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九哥說話一向這樣氣死人的麽?”長孫愉愉問。


    陳一琴想了想道:“也沒有,若是遇著不喜歡或者不高興的,他最多也就是不搭理對方。”


    長孫愉愉一想,陸行這不就是在不搭理自己麽?所以她是屬於不被喜歡的那一類?


    被陸行如此嫌棄,長孫愉愉當然不會再找他,一直到騎在馬背上進入馬球場,她都還氣呼呼的,帶著一股子怒火準備在馬球賽裏發泄出來。


    比賽時,帶著怒氣好,也不好,全看你能否既保持住它,又駕馭住它。要是讓怒氣上了頭,勇猛是勇猛,但卻會被對方在看穿之後涮著玩兒。


    長孫愉愉領著全隊舉了舉手中的馬球杖向著對方行禮,然後策馬走到了邊上,這是一個助攻的位置。


    熟知長孫愉愉而又懂馬球的人,心裏看了難免有一絲奇怪,他們或多或少都以為長孫愉愉出戰肯定是做前鋒的,因為前鋒負責進球,贏得的喝彩聲最多,而助攻麽就難免被人忽略。


    然而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


    長孫愉愉在助攻位,一要負責防住對方的主攻,比如鐵真蘭珠和多羅郡主兩位。


    鐵真蘭珠與長孫愉愉雖然算是好友了,但如今各有各的隊伍,對朋友最好的尊重就是不要徇私,不然就是看不起對方的實力。所以鐵真蘭珠對長孫愉愉是絕對不會放水的。


    二來長孫愉愉還得負責搶球然後傳給孔重陽以及方子儀,這是她們隊伍的主攻。


    長孫愉愉此刻的怒氣,讓她勇往直前,甚至忘了受傷不受傷的擔憂,她隻想拿到那隻球。然則馬球在鐵真蘭珠的杖尖,此刻她和多羅兩人的馬剛好成了一個尖角,長孫愉愉若是想要搶球,必須在這一瞬間直刺入那兩匹馬之間,然而那個縫隙又太窄,強行搶攻必然受傷。


    這個時候就得以勢壓人了。


    長孫愉愉狠狠地夾了夾馬肚,揚起球仗直衝鐵真蘭珠和多羅而去。她來勢洶洶,仿佛手裏拿的不是球仗,而是一把青龍偃月刀,刀勢直刺,鐵真蘭珠和多羅若是扛住了這種威勢而不躲,長孫愉愉要麽受傷要麽驟然停止自己的衝擊。


    然則鐵真蘭珠和多羅沒能扛住,她們怕長孫愉愉不要命,怕長孫愉愉以傷換傷,那就不劃算了,所以兩人同時拉了拉馬韁側身,就這麽一躲閃的功夫,長孫愉愉長杖一鉤,就將馬球從鐵真蘭珠的杖尖奪了過來。


    但她卻沒將球扣在自己的球仗之下,而是順勢傳給了方子儀。


    方子儀接球後,直接揮杖打入了球門,為中原女子這一隊拿到了開局的第一籌,立時贏得了熱烈的喝彩聲。


    球雖然是方子儀進的,但這喝彩聲卻絕對是為了長孫愉愉。


    陳一琴看的時候,手忍不住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鬆開時那褶皺已經完全散不開了。


    晉陽公主自然也在座,她的眉頭一直皺著就沒鬆開過,不明白自己女兒是犯了什麽毛病,她千金之軀,為了個馬球賽冒這種險完全就是傻了。晉陽公主對身邊的婉姑道:“記得提醒我,以後不許愉愉再打馬球了。”


    婉姑十分認同地點點頭。


    長孫愉愉卻沒想到她娘已經下了這種決心,她現在就想著使勁兒發泄來著。但草原郡主隊沒有一個弱者,長孫愉愉經過一開始那驚豔一杖立即成了她們重點防備的對象,所以她屢屢被阻礙,越發地有些暴躁。


    恰逢多羅郡主再次從孔重陽手裏斷走球,鐵真蘭珠立馬跟上替多羅護住側麵,長孫愉愉橫穿半場而衝著她們弛馬過去,曆史仿佛就要重演。


    不過這次鐵真蘭珠和多羅就沒被長孫愉愉給唬住了,也不打算手下留情,前麵那次她們是沒想一上場彼此就爭個你死我活,所以在那種心理下才會退縮,但這次可不一樣了,長孫愉愉自己不怕受傷,那她們也不怕傷著她。


    眼瞧著長孫愉愉的故技重施不僅達不到效果,還立即就要撞上對方馬頭了,陳一琴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忍不住站起了身,衣襟都快被她給扯爛了。


