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七郎也跟著要過去,與陶雲蔚錯身而過時還特地停了一步,對她說了句:“陶大姐姐放心,我會看好三妹妹的。”


    陶雲蔚委婉地笑了笑,並沒說什麽。


    身後緩緩駛來一輛馬車,經過她身畔時,忽然停了下來。


    陶雲蔚下意識地轉頭看了過去。


    檀木車窗輕推,露出一張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笑意不善的臉來,車裏的人看著她,輕翹唇角,開口說道:“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陶大姑娘麽?怎麽,今日一個人來觀賽?”


    電光火石間,陶雲蔚突然想起了眼前這人是誰。


    當初那個騙她去滄浪園的冒牌小國舅!


    她思緒一轉,當即垂眸禮道:“見過樓起部。”


    樓宴笑而不語地打量了她半晌,隨後轉了目光朝不遠處的花棚方向看了一眼,問道:“來買花?”


    對方沒表態,陶雲蔚也不敢收了禮,仍低著頭道:“隻是隨便來看看。”


    “隻看不買,那多可惜。”樓宴說罷,喚了車前從人過來,吩咐道,“去,替我將那些花買了來送給陶大姑娘。”


    陶雲蔚愕然抬眸。


    卻見樓宴笑看著她道:“你我也算是神交已久了,權當是正式見麵的禮物好了——這回我應是沒有嚇著你了吧?”


    陶雲蔚聽著這最後一句,身上不由倏地起了層雞皮疙瘩,已是沒工夫同他計較“神交”這兩個字了。


    不遠處從花棚方向傳來了個頗有些趾高氣昂的聲音:“這棚裏的花我家大人都要了。”


    陶雲蔚回過神,忙對樓宴道:“無功不受祿,樓起部不必如此破費。”


    樓宴不以為然道:“區區一些花枝,倒還談不上破費,你若喜歡,再買下一個棚子的花也是可以的。”


    陶雲蔚一臉無語。這人是不是今天頭被門夾了?


    她實在搞不懂樓宴突然對自己示好的原因,正疑心著對方是不是又有什麽陰謀,忽然,冷不丁有隻手輕搭在了她肩上。


    陶雲蔚此時心裏正戒備著,頓時一嚇,赫然轉過了頭。


    “樓起部當真是財大氣粗,托你的福,今日我和元瑜又有風景可看了。”陸玄半笑地看著樓宴,一邊如是說著,一邊順手將陶雲蔚撥到了自己身後。


    陶雲蔚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愣了愣,又下意識順了視線看去——


    恰好看見崔湛從馬背上跳下,也正在朝這邊走來。


    樓宴與陸玄對視了半晌,然後目光微轉,又朝已走到近前的崔湛看了眼,沉吟一息後,笑道:“一閑先生喜歡便好——崔少卿,我們場上見。”


    崔湛淡淡點了下頭。


    樓宴複又朝陶雲蔚輕彎了彎唇角,然後也沒說什麽,便徑自吩咐了車駕繼續前行。


    眼前的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陶雲蔚看著陸玄,仍有些沒能回過神。


    “傻瞧著我做什麽?”陸玄沒好氣道,“你以後見了他離遠些。”


    “哦。”她老實應下,心裏想我原也沒打算離他近啊。


    陶新荷和陶伯珪跑了過來。


    “阿姐,那個樓起部的人說那些花都是送給你的啊?”陶新荷擔憂道,“他是不是想打什麽壞主意?”


