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又可以聞到斷草的氣味了,還有金銀花和玫瑰的香味了。在新英格蘭,真正的春天隻有寶貴的一星期,電台又開始播放。‘海灘男孩”樂隊的老歌,路上傳來豐田車的嗡嗡聲,然後夏天熱烘烘地撲麵而來。


    在那個寶貴的一星期的最後一個晚上,約翰尼坐在客房,望著外麵的黑夜。春天的黑夜柔和而神秘。恰克和他現在的女朋友去參加中學舞會了,她比以前的幾個都更聰明。她讀書,恰克悄悄地告訴約翰尼,就像個大人一樣。


    潘高走了。三月末,他得到了美國公民證書,四月,他申請北卡羅萊納州一個旅遊賓館的衛生負責人之職,三個星期前,他去那裏麵談,當場就被聘用了。離開前,他來看約翰尼。


    “你在為並不存在的老虎焦慮,”他說。“老虎有斑紋,這斑紋跟周圍環境融為一體,人們就看不見它了。這使得焦慮的人疑神疑鬼,到處都看到老虎。”


    “有一個老虎。”約翰尼回答說。


    “是的,”潘高同意說。“在某個地方。同時,你越來越瘦。”


    約翰尼站起來,走到冰箱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百事可樂。他拿著可樂走到外麵的小陽台。他坐下,一邊喝可樂,一邊想:時間無法逆轉,這是多麽幸運的事。月亮出來了,就像鬆樹林上的一隻橙色眼睛,在遊泳池中投下一條長長的血色小徑。青蛙開始叫起來。過了一會兒,約翰尼走進屋,往百事可樂杯裏放了一大片安眠藥。他走到外麵,又坐下,一邊喝可樂一邊看著月亮在天空中越升越高,慢慢地從橙色變成神秘。寧靜的銀白色。1977年6月23日,恰克中學畢業。約翰尼穿上他最好的套裝,和羅戈爾,雪萊·柴沃斯一起坐在悶熱的大禮堂,看著恰克以第四十三名畢業。雪萊哭了。


    後來,在柴沃斯家舉行了一次草地聚會。天氣悶熱。西邊天空形成了圓形的雷雨雲塊,它們慢慢在地平線上前後移動,但似乎沒有過來。恰克喝了三杯伏特加酒和桔子汁的混合飲料,臉紅紅的,他和他的女朋友帕蒂·斯特拉來到約翰尼身邊給他看他父母送他的畢業禮物一——隻嶄新的普爾薩牌手表。


    “我告訴他們我要那種機械表,但他們隻肯買這表。”恰克說,約翰尼笑起來。他們談了一會兒,然後恰克突然說,“我要感謝你,約翰尼。如果沒有你,我今天根本不可能畢業。”


    “不,不是這樣了,”約翰尼說。他有點兒緊張地看到恰克快哭了,“學校上課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一直這麽跟他說。”恰克的女朋友說。她戴著一副眼鏡,她會出落成一個冷靜優雅的美人。


    “也許,”恰克說,“也許是這樣的。但我想我知道這應該歸功於誰。大感謝你了。”他摟住約翰尼,使勁擁抱他。


    它突然來了——一個閃電的形象,約翰尼挺直身體,手按著頭,好像恰克不是擁抱他,而是打了他一下。這形象沉入他的腦中,就像一幅電鍍的畫。


    “不,”他說,“決不。你們倆避開那裏。”


    恰克不安地退了一步。他感覺到了某種東西,某種冰冷、黑暗和不可理解的東西。突然他不想碰約翰尼,在那一瞬,他永遠不想再碰約翰尼了。這就像躺在自己的棺材裏,看著棺材蓋被釘死一樣。


    “約翰尼,”他說,然後又結巴了,“怎麽……怎麽……”


    羅戈爾正拿著飲料走過來,現在他停住腳,感到困惑不解。約翰尼正從恰克的肩膀上望著遠處的雷雨雲。他的眼睛茫然。


    他說:“你們要避開那個地方。那裏沒有避雷針。”


    “約……”恰克看看他父親,嚇壞了,“好像他什麽病……發作了。”


    “閃電,”約翰尼大聲宣告說。人們轉過頭看著他。他伸出雙手,“突然而猛烈的火災。牆上的絕緣體。門……關著。燒著的人們聞上去像熱烘烘的豬肉。”


    “他在說什麽?’’恰克的女朋友喊道,談話逐漸停了下來。現在每個人都在看著約翰尼,他們同時保持手裏的食物盤和酒杯別打翻。


    羅戈爾走過來。“約翰!約翰尼!出什麽事了?醒過來!”他在約翰尼茫然的眼睛前打了個響指。雷聲在西邊轟轟作響。出什麽事了?”


    約翰尼的聲音清晰而響亮,在場的五十多個人都可以聽到,這些人是商人和他們的妻子,教授和他們的妻子,杜爾海姆的中上層階級。“今晚讓你兒子呆在家裏,否則他會和其他人一起燒死的。會有一場大火,一場可怕的大火。讓他遠離凱西。它會遭到雷擊,燒成平地。救火車都來不及趕到。絕緣體會燃燒。在出口處會有六。七具燒焦的屍體,無法辨認,除非通過他們的牙齒。這……這……”


    這時,帕蒂尖叫起來,她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巴,她的塑料杯掉到草地上,小冰塊滾出來落到草上;像巨大的鑽石一樣閃閃發光。她站著搖晃了一下,然後暈倒了。她母親跑過來,衝著約翰尼喊道:“你出什麽毛病了?你到底出什麽毛病了?”


