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愉愉腦子都要爆炸了,陸九他是幾個意思?也就是直接承認她無禮了?!說她年幼無知?!


    “陸修撰還請繼續,剛才說到你怎麽尋回這畫的。”晉陽公主道。


    一聽這個,長孫愉愉也就顧不得懊惱、委屈了,她站到晉陽公主身側,豎起了耳朵。


    陸行道:“那日我聽人說起《春居》圖被盜的事兒,一時好奇就去了皇家畫館,正遇著曲總管,他就請我幫幫忙。”


    這話說得簡單,卻透露了很多消息。


    曲厚澤怎麽會請陸行幫忙的?他們是如何認識的?仔細想想就能明白,陸行無論是《蘭亭集序》展出時,還是前頭晉陽公主的私藏展出時,都去了好幾次皇家畫館,他與曲厚澤認識也就不奇怪了。


    奇怪的是曲厚澤怎麽會請他幫忙。這話長孫愉愉沒忍住給問了出來。


    陸行謙虛地道:“我也是不知,曲先生大概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找我的吧。”


    長孫愉愉偏了偏頭,卻突然想起,當初賑災時,好似陸行也破過一個案子來著,因為那件事兒,那縣令才肯幫他的。曲厚澤是晉陽公主的人,顯然也聽過那消息,所以才會找上陸行吧,反正隻要是根稻草他都想拉著救命。


    “繼續繼續,愉愉別打岔。”晉陽公主瞪了眼長孫愉愉,她急著聽下文呢。


    陸行接著道:“我去畫室看了看,曲總管說,春居圖失竊後,畫室內一切都保持原樣,黃捕頭在勘察現場時,也沒讓任何人破壞。我看了看,畫室每日都有人打掃保持清潔,無論是窗戶還是門邊都沒有腳印,不利於破案。”


    這不是廢話麽。


    但長孫愉愉沒吭聲,繼續認真聽著。


    “後來我又看了看黃捕頭調查畫館內所有人問話之後的記錄。”陸行道。


    “等等,你怎麽能看到那些記錄?”長孫愉愉十分好奇。京兆府黃捕頭的記錄有那麽好拿麽?除非是他頂頭上司發話,其他人恐怕都沒那能耐,何況陸行才隻是一個區區翰林,在刑部他說不上任何話。


    “我同黃捕頭有些小交情。”陸行模糊地答道,這就是不欲多解釋。


    晉陽公主瞪了長孫愉愉一眼,後者再不說話了,但長孫愉愉心裏很清楚,小交情可不足以讓黃京忠和盤托出這樣大的案件。


    “那些記錄十分紛雜。畢竟畫館裏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的,乍看也看不出什麽名堂。”陸行道。


    長孫愉愉和晉陽公主都點了點頭,正是因為這樣,黃京忠才會毫無頭緒。


    “不過我有想起了一件事,願意排隊領牌子到畫館賞畫的人必定都是於畫道上有追求的人,請他們簡略地畫一幅畫卻不是難事。”陸行道。


    所以他讓每一個客人都去辨認當日他在畫館裏見過的人,也讓畫館裏的仆從都去辨認了。除了他們辨認的人之外,那些在這些人裏沒有的,陸行就請客人們執筆將“陌生人”畫了出來。


    晉陽公主和長孫愉愉對視一眼,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幸運的人,當日來賞畫的人裏有好幾位行家,他們畫的人臉圖最為逼真,將這些畫放在一起比,再請所有人來認,這就讓其中幾張臉凸顯了出來,他們是所有人都覺得臉生且他有些奇怪的。”陸行道。


    長孫愉愉再也不打岔了,就急著往下聽。


    “京兆府的人再拿著那張畫,讓畫館裏的人仔細回憶,都是在何時何地遇著他的,他又是個什麽狀態。”陸行道,“習畫的人都是喜歡觀察細節的人,如此詢問之後,果然問出了不少名堂。”


    說到這兒,陸行補充道:“詢問每個人這是個細致活兒,而且還需要技巧,多虧了黃捕頭他們經驗豐富,才能在這麽短的功夫內盤問出來。”


    晉陽公主點了點頭,很好,陸行能夠不居功這一點非常不容易,通常的年輕人想盡了辦法往上頭冒,能如他這般的卻少。然晉陽公主知道,在京城和京兆府搞好關係有多重要,陸行果然是極有前途。