    不等陶雲蔚說話,陸玄已開口道:“樓起部的意思是先前他的車駕險些衝撞道你阿姐,所以為表歉意,就用她的名義買下了那棚裏的花,送給你們——見者有份,你們拿去隨意分了吧。”


    他最後這句是對著隨後跟過來的馬家眾人說的。


    馬三郎心領神會,當即附和應喏。


    陶新荷正要再說什麽,身後又傳來個聲音道:“陶三妹妹,你先前看中的花我都幫你留好了。”


    她回過頭,就見馬七郎抱著個裝滿了金山茶的籃子快步走了上來。


    陶新荷接過來,口中道了聲謝。


    馬七郎看著她,猶豫了一下,指著其中一朵說道:“我覺得這朵挺好看的。”


    陶新荷就伸手把他說的那朵薅起來遞了過去:“那這朵給你。”


    馬七郎就在自家手足曖昧的眼光中,笑著把花接了下來,說道:“待會我就簪著它上場。”


    陶新荷才懶得管他簪不簪,也就沒說什麽,隻是經他這麽一提醒,倒是突然想起了待會場上肯定送花的有不少,於是秉著趕早不趕晚的心思,她轉而朝崔湛看去,問道:“崔少卿要不要也選一朵?”


    崔湛看了一眼馬七郎手裏的花。


    “不必了,”他說,“我不太喜歡金山茶。”言罷,他轉眸看向陸玄道,“我先去更衣。”


    陸玄頷首,然後目光微傾,平聲道:“雲蔚隨我來,有話對你說。”


    他極自然地說完這句話,便徑自舉步走在了前頭。


    陶雲蔚一臉無語。


    她低下頭,在眾人的關注中,默默抬腳跟了上去。


    第65章 相贈


    陶雲蔚跟著陸玄走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他有要停步說話的意思,反而似是徑直要往賽場邊那排位置最好的彩棚方向走,眼見著與馬家棚子的方位漸有越錯越遠之勢,她忙喚了陸玄一聲,開口解釋並提醒道:“我們家今天和馬家人約好了坐到一處。”


    誰知他隻平平常常地“嗯”了聲,說道:“看出來了。不過馬家那裏有你阿爹他們在就差不多了,我要同你說說子敬的事。”


    子敬便是陶伯珪。


    說完,他就隻靜靜看著她,一副隨緣的神態,好像滿滿寫著“你自己決定”。


    但陶雲蔚一聽事關自家小弟,又怎會有異議?聞言當即點頭:“好。”然後便吩咐了杏兒回去報信,說陸三先生有事要找她談,讓大家且自盡興,不必等她。


    陸玄回身,唇角不著痕跡地淺淺一彎,又徑自邁步前行而去。


    陶雲蔚先前在坡上瞧著的時候還沒有太真切的感受,這會兒隨著他走到下麵來,才發現這底下的觀戰視野是真好,而且這一圈彩棚也明顯比上麵那些搭得更講究,一應常用的野遊器具全都有,水果、糕點也樣樣不缺,隻等著人來入座。


    她看了眼棚內提前擺好的三把交椅,隱隱覺得自己好像上了套。


    莫非……他今日本就是料到要遇她,且還要同席而坐的?


    思及此,陶雲蔚心中不禁泛起幾許複雜感受,她默然須臾,終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我還以為,先生或許不願再我了。”


    陸玄乍然聽她這麽一說,微怔,立刻說道:“沒有,你怎會這麽想?”隨即迎著她的目光,突然意識到那天自己的態度好像的確容易讓人生出這種誤會,而且他之後也的確沒有再找過她……


    “不是,”他默了默,說道,“我隻是遇到一個難題,所以需要好好想想。”


    陶雲蔚微感驚訝:“你也會遇到如此難解之題?”


    陸玄看著她,少頃,垂眸淺淺笑了笑,猶如自語般道:“我原也以為不會,所以察覺的時候才不免有些無措。”


    陶雲蔚就想起了他上次怪她不肯關心兩句近況的事,於是問道:“不知我可能幫上什麽忙?”


