不喜歡自己, 瀾瀾卻隻是顧左右而言他。


    就連“夫君”這個稱呼,她似乎也不想再給他,所以收了回去。


    臨清筠與江殊瀾對視幾息,又逐漸收斂了周身的壓迫感,溫聲問:“困了嗎?要不要先沐浴?”


    見他略顯生硬地轉移話題,江殊瀾心思百轉,點了點頭,“花瓣好像用完了,你幫我去百花泉那邊采些回來好不好?”


    安靜守在不遠處的葉嬤嬤心裏一頓。


    下午她已經去采過殿下沐浴要用的花瓣,且殿下是看著她回來的。


    臨清筠似是並未察覺什麽,順從道:“好,我很快回來。”


    “你在家裏等我一會兒。”


    看著臨清筠的身影從院內消失,江殊瀾沉默了片刻,仍然出聲吩咐葉嬤嬤:“去把邢愈叫來。”


    她要再點一把火。


    *


    夜色深沉濃鬱,臨清筠行走於黑暗的山林間卻不受絲毫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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