    恰克凝視著約翰尼,他的臉像紙一樣白。


    約翰尼的眼睛清澈起來。他看看四周盯著他的人們。“對不起。”他喃喃道。


    蒂的母親跪在地上,抱著她女兒的頭,輕輕地拍她的麵頰。姑娘動了動,呻吟起來。


    “約翰尼?”恰克低聲說,接著不等回答,就走向他的女朋友。


    柴沃斯家的草坪上非常安靜。每個人都在看著他,他們看著他是因為它又發生了。他們看他的樣子與護士們和記者們一樣。他們是電話線上的一串烏鴉。他們端著飲料和土豆沙拉盤子,看著他,好像他是個怪物。他們看著他,就好像他突然扯開自己的褲子,露出裏麵的生殖器一樣。


    他想要逃跑,想要躲藏,他想要嘔吐。


    “約翰尼,”羅戈爾說,一隻手摟住他。“到屋裏來。你需要躺一下……”


    遠處雷聲隆隆。


    “凱西是什麽?”約翰尼說,想要掙脫羅戈爾的手臂。“它不是某個人的住房,因為有出口標誌。它是什麽?它在哪裏?”


    “你不能讓他離開這兒嗎?”帕蒂的母親差不多是在喊了,“他又在讓她煩惱了!”


    “來吧,約翰尼。”


    “但是……”


    “來吧”


    他順從地跟著他走向客房。他們的腳步聲非常大。那裏似乎沒有別的聲音。他們走到遊泳池時,身後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凱西在哪兒?”約翰尼又問。


    “你怎麽會不知道呢?羅戈爾問道,“你似乎知道一切。你把可憐的帕蒂嚇暈了。”


    “我看不見它。它在死亡區域。它是什麽?”


    “我們先上樓吧。”


    “我沒有生病!”


    “那麽是太緊張了。”羅戈爾說,他說話聲音很柔和,就象在撫慰一個瘋子。他的聲音讓約翰尼感到害怕。頭疼起來,他使勁抑製住它。他們上樓向客房走去。


    “覺得好點了嗎?”羅戈爾問。


    “凱西是什麽?”


    “它是一家牛排餐廳和酒吧。在薩默斯沃斯。在凱西舉行畢業聚會是一種傳統,天知道為什麽。你真的不想吃阿斯匹林?”


    “不想吃。別讓他去,羅戈爾。它將遭到雷擊。它將燒成平地。”


    “約翰尼,”羅戈爾·柴沃斯慢慢地。非常友好地說,“你不可能知道這種事的。”


    約翰尼喝了一小口冰水,然後放下杯子,他的手有點兒發抖。“你說過你查過我的背景我想……”


    “是的,我查過。但你在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我知道你被認為是一個通靈者或這類人,但我並不想要一個通靈者。我想要一個教師。作為一個教師,你幹得非常出色。我個人認為好通靈者和壞通靈者之間沒有任何不同,因為我根本不相信這種事。很簡單,我不相信。”


    “那麽我就是個撒謊者了。”


    “根本不是,”羅戈爾仍然友好地低聲說,“我有一個監工,他一根火柴不點三次,但這並沒有使他成為一個不稱職的監工。我有一些非常信教的朋友,雖然我自己不去教堂,但他們仍是我的朋友。你相信你能看到未來,這沒有影響我雇用你。不……不完全是這樣。隻要我認為你的這種相信不妨礙你教恰克,我就不會在意。它的確沒有妨礙你教恰克。但我不相信今晚凱西會燒成平地,就像我不相信月亮是綠奶酪。”


    “我不是一個撒謊者,隻是瘋了。”約翰尼說。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很有趣。羅戈爾·杜騷特和許多給約翰尼寫信的人指責他欺騙,但柴沃斯是第一個指責他發瘋的人。


    “也不是,”羅戈爾說。“你是一個遭到可怕的意外事故的年輕人,你以一種可能是可怕的代價跟命運搏鬥。我不能對此妄加評論,約翰尼,但如果草坪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帕蒂的母親——想要得出愚蠢的結論,我會要求他們閉上嘴巴,別對他們不明白的事妄加評論。”


    “凱西,”約翰尼突然說,“那麽我怎麽知道這名字呢?我怎麽知道它不是某個人的住宅呢?”


    “聽恰克說的。這星期他一直在談聚會。”


    “沒有對我談過。”


    羅戈爾聳聳肩:“也許他對雪萊或我說時你聽到了。你的下意識恰好記住了它,把它存了起來……”


    “對,”約翰尼痛苦地說,“任何我們不明的事,任何異常的事,我們都把它歸結為下意識,是嗎?下意識是二十世紀的上帝。當事情不符合你的觀點時,你經常這麽做嗎,羅戈爾?”


    羅戈爾的眼睛閃了一下——也許這是想象。


    “你把閃電和即將來臨的雷雨聯係在了一起,”他說,“你看不出嗎?這非常簡……”


    “聽著,”約翰尼說,“我在盡可能簡單地告訴你。那地方將遭到雷擊,被燒成平地。讓恰克呆在家裏。”


    啊,天哪,頭疼又開始了,就像個老虎一樣逼近。他把手放在額頭,使勁揉著。


    “約翰尼,你這要求太過分了。”


    “讓他呆在家裏。”約翰尼重複說。


    “這是他的決定,我不能替他做決定。他十八歲,是自由的。”


    有人敲門。“約翰尼?”


    “請進。”約翰尼說,恰克本人走了進來。他看上去很著急。


    “你怎麽樣?”恰克問。


    “我很好,”約翰尼說,“我不過是頭疼。恰克……今晚請別去那地方。我在作為一個朋友請求你。不管你是否像你爸爸一樣想。求求你。”


    “沒問題,”恰克興高采烈他說,哆地一聲坐在沙發上。他用腳勾過一個矮腳凳。“你用鐵鏈也沒法把帕蒂拉到離那兒一裏之內的地方:你把她嚇壞了。”


    “我很抱歉,”約翰尼說,輕吐了口氣,感到一陣惡心和寒意。“我很抱歉,但我很高興。”


    “你有某種突然的感覺,是嗎?”恰克看看約翰尼,接著又看看他父親,然後又慢慢回到約翰尼身上。“我感到了,很不好。”


    “有時人們有某種感覺。我想那種感覺很不愉快。”


    “嗯,我不想讓那種事再發生了,”恰克說,“但是喂……那地方不會真的燒成平地吧?”