    “說來也是巧,合該那賊人要落網。當日的客人中恰好有宋雲樹在,他善於畫仕女圖,最善於處理細節。他將賊人的臉畫了出來,最傳神的是一雙眼睛,黃捕頭瞧了之後總說是在哪兒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後來才恍然,那人乃是齊洲的大盜,他以前追捕過此人,卻一直沒抓到,看了宋雲樹畫的眼睛,這才認出了此人。”


    “呀,這可太巧了。”晉陽公主道,“若是沒有那位宋雲樹,就沒人能畫出傳神的眼睛,若是沒有經驗豐富的黃捕頭,也無人知道那是齊洲的大盜。”


    “真是如此,所以我才說合該那賊人要落網。”陸行道。


    晉陽公主身邊的婉姑道:“這也是公主平日善事兒做得多,偏發生了這樣的事兒,畫館裏恰好就有這位宋先生,也虧得陸修撰聰睿,技高一籌,才能相處這種法子來尋人。”


    晉陽公主笑了笑,“婉姑,你就少來拍我馬屁了,這次的事兒真是多虧陸修撰才是。”


    長孫愉愉卻是不滿意她們打岔了,盯著陸行道:“知道了大盜是誰,京兆府和靖雲台那邊兒就好追蹤了,怎麽最後卻是陸修撰你將畫送了來?那大盜想來定然是你抓到的對麽?”


    長孫愉愉不是亂說的,如果是黃京中,或者靖雲台抓到了大盜。他們怎麽可能把來晉陽公主府邀功的機會讓給陸行?


    陸行點點頭,“這是我運氣好,恰好碰到了那賊子,才尋回了畫。”


    這話多簡單呐,然而深知內情的人才曉得其中的艱難。瞎貓碰上死耗子的事兒,從古至今也許就發生過一次,也許就隻存在於口頭。


    陸行怎麽可能恰好碰上大盜?還恰好抓住了?


    卻說陸行是外男,送了畫之後,又說了這好半晌的話,晉陽公主卻再也不方便留陸行,攜了長孫愉愉一道直把陸行送出了大門,這番表態可算是十分感謝和看重陸行了,滿朝文武裏能讓晉陽公主親自送出大門的,五根手指也數得出來。


    第71章


    次日黃京忠和靖雲台的千騎長分別都到了晉陽公主府來說話。


    長孫愉愉就坐在她娘親堂中的屏風後, 自然聽到了黃京忠的話。她原以為找出盜畫者是誰是最難的,可聽那黃捕頭的話,卻好似捉住那齊洲大盜江汪洋才是最難的。


    “不僅我們在追捕他, 就是靖雲台也在追捕他。然而這人太過狡猾,而且善於易容和隱藏行跡,說來也是慚愧, 我追捕了他二十餘年都沒挨著他的衣角, 不曾想這次卻被陸修撰給逮著了。”黃京忠道。


    若非如此, 他們京兆府和靖雲台早就來搶功了。實在是這次沒臉來搶。


    “啊,怎麽會這樣?陸修撰一個讀書人竟然能捉住他?”晉陽公主詫異道。


    黃京忠嘿嘿地笑道:“都說讀書人喜歡動腦子, 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捉住那江汪洋吧,反正這一次我老黃可是心服口服。”


    晉陽公主又問,“陸修撰說, 他與你有些小交情, 你們這是怎麽認識的啊,我有些好奇。”


    黃京忠道:“我與陸修撰哪兒有什麽交情啊,都是我欠陸修撰的,好幾次破案,都是他點醒我的。”


    晉陽公主點點頭, 相信了黃京忠的話,她就說這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怎麽可能有什麽交情。


    “哦, 他都點醒過你什麽, 說來聽聽。”晉陽公主道。


    黃京忠見晉陽公主對陸行很感興趣, 自然不敢隱瞞, 便道:“就好比說上回葫蘆巷奸夫淫婦被殺那件案子, 本來殺人者都捉到了, 可他一直喊冤,夜半還有人投書為他喊冤,我琢磨著這事兒可能真有蹊蹺,卻又實在想不出哪兒錯了,因為我們京兆府捉人都是得有真憑實據的。”


    “我心裏覺得煩悶,就去了燈籠巷張小四那兒吃燒羊肉,恰逢陸修撰也在,他估計是聽到我和那幫兄弟們的聊天了,臨走時點了我一句,說行凶者未必是男子。穿那麽大鞋的男子通常高大魁梧,若是出於激憤而殺人,不會連刺幾十刀,傷口還那麽小。有可能是女子穿男子的鞋,且故意留下鞋印的。”


    講到這兒,黃京忠道:“我這才恍然大悟,凶手為什麽會留下那麽明顯的鞋印。實在是沒想到陸修撰隻是聽我們說了說那案情就點出了關鍵。”


