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已經入了夜,雖說春日溫暖但晚上還是風涼,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忽地聽到一陣馬蹄疾馳的聲音,卻也叫人意外。


    陸行往左側的道路看去,馬車裏的兩位姑娘也隔著簾子往那邊看去。


    “愉愉。”鍾雪凝打著馬奔到了長孫愉愉的馬車前,她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長孫愉愉的馬車,“你在裏麵嗎?”


    第37章


    長孫愉愉掀開車簾探出頭詫異地道:“雪凝, 這麽晚了你怎麽帶著人在街上騎馬?”


    “朱慧蘭不見了,她的丫頭說她要跳河,四處找不到人, 就跑到我家裏求我找人。”鍾雪凝微微喘息道,她先才騎馬實在是太急了。


    長孫愉愉蹙了蹙眉,“她家裏人怎麽不去找?”


    鍾雪凝歎了口氣, “哎, 別提了, 她家的人不大指望得上,我也是盡一份人力吧, 至於能不能找到就看老天爺了。”


    “那也犯不著你親自去找啊?”長孫愉愉不解地道,鍾雪凝對朱慧蘭向來是不搭理的。


    “你是不知道朱慧蘭那牛性子,就怕別人勸不回她。”鍾雪凝氣呼呼地道。


    畢竟是一條人命, 長孫愉愉並沒坐視, “那我也讓人幫你去找吧。”


    “那可是太好了呢。”鍾雪凝道。


    陳一琴也熱心腸地道:“我和九哥也會幫忙找人。”


    鍾雪凝道:“那咱們分頭去尋,南邊兒我都找過了沒人,我往洵水東去,你們正好順路去西邊兒看看吧,還有北邊兒。”


    鍾雪凝打馬走後, 長孫愉愉招來肖子清,“肖姨, 你帶一隊人往西邊兒去找找, 一個胖乎乎的姑娘, 約略十五、六歲吧。再讓肖姐姐領一隊人去北邊兒找。”


    “不行。”肖子清想也沒想就否了長孫愉愉, “公主有令, 我們必須先把縣主安全地送到家, 然後我再和阿露分頭去找人。”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指不定晚一點人就投水了,長孫愉愉隻好道:“那算了,咱們一塊兒先去西邊兒找人吧。”


    肖子清點點頭,反正她得一直護衛在長孫愉愉身邊。


    陸行打馬上前道:“縣主,待會兒還煩請你送阿琴回去,我去北邊兒找找朱姑娘。”


    這還是這一整日陸行跟長孫愉愉說的第一句話,他倆也算是“心有靈犀”,誰都不帶搭理誰的。


    陸行倒不是對長孫愉愉有多大的意見,隻不過不喜歡上趕著討好罷了,他對這種眼高於頂,鼻孔朝天的貴女也素來沒什麽好感,何況晉陽公主母女真稱得上是窮奢極欲,這就更不為他所接受了。


    長孫愉愉點了點頭。


    好在京城的大河就這麽一條洵水,有些小支流,卻未必淹得死人,所以找起人來還算可行。但洵水很長,在城中蜿蜒,長孫愉愉的馬車隻能沿著河邊一直往西去沿途尋找。


    肖子清等人在河邊若是遇到行人,也會打聽他們有沒有看到個胖姑娘,然而卻是人人搖頭。


    差不多要走到西邊兒城牆了,陳一琴伸手指了指窗外,“愉愉,你看那邊兒像不像有個人影?”


    長孫愉愉定睛看去,也覺得像,“肖姨,你往那邊去看看呢。”


    那人影在挪動,馬車駛近的聲音許是驚擾了她,隻見她更是加快了腳步往河裏走。


    “是她,肖姨你快把她攔住。”長孫愉愉高聲道。


    想死的人卻不好攔,肖子清抓住朱慧蘭的時候,她整個頭頂都已經沒到水麵下了,拉起來時嗆了不少水,隻匍匐在地上不停咳嗽,眼淚、鼻涕一團糟,長孫愉愉看著就往後退了兩步。


    陳一琴卻似乎不嫌髒,上前幫朱慧蘭拍著背,助她吐水。


    朱慧蘭沒有溺水,嗆了會兒其實就好了,但她並不肯起身,就匍匐在地上哭,也不嫌棄那地上泥啊草的髒。


    長孫愉愉強忍住翻白眼兒和捂嘴巴的衝動,卻也不好在這時候顯得太沒人味兒。


    陳一琴柔聲道:“朱姑娘,夜裏太涼了,你都開始發抖了,有事咱們好好商量行嗎,命隻有一條,沒了可就全完了。”她開始用力去扶朱慧蘭起來,“你有什麽心事跟我們說也一樣的,我們能幫的肯定會幫你。”