    “會的,”約翰尼說,“你要避開那裏。”


    “但是……”他看看他父親,很煩惱。“高年級預訂了那整個鬼地方。學校鼓勵這麽做。這樣比二、三十個不同的聚會更安全。那裏……”恰克沉默了片刻,然後看上去驚恐起來。“那裏會有二百多對人,”他說,“爸爸……”


    “我認為他根本不相信這事。”約翰尼說。


    羅戈爾站起來,微微一笑。“好吧,讓我們開車去薩默斯沃斯,和那地方的經理談談,”他說。“反正這是一個乏味的草坪聚會。如果你們倆回來時還是這麽想,我們今晚可以讓大家都到這兒來。”


    他瞥了約翰尼一眼。


    “唯一的條件就是你不能喝酒,必須幫忙。”


    “我會很樂意的,”約翰尼說。“但為什麽呢,如果你不相信的話?”


    “為了讓你平靜下來,”羅戈爾說,“也為了恰克。那樣的話,如果今晚平安無事,我可以說我早就告訴你們了,然後笑個半死”


    “好吧,不管怎麽樣,謝謝。”當他放下心後,抖得更厲害了,但他的頭疼好多了。


    “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羅戈爾說,“我認為店主決不會因為你未經證實的話而取消聚會,約翰尼。這可能是他每年最大的一次生意。”


    恰克說:“我們能想個辦法……”


    “什麽辦法?”


    “我們可以告訴他一個故事……講個什麽故事……”


    “你是說撒謊?不,我不會那麽幹的,別要求我那麽幹,恰克。”


    恰克點點頭,“好吧。”


    “我們快走吧,”羅戈爾催促說,“現在五點十五分了。我於奔馳去薩默斯沃斯。”


    他們三人五點四十分進來時,店主兼經理布魯斯·卡立克正在酒吧。門外掛著一塊牌子,“今晚私人聚會,晚上七點關門,再見。”約翰尼看到後心一沉。


    卡立克並不很忙。有幾個工人在邊喝啤酒邊看電視,有三對在喝雞尾酒。他聽著約翰尼的敘述,顯得越來越不相信。當約翰尼講完後,卡立克說:“你說你叫史密斯?”


    “對。”


    “史密斯先生,請跟我到窗戶這邊來。”


    他領著約翰尼來到走廊窗戶邊,這窗戶挨著衣帽間的門。


    “向外麵看,史密斯先生,然後告訴我你看到什麽了。”


    約翰尼向外看去,知道他會看到什麽。9號公路向西延伸,路上的小雨點都幹了。上麵,天空非常晴朗。雷雨雲過去了。


    “不多。至少現在不多。但是……”


    “沒什麽但是,”布魯斯·卡立克說,“你知道我怎麽想嗎?你想聽真話嗎?我認為你是個瘋子。為什麽你挑選我來進行欺騙,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如果你有時間,寶貝,我要告訴你一些事實。為了這次聚會,高年級學生付了我六百五十元。他們雇了一個很棒的搖滾樂隊,是從緬因州來的。食物已經在冰箱裏了,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放進微波爐中。沙拉正冰鎮著。飲料很多,這些孩子大部分都已過十八歲,想喝什麽就可以喝什麽……今晚他們會喝的,誰也不會責備他們,中學畢業隻有一次。今晚在酒吧.我可以毫不費力地賺兩千元。我臨時又雇了兩個調酒師。我有六個女招待和一個領班。如果我現在取消這次聚會。我損失了一個晚上,還要退回已經收到的六百五十元餐費。我連平時的顧客都沒有了,因為那塊牌子這一星期都放在那裏。你明白嗎?”


    “這地方有避雷針嗎?”約翰尼問。


    卡立克舉起雙手。“我在告訴這家夥一些基本事實,他卻想要討論避雷針!是的,我有避雷針!大約五年前,一個家夥到這兒來,那時我還沒有避雷針。他花言巧語講了一通改善我保險率的話。所以我買了該死的避雷針!你滿足了嗎?天哪!”他看著羅戈爾和恰克,“你們倆在於什麽?為什麽你們讓這狗東西四處亂跑?出去;你們為什麽不出去?我要做生意。”


    “約翰……”恰克開口道。


    “別介意,”羅戈爾說,“我們走吧。謝謝你給我們時間,卡立克先生,並感謝你傾聽我們說話。”


    “沒什麽可謝的,”卡立克說,“一群瘋子!”他大步走向酒吧。


    他們三人走出去。恰克懷疑地看看晴朗的天空。約翰尼向汽車走去,低頭看著他的腳,感到自己很愚蠢和氣餒。他頭很痛,太陽穴咚咚跳著。羅戈爾兩手插在屁股口袋,站著抬頭看長而低矮的屋頂。


    “你在看什麽,爸爸?”恰克問。


    “那上麵沒有避雷針,”羅戈爾若有所思地說,“根本沒有避雷針。”


    他們坐在大屋的客廳裏,恰克挨著電話,他懷疑地看著他父親。“這麽晚了,他們大多數人肯定不願改變自己的計劃。”他說。


    “他們本來就準備出去的,”羅戈爾說,“他們很容易就可以到這兒來。”


    恰克聳聳肩,開始撥電話。


    最後,本來計劃那晚去凱西的人有一半來這裏了,約翰尼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來。有的人來也許就因為這裏的聚會聽起來更有趣,因為飲料是免費的。但是消息傳得很快,許多孩子的家長那天下午參加了草坪聚會——結果,約翰尼那天晚上覺得自己像個玻璃櫃中的展品。羅戈爾坐在角落的一張凳子上,喝著伏特加馬提尼酒,他極力裝出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


    八點十五分左右,他走到約翰尼身邊,彎下腰,在艾爾頓·約翰震耳欲聾的歌聲中喊道:“你想不想上樓打牌?”


    約翰尼感激地點點頭。


    雪萊正在廚房寫信。他們進來時,她抬起頭)微微一笑:“我以為你們兩個受虐狂要在下麵呆一個晚上呢。根本不必要這樣。”


    “我對這一切感到很抱歉,”約翰尼說,“我知道這一定顯得不可思議。”


    的確很不可思議,”雪萊說,“沒有必要掩飾這一點。但讓他們在這兒玩很好,我不介意。”


    外麵雷聲隆隆。約翰尼向四周看看。雪萊看到後微微一笑。羅戈爾離開去餐廳櫃子裏找紙牌了。


    “你知道,剛剛下完,”她說,“打了幾聲雷,下了幾滴雨。”


    “是的。”約翰尼說。


    她在信上簽了名,把它折起來,裝進信封,寫上地址,貼上郵票。“你真的經曆過某些事,是嗎,約翰尼?”