    黃京忠走後,靖雲台的人也來了,佐證了前者的說法。江汪洋那樣的大盜即便是台騎廣布天下的靖雲台都沒找到他,陸行之所以能捉住他,絕對不是巧合。


    等這些人走後,晉陽公主對著長孫愉愉笑道:“看來,你的心上人的確是極有本事的。”


    “心上人“三個字著實讓長孫愉愉反應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她好像對自己娘親謊稱過她鍾情於陸行,長孫愉愉的臉就紅了。然這看在晉陽公主眼裏卻是小女兒的嬌羞,越發證實了長孫愉愉的話。


    長孫愉愉感覺自己娘親的眼神不對勁兒,清了清嗓子道:“娘,你說什麽呢?女兒的清譽還要不要了?陸九可是定了親的人。”


    長孫愉愉一看晉陽公主那不以為意的神情,就趕緊再補了一句,“娘,你可不許在裏頭耍什麽手段,且不說陸九幫了咱們好幾次忙,就是人言也十分可畏,你要真感激他,就讓他好好生生跟韋嬛如結親。”


    晉陽公主白了一眼長孫愉愉,這傻孩子,人生大事,一輩子的事,在這種事情上謙讓可沒什麽好處。再且了,就是因為感激陸行,才不能讓他往韋鳳儀那泥潭裏陷啊。


    韋鳳儀為人剛正,在朝中得罪了那許多人,他一走,人走茶涼,他留下的人可就慘了,還不得被人給治死?


    晉陽公主如是想,卻不能對自己女兒說,有些心本就是該她這個做娘親的來操的。


    長孫愉愉沒再留下來跟晉陽公主說話,《春居》找回來了,她的事兒還多著呢。先得去一趟孔家,將《春居》還回去,然後畫館那邊還得再重新布置,以防再發生類似丟畫的事兒。


    孔廷秀和孔重陽都沒想到長孫愉愉神通廣大地真在三天左右就將《春居》完好無缺地送了回來。


    孔重陽也很大氣,她跟她爹私下商議了一下,這才對長孫愉愉道:“愉愉,我知道這次失畫的事情對畫館的聲譽影響很大,我和我爹都希望畫館能一直辦下去,這是為國為民的事兒,所以這幅《春居》我爹說就捐給皇家畫館了,另外我家裏還收藏了一幅陳綬的《東山雲樹圖》,想請你放在畫館展示,也好叫更多人的能得體會古畫之精妙處,讓今人技藝更進一步。”


    長孫愉愉感動地拉住孔重陽的手道:“謝謝你,重陽,也請幫我轉達我的感激給你爹。”


    孔重陽笑道:“知道了,不過你可別忘了,過幾日的馬球賽,你最近疏於練習情有可原,但畫既然找回來了,你得趕緊補上,這次我可不想輸。”


    “唔。”長孫愉愉無奈地應了一聲,最近還真是有些忙的。不過她覺得忙得充實,忙得高興,總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不錯的事情,不再僅僅隻是盼著嫁人生子,相夫教子的閨閣女兒。


    但孔重陽說的馬球賽,長孫愉愉知道的確不能輸,這一次各方來朝,東南西北皆有鄰國使者前來,長孫愉愉等人卻輸不起,否則今後都沒臉在京城混了。


    也正是因為萬方來朝,鴻臚寺的人手捉襟見肘,應付得有些手忙腳亂,最要命的還是語言不通,有些小國就隻能對付著用手比比劃劃。


    如此朝廷破例讓陸行兼了鴻臚寺右少卿的銜,主要管理四夷館,但正職依舊還在翰林院編史,並幫皇帝草擬一些詔書。


    這雖然不是什麽大事兒,然而有心人一聽就會驚詫了。陸行以狀元郎授修撰從六品,這才多久啊,就成了從五品的鴻臚寺右少卿。這一步的跨越若是正常在官場上不熬個三、五年的,根本就不用想。


    正經的轉官往上升,一般是轉正六品的詹事府左中允,陸行這是特例,直接跨過了正六品而到從五品,將來若是外放,就可以直接署理小府的知府了,本朝小府的知府也不過從五品,但麻雀再小,那也是正印官。


    當然別說是從五品了,哪怕是陸行升到了正五品,在華寧縣主眼裏那也就是個不入流的小官,朝中除了五大學士和六部尚書、禦史大夫等重要衙門的堂官外,在長孫愉愉的眼裏,誰又是能入流的?