    朱慧蘭約莫也不是決絕地想死,要不然也不會聽到馬車駛近才開始快速往水裏走,所以陳一琴如此說,她也就由著她扶了起來。


    長孫愉愉見陳一琴要把朱慧蘭扶到自己的馬車上,立即將手伸到身前拒絕道:“不行。”


    陳一琴不解地看向長孫愉愉。


    “她身上髒,而且全是水。”長孫愉愉不能不嫌棄,她的馬車四周壁麵還有腳下全是包了軟墊的,在裏麵坐著不覺顛簸,卻經不得水。


    “那怎麽辦?朱姑娘的手都是冰涼的,得趕緊找個地兒暖和,不然她會著涼的。”陳一琴略帶指責地看著長孫愉愉。朱慧蘭畢竟是姑娘,渾身濕透了,衣裳貼在肉上,也不能隨便去找戶人家進去。且長孫愉愉後麵跟著的侍衛還有男子呢。


    “縣主你不能這樣。”陳一琴扶著朱慧蘭跨前了一步。


    長孫愉愉嘟囔道:“敢情你對著我,倒是挺會說不字兒的。”


    陳一琴抿嘴想笑,卻又想起這氛圍不對,趕緊抿平了唇角,“搭把手吧,把朱姑娘扶上馬車。”


    長孫愉愉肯定是不會動的,蓮果也沒動,還是肖露上前一步幫著扶了朱慧蘭上馬車。


    長孫愉愉站著沒動,是在思考自己騎馬的可能性。


    陳一琴卻探出頭來道:“縣主,你不上馬車嗎?”


    長孫愉愉聞言這才不情不願地上了自家馬車,卻是一進車廂就坐在了角落處,離得朱慧蘭遠遠兒的。


    朱慧蘭知道長孫愉愉嫌棄她,隻把自己肥胖的身體蜷縮成了一團,也躲在另一邊兒的角落裏。


    陳一琴柔聲道:“朱姑娘,你是遇著什麽事兒了啊,為何會想不開啊?”


    長孫愉愉這時才看清了朱慧蘭身上的衣裳,依舊是大紅大綠她上午在東郊穿的那一身。


    朱慧蘭哭著道:“是吳嬌娘欺人太甚,今日我穿成這樣,扮得跟個媒婆似的都是她逼的,她說我要是照著她的話做了,她會勸服她爹,同意我家去燕州收參,可事到臨頭她卻反悔了。”


    “你家收參為何要她爹同意?”長孫愉愉插嘴道。


    “縣主也知道,最好的人參就在燕州的大山裏,可那邊兒全被京城商會把控了,從燕州入關沒有京城商會的手引,人參就帶不出燕州。”朱慧蘭哭道,“以前我們也有手引的,可上回義賣,吳嬌娘沒有爭贏我,就在她爹麵前告了狀,把我家的手引給取消了。”


    “就為這個你也不至於跳河啊?”陳一琴道。


    朱慧蘭哭得嘩啦啦的,“陳姑娘不明白,這些年我爹看人參的生意都被京城商會把控了,受我後娘的挑唆,就把這樁生意分給了我,權當是我以後出嫁的嫁妝。如今手引被取消,我的嫁妝就全沒啦!全沒啦!我這樣的人,如果再沒了嫁妝,可怎麽嫁得出去啊?”朱慧蘭說著說著就嚎啕大哭起來。


    “你不是說你若是出嫁,有十萬兩嫁妝麽?”長孫愉愉問。


    朱慧蘭用手背擦了擦眼淚道:“若是能嫁給陸狀元那樣的人,我爹自然肯出十萬兩的。可是我們都知道陸狀元根本就不可能看得上我。”


    陳一琴聞言可就不好說話了,陸行正是她九哥。


    “你別哭了,世上的事情總有法子的,不如咱們一塊兒想想辦法吧。”陳一琴說這話心裏可沒底,她對商場的事兒是一點兒都不懂的。


    “你能有什麽辦法?吳嬌娘肯定沒那能耐可以左右一樁大生意,必然是京城商會不願意再給朱家手引,正好有個借口才如此的。”長孫愉愉轉頭對朱慧蘭道,“所以吳嬌娘說什麽你按照她說的做就能幫你,那也是哄著你玩兒的,你傻不傻啊?”