    “是的。”


    “一種短暫的昏暈,”她說,“可能由於營養不良引起的。你太瘦了,約翰尼。那可能是一種幻覺,對嗎?”


    “不,我不這麽想。”


    外麵,雷聲又響起來,但仍很遠。


    “我很高興他留在家裏。我不相信占星術,看手相和特異功能,但是……我還是很高興他留在家裏。他是我們惟一的孩子……我想你會認為他現在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但他穿著短褲在鎮公園騎旋轉木馬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太清晰了。能夠跟他共度他少年時代的……最後一個儀式,這非常讓人高興。”


    “你這麽想太好了。”約翰尼說。突然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快要哭了。在過去的六或八個月內,他的情緒控製能力似乎很差。


    “你對恰克很好。我並不是隻指你教他閱讀。在很多方麵。”


    ‘我喜歡恰克。”


    ‘對,”她平靜地說,“我知道。”


    羅戈爾回來了,手裏拿著紙牌和一個半導體收音機,收音機正在放古典音樂。


    “對艾爾頓·約翰,艾諾史密斯。福加特等的一個解毒劑,”他說,“每局一塊錢怎麽樣,約翰尼?”


    “很好。”


    羅戈爾搓著手坐下。“噢,你會輸得精光的。”他說。


    他們玩著紙牌,時間慢慢過去了。每打完一局,他們中的一個就要下樓看看,確保沒有人在撞球桌上跳舞或溜到外麵去幽會。“在這個聚會上,我決不讓誰懷孕。”羅戈爾說。


    雪萊去客廳讀書了。每隔一小時,收音機的音樂就會停下來,播報一次新聞,每逢這時,約翰尼的注意力會分散一會兒。但沒有關於薩默斯沃斯的凱西的新聞——八點、九點、十點,都沒有。


    十點新聞後,羅戈爾說:“準備好放棄你的預言了嗎,約翰尼?”


    “不。”


    天氣預報說有雷陣雨,半夜以後天晴。


    樓下傳來陽光樂隊低沉的聲音。


    “聚會越來越鬧了。”約翰尼評論說。


    “該死的,”羅戈爾說,咧嘴一笑,“他們越喝越醉了。斯巴德·帕默喝醉了躺在角落裏,有人灌他。噢,他們到早晨都會醉的。我記得在我中學畢業聚會上……”


    “現在播報一條最新消急,”收音機說。


    約翰尼正在洗牌,一下子把牌掉得滿地都是。


    “放鬆,也許隻不過是有關佛羅裏達州的一次綁架事件。”


    “我不這麽想。”約翰尼說。


    播音員說:“就在現在,在新罕布什爾州的薩默斯沃斯鎮,發生了一場新罕布什爾州有史以來最可怕的火災,奪去了七十五條年輕的生命。火災發生在一個叫凱西的餐廳兼酒吧中。一個畢業聚會正在舉行時,突然發生了火災。薩默斯沃斯鎮的消防隊隊長米爾頓:豪維告訴記者,他們認為不是有人故意放火,他們相信火災肯定是由閃電引起的。”


    羅戈爾·柴沃斯的臉一下子變得血色全無。他筆直地坐在廚房椅子上,眼睛死盯著約翰尼頭上方的某一點。他雙手無力地放在桌子上。從他們下麵傳來模模糊糊的談話聲和聲音,中間還夾雜著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歌聲。


    雪萊走進屋子。她看看她丈夫:又看看約翰尼,然後又看看她丈夫,“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別說話。’羅戈爾說。


    “……仍在燃燒,豪維說死者的最終人數隻有到淩晨才能知道。據說有三十多個人被送到附近的醫院治療燒傷,其中大部分是中學畢業生。有四十多個中學畢業生從酒吧後麵洗手間的窗戶逃了出來,但其他人擠成一團……”


    “是凱西嗎?”雪萊·柴沃斯尖叫道,“是那個地方嗎?”


    “是的,就是它。”羅戈爾說。他出奇地鎮靜。


    樓下是片刻的沉寂,隨是咚咚的跑上樓的聲音。廚房門猛地打開,恰克進來了,看著他母親。


    “媽媽?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看來你救了我們兒子的性命。”羅戈爾用那出奇鎮靜的聲音說。約翰尼從沒見過這麽煞白的臉。羅戈爾幽靈似地像個蠟人。


    “它燒了?”恰克的聲音是不敢相信。在他身後,其他人也在擁上樓梯,驚恐地竊竊私語。“你是說它燒成平地了?”


    沒有回答。突然,他身後的帕蒂歇斯底裏地喊道,“這是他的鍺,那個家夥!他讓火災發生的!他用他的意念讓它著火了,就像《嘉麗)那本書裏寫的一樣!你這凶手!殺人犯!你……”


    羅戈爾轉向她:“住口!”他大吼一聲。


    帕蒂嗚鳴大哭起來。


    “燒了?”恰克重複道。他似乎在詢問他自己,詢問這個詞是否確切。


    “羅戈爾?雪萊低聲說,“羅?寶貝?”