    “可以。”他凝眸看著她,如此說罷,又緩緩一笑,續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陶雲蔚疑惑地看著他。


    “於此事之上,我可以說是天生資質欠缺。”他淡笑道,“細想起來,竟是內外無一優勢,當真毫無勝算。”


    她還是頭回他流露出這樣沒有自信的神態,那一貫灑脫的笑意間好似微摻了幾分無奈與澀然,根本不是他平時的模樣。


    陶雲蔚詫異之下,頓覺心口有些發悶。


    在她心裏,陸簡之就應該永遠是那樣意氣飛揚、瀟灑風流,好似天地在他眼中也皆不過視為蒲草。


    於是她想也不想地便脫口而出道:“不會的,先生必有九成勝算,餘下那一成也不過是成事在天之‘成’,忽略不計便是。”


    陸玄似有些愕然地看著她,但旋即眉眼間便再度浮起了笑意,這一回,是她熟悉的坦然疏闊。


    “那就借你吉言了。”他說,“不過這事嘛,最難在人心,所以不好操之過急——來日若需要你相幫時我再告訴你。”


    陶雲蔚自然點頭應了下來。


    不遠處,已換上了一身勁裝的崔湛正在朝他們這邊走來。


    陶雲蔚之,即了然剩下的那把椅子原來是留給他的。於是微微一忖後,她起身向著進來的崔湛禮喚道:“崔少卿。”


    崔湛聞聲朝她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陸玄已伸手隔袖拉了她一把,口中隨意地道:“都是自己人,講這些虛禮作甚,坐著便是。”


    陶雲蔚又看了眼崔湛,後者微微垂眸以示回禮之後,就走到了陸玄左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陶雲蔚重新坐下後,想了想,問陸玄:“先生要同我說阿珪的什麽事?”


    “晚些再說。”他隨手接了不為呈過來的茶末,似笑道,“元瑜是崔家人,莫讓他聽了牆角。”


    陶雲蔚一臉無語。她下意識地轉眸朝崔湛看去,卻見後者神色如常地在從容盥手,好像對陸玄說的話完全不在意。


    她訝然之餘,不由感慨地默默笑了笑。


    “不知先生這裏可方便再多加個人?”陶雲蔚對陸玄說道,“三娘和馬家的女郎們不怎麽談得來,我擔心她一人在那邊待著不適應。”


    陸玄道:“此事何需商量?你讓人去叫她便是。”


    陶雲蔚就吩咐了杏兒過去。


    然而等杏兒回來的時候,陶新荷卻並沒有與她一起。


    “三姑娘說大姑娘這邊既然和陸三先生有事要說,她就不便過來了,等晚些戲射結束了再會合便是。”杏兒轉達完了陶新荷的話,又稟報道,“婢子過去的時候,正好馬七郎君在給女郎們分贈茱萸囊,這是大姑娘的,三姑娘讓婢子帶了過來。”


    陶雲蔚伸手從杏兒手中將佩囊接過,想了想,問道:“三娘那個佩囊是什麽模樣?”


    杏兒道:“婢子瞧得不大真切,好像是繡的白色花。”


    “難道是玉簪?”陶雲蔚蹙眉喃喃說著,用恰好身邊兩人都能聽到的聲音。


    “玉簪怎麽了?”陸玄好奇道,“雖說茱萸囊上繡花略顯花哨了些,但也應該沒有什麽可忌諱的,你這個上麵不也繡了薔薇麽?”


    崔湛也看著她。


    陶雲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了他們一眼,含蓄地說道:“上次我與三娘去馬家赴老安人之邀,那時馬七郎請三娘玩投壺,最後贈了她一捧玉簪做獎品。”


    陸玄瞬間了然:“馬氏看上了你家三娘?”


    陶雲蔚不著痕跡地朝崔湛瞥了一眼,他眸光微偏,似是若有所思,於是又略顯為難地續道:“此事不好確論。”


    陸玄眉梢輕抬,瞧著她說道:“這有什麽不好確論的?他們家從前待你們不夠地道,現下雖厚著麵皮與你們修好了,但心中難免發虛,關係好的家族間聯姻都是正常,更遑論這急著想要與你們維係更緊密的?”


    陶雲蔚繼續含蓄地撥了下耳發。


    陸玄無聲地彎了彎唇角,又道:“不過你說的馬七郎就是先前給三姑娘拿花過來那個吧?我打眼瞧著,好像三姑娘對他印象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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