    “我知道,可是我若不聽她的還能怎麽辦?”朱慧蘭哭道,“今日我在上巳節上出了大醜,我爹已經知道了,狠狠地罵了我一頓,還把我趕出了家門。”


    “你爹是你親爹嗎?”長孫愉愉好奇地問。


    朱慧蘭道:“我後娘的妹妹跟吳嬌娘玩兒得好,一準兒是她和我後娘攛掇我爹把人參生意給我做嫁妝的,然後又在吳家那邊挑唆,把我家的手引給收了的。自從我後娘入了門兒,生了我弟弟,我爹的心裏就再沒我這個女兒了。”


    “可是我看你義賣那天出手很大方啊,尋常的爹可不會給女兒這許多錢。”長孫愉愉還是不太信朱慧蘭,逼近商人奸詐。


    “那是因為我爹想讓我攀上縣主你啊。”朱慧蘭看著長孫愉愉哭歎道。


    長孫愉愉這下卻沒話說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馬車內陷入了寂靜中,陳一琴倒是很震驚,怎麽能有這樣的親爹。


    馬車行到岔路口時,蓮果詢問道:“縣主,我們現在是往哪兒走呢?”


    長孫愉愉看了看朱慧蘭,“先送朱姑娘回家吧。”


    “我不回去,我爹已經把我攆出來了。”朱慧蘭縮了縮身子扒著車廂道。


    陳一琴見狀道:“要不然先讓朱姑娘在我家住一宿吧?”


    “不行。那是她親爹,哪有隨隨便便就攆了親生閨女的道理。今日我們一起送她回去,她爹想來就不會再把她攆出去的。若是她留在你家,以後再回去反而有些話不好說了。”長孫愉愉道。


    朱慧蘭人其實不傻,她一聽就明白了,長孫愉愉這是在為她著想。且她也不甘心就那樣把整個家讓給了她爹和繼母母子倆。


    陳一琴也聽明白了,心下對長孫愉愉頓添了幾分佩服之心,她原還以為這位縣主是嫌棄朱慧蘭呢。


    隻是救得了初一,救不了十五,朱慧蘭如此就是回去了,也是輸得一塌糊塗,她的問題還是沒得到解決。


    馬車行到朱家門口時,朱慧蘭遲遲不肯下車,隻眼巴巴地看著長孫愉愉,陳一琴自然猜到了朱慧蘭的想法,但她自己是沒有半點兒法子幫朱慧蘭的,所以也隻能幫著她求救地看向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隻覺得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什麽時候給了陳一琴一種自己是老好人的錯覺?


    正僵持著呢,鍾雪凝就趕了來,還在馬車外就急急地問,“愉愉,你們找到朱慧蘭了嗎?”


    蓮果撩開車簾道:“鍾姑娘,朱姑娘就在咱們馬車上呢。”


    第38章


    鍾雪凝鬆了口大氣, 衝著車廂內喊道:“朱慧蘭你還不趕緊給我下來!”


    朱慧蘭似乎有些怕這位表妹,哆哆嗦嗦地下了馬車。鍾雪凝一看她渾身濕漉漉的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真去尋死了啊?”


    朱慧蘭絞著衣襟低頭不說話, 兩隻胖手又開始不停地抹淚。


    “瞧你把愉愉的馬車弄得……”鍾雪凝嫌棄地道,“還傻站著幹什麽,進去換衣服啊。”


    陳一琴趕緊道:“雪凝姐姐, 朱姑娘說她是被她爹攆出來的, 所以不敢回去。”


    鍾雪凝跺跺腳, 看向朱慧蘭道:“瞧你這點兒出息,正主兒倒是被個蹭食的給攆出來了, 走,我帶你進去。”


    長孫愉愉道:“正好,雪凝, 把你的馬給我騎吧。”言下之意自然還是嫌棄朱慧蘭的。


    陳一琴原以為長孫愉愉是弱不禁風之人, 可看到她輕盈熟練地翻上馬背時,才曉得自己小看了她。京城的姑娘真的跟她們南邊兒的不一樣呢,能文能武樣樣不落。


    陳一琴羨慕地看著長孫愉愉道:“愉愉,你會騎馬呀?”


    蓮果笑道:“我家縣主不僅會騎馬,射箭也不賴呢, 馬球也打得好。”


    陳一琴一聽越發是羨慕了。


    長孫愉愉將陳一琴送到陳府後道:“今日太晚了,我就不進去打擾長輩了。”


    陳一琴點點頭, “啊, 我讓九哥送你回去吧, 的確是太晚了呢。”她這是看到了打街東騎馬過來的陸行才如此說的。


    “九哥。”陳一琴老遠就朝陸行揮了揮手。


    陸行打馬上前, “你們可找著那位朱姑娘了?”


    “找到了, 我們先把朱姑娘送回了家才回來的。”陳一琴道, “九哥, 太晚了,你能不能幫我送一下縣主回府啊?”


    陸行看見長孫愉愉騎在馬背上有一絲詫異,但卻也隻詫異了一瞬就略過了,他再看了看長孫愉愉身後那一大隊人馬,這位縣主哪裏還用得著人送啊。但陳一琴這樣說,卻是她的禮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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