    樓梯上的低語聲更響了,樓下也傳來沙沙的低語聲。音響關了。可以聽清低語聲了。


    麥克在那兒嗎?沙南去了,是嗎?真的嗎?是的,我正準備去時恰克打來電話。當那家夥發瘋時我母親在場,她說她身上直起雞皮疙瘩,她要我來這兒。卡西在那兒嗎?雷在那兒嗎?毛林。昂特羅在那兒嗎?喚,天哪,她在?在……


    羅戈爾慢慢站起來,環顧四周。“我建議,”他說,“我們找出這裏最清醒的人來開車,大家都去醫院。他們需要獻血者。”


    約翰尼像石頭一樣坐著。他不由自主地懷疑自己是否能再走動了。外麵,雷聲隆隆,隨後他聽到他垂死的母親的聲音:盡你的職責,約翰尼。


    8月12日,1977


    親愛的約翰尼:


    找到你並不難一我有時想,如果你有足夠的錢。這個國家你能找到任何人,我剛好有錢,也許我這麽,說會引起你的憎恨,但恰克,雪萊和我太感謝你了。不能不告訴你實話。金錢可以買很多東西,但它不能買通閃電,他們在餐館的男廁所又發現了12個男孩,他們試圖打開釘死的窗戶。火沒有燒到那裏,但煙到了.他們兩個人都窒息而死。我忘不掉那個場景,因為恰克。本來很可能是那些男孩中的一個。所以我讓人:‘跟蹤你,就像你在信中說的那樣。出於同樣的理由,我不能像你要求的那樣不打擾你。至少在你接受隨信寄上的支票之前不會放過你。


    你會注意到這張支票的麵額比你一個月前收到的那張小得多。我跟東緬因醫療中心財會處聯係,用那張支票的大部分錢付了你未付的罩療費。你已經還清債務了,約翰尼。我能做到的事,我很高興地去做了。


    你抗議說你不能拿錢。我說你能,而且會的。你會的,約翰尼。我追蹤你到勞德達爾,如果你離開那裏。


    我會追蹤到你的下一個地點,即使你逃到尼泊爾。如果你願意的話,就稱我為討厭鬼吧;我把自己看作,‘上帝的獵犬。”我並不想追趕你,約翰尼。我記得那天你告訴我別讓我兒子去送死。我差一點兒讓他去了。其他人又怎麽樣呢?人十一人死了,三十多人受重傷。我記得恰克說過我們可以編個故事,我當時很愚蠢,自以為是他說,“我不會那麽幹的。別要求我那麽幹”。我本來可以做點兒事的。現在我為此而感多。內疚。我本來可以付給那個屠夫卡立克三千元,讓他那晚上停止營業的。平均起來,每個生命才三十七元。所以相信我的話,我並不想追趕你;我忙於追趕我自己,沒有時間幹別的。我想未來幾年我都會這麽幹的。我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付出代價。請別以為付清醫療費和寄去這張支票能使我問心無愧。金錢不能買通閃電,它也不能結束惡夢。錢是為恰克付的,雖然他根本不知道這事。


    收下支票,我就再不會打擾你了。這是交換條件。如果你願意的話,把它寄給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或給棄犬之家,或用在賽馬上。我不管。隻要你收下。我很遺憾你這麽匆忙地離開,但我能理解。我們都希望很快見到你。恰克九月四日去斯多文森預備學校。


    約翰尼,請你收下支票。


    謹致問候


    羅戈爾·柴沃斯


    9月1日,1977


    親愛的約翰尼:


    你相信我不會再努力了?求求你,收下支票。


    謹致問候


    羅戈爾


    9月10,1977


    餘愛的約翰尼:


    查理和我都很高興地知道你在哪裏,你的信輕鬆自然,我們都鬆了口氣。但有一件事很讓我擔心,孩子。我給山姆·魏澤克打了個電話,把你信中不斷頭疼那部分讀給他聽。他功你馬上去看醫生,約翰尼。他擔心可能是舊傷組織周圍形成了一個血塊。所以我很擔心,山姆也很擔心。自從你醒來後,從沒有顯得真正健康過,約翰尼,六月初我最後一次看見你時,你顯得非常疲憊。山姆沒有說,但我知道他希望你從菲尼克斯乘飛機回家,讓他檢查一下。你現在肯定不能以沒錢為借口了。


    羅戈爾。柴沃斯往這裏打過兩次電話,我告訴他我所知道的。他說這不是為使良心獲得安寧而付出的錢。也不是救他兒子命的報酬,我相信他這些話是真的。我相信你母親會說他是在用他所知道的惟一方法表示懺悔。不管怎麽說,你已經收下了支票,你說你收下隻是為了“擺脫”他的糾纏,我希望這不是真話。我相信你有足夠的勇氣,不會因為這種理由而做任何事的。


    現在我很難啟齒,但還是要說。回家吧,約翰尼。公眾的興趣已經減退,你會說,“噢,瞎扯,在這件事後,公眾的興趣永遠不會消退了”。我認為在某種意義上。你是對的,但你也是錯的。柴沃斯先生在電話上說,“如果你跟他通話,你將明白,所有的通靈者都是曇花一現的,除了諾斯特拉達姆斯”。我很為你擔心,孩子。我擔心你為那些死者而責備你自己,而不是為那些被拯救的人而讚美自己,那些那天晚上在柴沃斯家的人,我很擔心,也很想念你。“我非常非常想念你”,就像你祖母過去說的那樣。所以請盡快回家吧。


    爸爸


    又:我把有關火災和有關你的剪報寄給你。這是查理收集起來的。你會看到,你的猜測是對的,“參加草坪聚會的每個人都會向報紙泄密”,我想這些剪報可能隻會使你更沮喪,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把這些剪報扔掉。但查理的意思是,你可以看著它們說,“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麽糟,我可以麵對它”。我希望你會這麽說。


    9月29日,1977


    親愛的約翰尼:


    我從爸爸那裏得到你的地址,美國大沙漠怎麽樣?看到印第安人了嗎(哈哈)?我在斯多文森預備學校這裏不是很緊張。我在上十六小時的課程。我最喜歡高等化學,雖然比中學的更難一些。我認為,我們的中學老師,那位無畏的法漢姆,更適合於製造毀滅世界的武器,把這世界炸掉。英語課上,我們前四個星期在讀塞林格的三篇小說:《麥田裏的守望者》。《弗萊妮和朱伊)以及《木匠們,架起房梁》。我非常喜歡塞林格。我們老師告訴我們說,他還住在新罕布什爾州,但已經停止寫作。這使我感到很震驚。為什麽有人在他們成名的時候就隱退了呢?噢。這裏的橄欖球隊水平很差,但我在學習足球。教練說,足球是聰明人玩的橄攬球,橄欖球是傻瓜玩的橄攬球。我還搞不懂他是對的還是妒嫉。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把你的地址給參加我們畢業聚會的一些人。他們想寫信表示感謝。其中就有帕蒂的母親,你會記得她的,那天下午的草坪集會上,她的“寶貝女兒”昏倒時,她的舉止非常粗魯。現在她明白你是個好人。順便說一下,我已經跟帕蒂分手了。在我這樣“溫柔的年齡”(哈哈),我很難保持這種遠距離的戀愛關係,帕蒂要去瓦薩爾。正如你預期的那樣,我在這裏碰到了一個聰明的姑娘。