    因此關於陸行升官的事兒,她聽了也就聽了,心裏惦記的卻是另一樁事兒。長孫愉愉原是想上門找陸行當麵問問的,奈何她上次在韋嬛如麵前放了話,如今再去陸行那小破院子豈不是自己打臉?她總不能真派人去韋嬛如那兒問問自己能不能去見陸行吧?那就太得罪人了。


    馬球賽這日,長孫愉愉一行才走進西苑就引來了幾乎所有人的矚目。她們本就是今日的主角,又是一身火紅的胡服,遠遠看著就像一團火焰似的,想看不見都不行。


    長孫愉愉被人簇擁著,一張臉都快笑僵硬了。


    陳一琴見著長孫愉愉時忍不住歎道:“以前我總覺得咱們中原服飾才是美的,如今看你穿胡服,卻覺得真是又好看又英氣,弄得我都想穿胡服騎馬了。”


    陳一琴這是真心話,她還是第一次見長孫愉愉如此打扮,發髻高高地用玉冠束,幹淨又利落,將她一張臉襯托得如雪似霜,被紅裙一映襯,讓平日雪白的肌膚上多添了一絲粉色,仿佛日出時天邊那一抹瑰麗絕倫的霞光,那是世間任何顏料都調不出的美。


    然而最叫人挪不開眼的還是長孫愉愉那一身的氣派,窈窕婀娜卻不會太過軟媚,蜂腰如柳,卻是柔韌帶勁,一步一態都在展現那腰肢的柔韌和彈力,然則她的腳步卻十分輕盈,好似躍動在琴弦上一般,踏著音律。所謂美人,便是走路,都這般的優雅輕盈,尋常人學也學不來。


    陳一琴從小家教是不以貌取人,並不看重容貌,對自己的容色也不那麽在意,但看到長孫愉愉時,偶爾也會忍不住想,若是能生得她那般美貌無雙該多好啊,人生大概就再也沒有憾事了吧?即便遇到不開心的事情,看看自己,就能高興起來呢。


    長孫愉愉將陳一琴拉到一邊,“難得聽你誇我。”


    陳一琴笑道:“才不是難得呢,我每回見你,心裏都誇你來著,隻是今日忍不住說出口了。”


    長孫愉愉笑了笑,不願再談論她容貌的事兒,她從小到大都是被人誇著這張臉長大的,已經從裏麵感覺不出多少喜悅了。“阿琴,你九哥今日來了麽?”


    陳一琴沒想到長孫愉愉會突然問到陸行,她點了點頭,“來了,還是他送我和我娘來的。”


    長孫愉愉點點頭,“阿琴,你能不能去幫我找找他,看著機會合適來告訴我一聲,我有話私下想問問他。”


    陳一琴不說話了。


    第72章


    “我是想問問他《春居圖》的事兒, 那畫失竊我總覺得背後是有人在搗鬼,想要毀掉畫館,如今畫雖然找了回來, 然則卻沒有其他主使人的線索,所以我才想問問你九哥,他當初捉著江汪洋時, 有沒有從他嘴裏探知到什麽消息。”長孫愉愉也是後悔, 那晚她居然沒想著問一下, 後來就再也沒機會見陸行了。


    “這個啊,好, 我去幫你看看,或者我跟九哥說一聲,這樣也省得你一直等。”陳一琴鬆了口氣道。前幾日韋嬛如來找過她, 裏外都在打探她九哥和長孫愉愉的往來, 這讓陳一琴莫名想替長孫愉愉避嫌。


    長孫愉愉點了點頭。


    西苑雖大,但今日人來人往的想要尋個僻靜的地方說話還真是不容易。陳一琴歉疚地看著長孫愉愉道:“愉愉,九哥說他並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且跟你見麵也不大妥當,他是定了親的人, 得考慮嬛如姐姐的想法,還說……”


    長孫愉愉簡直氣笑了, 那陸九得多自戀啊, 她華寧縣主能瞧得上他個臭書呆子?


    “他還說什麽?”長孫愉愉沒好氣兒地道。


    “他還說這次尋回《春居圖》的事兒, 隻是為了皇家畫館, 並不是為了你。”說到“你”字時, 陳一琴的聲音已經小得幾乎聽不見了。


    長孫愉愉含笑地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鬢發, 借著這個動作壓製自己心中的狂怒, 陸行還是第一個讓她產生如此暴力衝動的人,真想踢他幾腳呢。


    同樣的話再重複說第二次是個什麽意思?他憑什麽嫌棄自己啊?以為自己還能賴上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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