    有空給我寫信,夥計。爸爸說你現在整日無所事事,我不懂為什麽,因為我覺得你一直很努力。他說得不對,是嗎,約翰尼?你並沒有無所事事,對嗎?請寫信告訴我你一切都好,我很為你擔心。這種擔心很可笑,是嗎?但我真的很擔心。


    當你回信時,告訴我為什麽荷爾頓·考菲爾德總是那麽憂鬱。


    恰克


    又:那個聰明姑娘名叫斯蒂芬妮·韋曼,我已經引誘她看《邪惡就是這麽來的》。她也很喜歡一個叫拉摩奈斯的朋克搖滾樂隊,你應該聽聽他們,他們太棒了。


    10月17日,1977


    親愛的約翰尼:


    你聽上去很好。你在菲尼克斯公共建設部門的工作讓我笑死了。我作為斯多艾森老虎隊的隊員,參加了四場比賽,我對你被太陽曬黑一點兒也不感到同情。教練是對的,橄攬球是傻瓜玩的;至少在這裏。我們的記錄是一比三,在我們贏的那場比賽中,我三次底線得分,疲勞過度,昏了過去。把斯蒂芬妮嚇壞了(哈哈)。


    你問我家裏的人們對格萊克·斯蒂爾森上任以來的工作有什麽看法。上個周未我回了家,我將把一切都告訴你。我先問我爸爸,他說,“約翰尼仍然對那家夥感興趣?我說,“他問你的看法,這正表明他判斷力很差。”他於是對我母親說,“瞧,預備學校把他變成了一個油嘴滑舌的家夥。我就知道會這樣的。”


    好吧,長話短說,大多數人對斯蒂爾森的能幹感到很吃驚。我爸爸這麽說:“如果一個議員家鄉地區的人們在他上任十個月後必須對他的政績做個評估的話,斯蒂爾森多半得已他的能源議案和取暖後石油限價議案會得a。他的努力也會得a。”爸爸要我告訴你,他說斯蒂爾森是個傻瓜,這話也許錯了。


    我在家時其他人的評價:他們喜歡他不穿套裝。賈維斯太大說,她認為斯蒂爾森不怕“大利益集團”。亨利·布克說他認為斯蒂爾森)‘幹得好極了”。大多數評論都是這樣的。他們把斯蒂爾森做的和卡特沒有做的進行比較,大多數人對卡特非常失望,很後悔選了他。那些摩托車騎手仍在四處遊蕩,索尼·艾裏曼那家夥成為斯蒂爾森的助手之一,我問一些人是否為此感到不安,沒有一個人太擔心的。開搖滾唱片店的那家夥這麽說:“如果河姆·黑頓能夠老老實實過日子,艾爾裏傑·克利佛可以信那穌,為什麽摩托車騎手不能參加政府部門呢?原諒寬恕他們吧。”


    就這些。我想再多寫些,但馬上要進行橄攬球訓練了。這個周未我們要和巴爾野貓隊比賽。我隻希望我能安然度過這個賽季。保重,我的朋友。


    恰克


    《紐約時報》1978年3月4日。


    聯邦調查局特工在俄克拉荷馬被殺


    時報專電——愛德華·蘭科特,37歲,在聯邦調查局幹了十年的老特工,昨天晚上在俄克拉荷馬的停車場被謀殺。警察說一個炸彈被接在他汽車的.點火裝置上,當蘭科特先生轉動鑰匙時,炸彈爆炸了。這種黑社會式的謀殺跟兩年前調查記者唐·波勒斯的被殺方式相同,但聯邦調查局警長威摩·韋伯斯特不願猜側其中有任何聯係。蘭科特先生在調查可疑的地產交易及其與當地政治家的聯係,對此,韋伯斯特先生不承認也不否認蘭科特先生目前的任務似乎籠罩著一層神秘的迷據司法部的一位消息炙通人士說蘭科特先生根本不是在調查土地交易,而是在調查有關國家安全的事。


    蘭科特先生1968年加入聯邦調查局,而且……


    約翰尼櫃子抽屜裏的筆記本從四本增加到五本,到秋天,又增加到七本。1978年秋天,在兩個教皇接連死去的時候,格萊克·斯蒂爾森成為全國新聞人物。


    他以絕對優勢又被選為眾議院議員,並組建了今日美國黨。最驚人的是,七位眾議員背棄了原來的政黨,加入到這個新組建的黨中。他們的信念都很一致,對國內事務采取一種民主的態度,對國際事務則是采取一種很保守的政策,約翰尼認為他們的民主是表麵上的。在巴拿馬條約簽訂時,他們沒有一個站在卡特一邊。當揭去他們表麵的民主態度後,實際上他們在國內事務中也是非常保守的。今日美國黨要求嚴懲吸毒者,他們要城市自立(“沒有必要讓辛辛苦苦的奶牛場主拿他的稅補貼城市的鎮痛劑計劃”,格萊克宣稱),他們要求嚴厲打擊妓女、皮條客,懶漢和有前科的罪犯,他們要求全國的稅務改革,大量削減社會服務。所有這些都是老調子,但格菜克的今日美國黨把這些老調子彈得非常動人。


    七位眾議院議員是在大選之年前加入新黨的,還有兩位參議院議員。六位眾議院議員再次當選,還有兩位參議員。’九個人中,八個是共和黨人,他們的轉向和再次入選,說明了見風使舵的妙處。


    已經有人在說格萊克·斯蒂爾森不可輕視了,他的崛起為期不遠了。他沒有把世界上的垃圾都送入木星和土星,但他至少成功地趕走了兩個惡棍,一個是眾議院議員,他在一個停車場工程中以公肥私;另一個是總統的一個助手,他喜歡去同性戀酒吧。他的限製油價議案很有遠見,而他為了讓這個議案通過而做的努力又顯示出他的精明能幹。格萊克1980年竟選總統還太早,1984年就有這種可能,但如果他堅持到1988年,如果他不斷擴大自己的努力,又沒有什麽意外事情發生的話,他幾乎一定能當上美國總統。共和黨已經四分五裂,假如蒙代爾或傑瑞,布朗,甚至霍華德·貝克接替卡特當總統,那麽誰接替他們呢?甚至1992年對他來講也不太晚。他是個比較年輕的人。是,1992年很合適……


    在約翰尼的筆記本中有幾張政治漫畫。在所有漫畫上斯蒂爾森都很有感染力地歪著嘴笑,總是戴著他的建築工人安全帽。奧利芬特畫了一幅,上麵格萊克正在眾議院通道上滾著一桶石油,桶上寫著“限價”二字,安全帽歪戴在他頭上。在前麵。吉米。卡特正搔著頭,看上去很困惑,他根本沒有看格萊克,這似乎暗示著他將被撞倒。漫畫下麵的說明寫道:“閃開,吉米!”


    安全帽。安全帽最讓約翰尼感到不安。共和黨有大象,民主黨有驢子)格萊克·斯蒂爾森有他的安全帽。在約翰尼的夢中,格萊京有時似乎戴著一頂摩托車頭盔,有時候戴著一頂煤礦工人的安全帽。


    有一本筆記本,全是他父親寄給他的有關凱西大火的剪報。他反複看這些剪報,雖然山姆。羅戈爾甚至他父親都不可能猜出他這麽做的原因。“通靈者預先知道大火。‘我女兒本來也會死的’,滿懷感激的母親淚汪汪地說(這位母親就是帕蒂的母親)。”


    “解決羅克堡凶殺案的通靈者又預言了火災。”“火災死難人數達到九十一人,父親說約翰,史密斯已離開新英格蘭,拒絕說出理由。”他的照片。他父親的照片。很久以前那場車禍的照片,那時莎拉是他的女朋友,現在莎拉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赫伯在最近的一封信中說莎拉已經有白頭發了。他不敢相信自己三十一歲了,但這是真的。


    剪報四周全是他寫下的筆記,他努力想要理清思路。沒有人明白火災的真正含義,”它暗示了對格萊克·斯蒂爾森該怎麽辦。他寫道:“我必須對斯蒂爾森采取行動。我必須這麽做。我對凱西的預言是對的,那麽對他的預言應該也是對的。我對此深信不疑。他將成為總統並發動一場戰爭——或由於失職而引起一場戰爭,結果都是一樣的。


    “問題是:需要采取什麽樣的措施?”


    “以凱西為例,就像上帝專門通知我的一樣,天哪!這話聽起來像我母親說的,但的確如此,我知道會有一場火災,有人會死去。這是不是就能挽救他們呢?回答是,這不能挽救所有的人,因為人們隻相信事實。那些來柴沃斯家的人被挽救了,但要知道,柴沃斯舉行聚會不是因為他相信我的預言。他根本不相信。他舉行聚會是因為他認為這能使我平靜下來。他……他在遷就我。他是後來相信的:帕蒂的母親也是後來才相信的。後來——後來——後來,那時已經大晚了,人已經燒死了。”


    “那麽,問題二,我能改變結果嗎?”


    “可以。我可以開著一輛車撞進凱西的前門。或者,那天下午我可以自己動手燒了它。”


    “問題三:這兩種行為會對我產生什麽後果呢?”


    “可能會坐牢。如果我選擇用汽車撞,那天晚上雷電又擊中了它,那麽我還可以爭辯……不,這沒用。一般情況下人們也許可以承認某種特異功能,但法律肯定不認這個。我現在認為,如果我能再做一遍的話;我會不顧後果地幹的。是不是我並不完全相信自己的預感呢?”


    “斯蒂爾森這件事在所有的方麵都跟火災這件事相同,隻是我有更多的考慮時間。


    “所以,回到正題上來。我不想要格萊克·斯蒂爾森成為美國總統。我怎麽才能改變那個結果呢?”


    “一、回到新罕布什爾州,加入他的黨。想方設法破壞今日美國黨,敗壞他的名聲。他們內部有許多醜聞,也許我能找出一次。


    “二,雇個人挖出他的肮髒行為。羅戈爾剩下的那些錢足夠雇一個非常出色的人)另一方麵,我覺得蘭科特非常出色,而蘭科特死了。


    “三,傷害他或使他成為跛子。就像阿瑟·布萊默使華菜士。某個人使拉裏·弗林特成為跛子一樣。


    “四,殺死他。暗殺他。


    “現在,某些不足之處。第一個選擇很難保證一定能成功。我可能最後什麽也沒得到,卻被痛打一頓。更糟的是,艾裏曼那家夥可能很熟悉我的長相,因為在特裏姆布爾集會上發生過的事。對那些可能威脅你的人建立一個檔案,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如果我發現斯蒂爾森雇了個人專門收集那些怪人和瘋子的最新消息,然後歸人檔案,我一點兒也不會驚訝。那些怪人和瘋子肯定包括我。”


    “那麽第二個選擇怎麽樣呢?也許所有的醜行都已得到了很好的掩飾。如果斯蒂爾森已經決心再向上爬——他的行為表明了這一點一他可能已經把自己弄得很清白了。另外,隻有報紙想製造醜聞時,那些醜聞才是醜聞,而報紙很喜歡斯蒂爾森。他跟他們關係很好。在小說中,我可以耙自己變成一個偵探,發現他的缺點。但可悲的事實是我不知道從何開始。你可以爭辯說我的特異功能會對我有幫助。如果我能發現蘭科克被殺真相,那就能達到目的。但是,斯蒂爾森有可能把這一切都交給索尼·艾裏曼負責。而且,雖然我有懷疑,但卻不能確定蘭科特被殺時仍在追蹤斯蒂爾森。我即使能絞死艾裏曼,也可能仍然沒有毀掉斯蒂爾森。”


    “總的來說,第二種選擇也不一走能成功。非常冒險,我都不敢經常想這種選擇,每次一想起,我的頭就非常疼。”


    “我有時胡思亂想,想要讓他吸毒成癮,或把毒品悄悄放進他喝的東西中,就像小說或電影裏描述的那樣。但這一切都是虛構的,都是瞎扯。困難大大了,這種‘選擇’根本不可行。也許我可以綁架他。那家夥畢竟隻不過是一個議員。我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海洛因或嗎啡,在我工作的部門就有大量的迷幻劑。但他會喜歡上迷幻劑嗎?”


    “開槍打跛他?也許我能,也許我不能。在像特裏姆布爾集會那種場合,我想我能做到。假設我做到了。在發生了勞萊爾事件後。喬治·華萊士作為政治家的生命便結束了。另一方麵。羅斯福坐著輪椅競選,甚至把這變成對他有利的事。”


    “那就隻剩下暗殺了。這是不容置疑的選擇。如果你死了,就不可能竟選總統了。


    “如果我能扣動扳機。


    “如果我能,對我會有什麽後果呢?


    “正如鮑勃·狄蘭說的那樣:‘寶貝,你一定要問我這問題嗎?’還有許多別的劄記,但最重要的一條被圈了起來:“假如謀殺是惟一的選擇?假如我能扣動扳機?謀殺仍然是不對的。謀殺是不對的。謀殺是不對的。可能還有別的解決方法。感謝上帝,還有時間。”


    但對約翰尼來講,時間不多了。


    1978年12月初,加利福尼亞的議員萊奧·瑞安在美國南部的一個臨時機場被槍殺。約翰尼發現他幾乎沒有時間了。


    1978年12月26日下午兩點半,巴德·普萊斯考特正在接待一位年輕人,這位年輕人非常惟淬,頭發有點發白,兩眼充血。巴德是菲尼克斯第四街體育用品商店三位店員之一,聖誕節後,大部分生意都是交換——但這個人卻是一位付現金的顧客。


    他說他要買一支好的步槍,份量要輕,要有用手操作的槍機。巴德給他看了幾種。聖誕節後,槍枝櫃台生意很冷清;人們買了聖誕節用的槍後,很少拿來換別的東西。


    這個人仔細地看了所有的槍,最後選中了雷明頓700,口徑0.243,這種槍後坐力很小,平射彈道。他在槍枝登記本上簽上“約翰·史密斯”的名字,巴德想;如果我以前從沒見過假名的話,現在就見到了。“約翰·史密斯”付了現金——從一個鼓鼓囊囊的錢包裏拿出一疊二十元的鈔票,從櫃台上拿起槍。巴德想試試他,告訴他他可以把他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印在槍托上,不另收錢。“約翰·史密斯”隻是搖搖頭。


    “史密斯”離開商店時,巴德注意到他跛得很厲害。以後辨認那人會很容易,他想,那人是個跛子,脖子上又有許多傷痕。


    12月27日午十點半,一個瘦削的人一跛一跛地走進菲尼克斯辦公用品商店,來到售貨員丁·克雷那邊。克雷後來說,他注意到那人一隻眼睛中有他母親所謂的“火點”。顧客說他要買一個大公文箱,最後挑了一個漂亮的牛皮公文箱,價格一百四十九元九角五分。跛子用嶄新的一疊二十元票付款,得到現金折扣。從看貨到付款,整個交易不超過十分鍾。那人走出商店,向左轉走向商業區,丁·克雷直到在菲尼克斯《太陽報》上看到他的照片時,才又見到他。


    當天下午晚些時候,在菲尼克斯售票大廳,一個頭發灰白的高個男人走近鮑妮塔·阿爾瓦萊茲的窗口,詢問怎樣乘火車從菲尼克斯去紐約。鮑妮塔給他看轉車線路。他用手指沿著線路移動,然後仔細記下全部的內容。他問鮑妮塔1月3日的票還有嗎。鮑妮塔敲敲她的計算機鍵盤,告訴他有票。


    “那麽為什麽你不……”高個男人開口道,然後又停了下來。他一隻手捂住腦袋。


    “你沒事嗎,先生?”


    “煙火。”高個男人說。她後來告訴警察她聽得很清楚:煙火。


    “先生?你沒事兒嗎?


    “頭疼,”他說。“對不起。”他想要笑笑,但這沒使他年輕而又蒼老的臉更好看些。


    “你想要阿斯匹林嗎?我有一些。”


    “不,謝謝。很快就會好的。”


    她寫好票,告訴他1月6日中午,他會到達紐約的中心車站。


    “多少錢?”


    她告訴了他,又補充了一句:“是付現金還是支票,史密斯先生?”


    “現金。”他說,從錢包裏掏出錢——錢包裏是一大把二十和十元的票子。


    她數了數卜把找的零錢,他的收據和車票交給他。“你的火車上午十點三十開,史密斯先生,”她說。“請十點十分到這兒準備上車。”


    “好吧,”他說。“謝謝你。”


    鮑妮塔露出職業性的微笑,但史密斯先生已經走開了。他臉色蒼白,鮑妮塔覺得他像是處在巨痛中。


    她確信他說了“煙火”。


    艾爾頓·卡裏是菲尼克斯至鹽湖火車上的乘務員。1月3日上午十點,高個男人來了,艾爾頓扶他上了火車,一直送進車廂,因為他跛得很厲害。他一隻手拎著一個非常舊的大旅行包,邊角磨得很破了,另一隻手拎著一個嶄新的牛皮公文箱,他很吃力地拎著公文箱。


    “我能幫你拎那個吧,先生?”艾爾頓問,指的是公文箱,但乘客卻把旅行包遞給他,附帶著還有他的車票。


    “不,開車後我會收票的,先生。”


    “好吧,謝謝你。”


    一個非常文雅的人,艾爾頓·卡裏後來告訴問他的聯邦調查局特工。另外,他小費給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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