    但說時遲那時快,場邊觀眾但凡眨了一下眼睛的,都沒看清楚長孫愉愉怎麽下一刻就雙手鬆開了馬韁,身子往前仿佛遊魚一般往前一送,隻留下左腳險險地勾住了馬鐙,整個人都側身掛在了馬腹下側,一柄細細的球杖恁是從鐵真蘭珠和多羅所騎的馬腿之間穿了過去,準確地勾住了那馬球。


    再然後,長孫愉愉展現了她那常年練舞而練出來的柔韌腰腹之力,靠著那超凡出眾的彈性,瞬間在即將觸地時整個人一反弓形而彈起,重新坐在了馬背上。


    那硬生生奪來得馬球,直接飛過人群被孔重陽勾住,馳向了球門。


    也就是說長孫愉愉在那樣危急的關頭,不僅刹那間想到了如何奪球,而且也想好了如何傳球,這不得不說是叫人驚歎的本事。


    陳一琴目瞪口呆地望著馬球場內,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用言語表達自己的心情了,隻能喃喃地喚道:“愉愉。”她從來沒有想過長孫愉愉還有如此勇往直前不怕危險的一麵。


    可旋即她就明白了,要不是她有如此膽氣,那賑災、那皇家畫館她也做不出來。


    場外想起了如雷的歡呼聲,晉陽公主去沒跟著歡樂,她一張臉已經陰沉得滴水了,“去,讓愉愉給我下來。”


    婉姑應了一聲,匆匆地穿過人群,往球場邊緣走去,等著中場休息時,以手圈在嘴邊開始喊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其實早就瞥到了婉姑,也大約知道她是來做什麽的。她隻假裝沒看見、沒聽見,反正就是不往邊上去,哪怕婉姑叫到了其他人,讓她們轉告,長孫愉愉也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婉姑無奈隻能惴惴不安地回到晉陽公主跟前。


    晉陽公主一直盯著場中,自然知道這不是婉姑的錯,她氣呼呼地道:“簡直翻了天了,回去就讓她禁足。”


    婉姑不敢接話,一般而言晉陽公主對上華寧縣主,後者隻要認真撒嬌,前者就沒法兒了。


    卻說下半場開始,長孫愉愉依舊秉持著她那拚命三郎的風格,有她這股氣勢,她們整支隊伍士氣都高漲了起來。不過多羅郡主也不是吃素的,一想起上次巴達爾居然把金花送給了長孫愉愉,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是以下半場她也鉚足了勁兒要跟長孫愉愉一樣搶球不要命。


    這下比賽就更是精彩和驚險了。喝彩聲和倒抽冷氣聲,一陣接著一陣,看賽的人整顆心都撲在了一場女子馬球賽上,竟然看得比男子隊還帶勁兒。


    “陸世兄。”韋嬛如卻不知何時走到了球場邊上陸行的身側。


    陸行詫異地側過頭,“世妹尋我有事兒?”


    韋嬛如笑著搖了搖頭,“也沒什麽事兒,隻是見這兒還有空位方便觀賽就過來了。”


    這話當然是借口,陸行卻也深知裝傻的道理,然後再往旁邊讓了讓,請韋嬛如往前站,這樣兩人就能並肩看賽了。


    韋嬛如走上前,理了理鬢發,眼睛直視馬球場並未看陸行,但嘴裏卻道:“陸世兄,聽說上次《春居圖》失竊,是你替華寧尋回來的?”


    陸行再次轉過頭看向韋嬛如,直言不諱地道:“是。我不想皇家畫館因為這種事情而毀掉。”


    韋嬛如也側頭看向陸行,她相信陸行應該是為了這種原因才會幫忙的,但她又不相信這就是全部的原因。“陸世兄……”


    “至於尋回畫卻是因為機緣巧合罷了。”陸行補充道,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人人都好奇他是怎麽拿住江汪洋的。


    韋嬛如又笑了笑,“我知道陸世兄俠義心腸,而且胸懷大意,我也覺得皇家畫館的初衷極好,不應該為了這種事情而毀掉,上次我爹還說想把家裏那幅《秀石疏林圖》拿去皇家畫館展示,他說這種東西隻一家賞、學,實在是太可惜了。”


    陸行點了點頭,“老師如是想,乃是我們這些後輩末學之福。“他說著話的同時,頭重新轉正看向了馬球賽場。


    第73章


    韋嬛如的視線也重新集中到賽場上, 或者說是集中到長孫愉愉的身上。那賽場亂糟糟的,人又多,她們隊還全都是一樣的紅色胡服, 可你就是能一眼便看到長孫愉愉,然後就再不願意挪開眼。


    韋嬛如有時候會想,如果老天爺不給長孫愉愉那樣一張臉就好了, 那樣人們就不會總是因為她的容貌而忽略其他的人。哪怕她身邊的人再有才華, 可往她身邊一站就先輸了。


    韋嬛如微微側頭偷偷地瞄了陸行一眼, 見他的視線並不是隻盯著長孫愉愉再看,她心裏才微微鬆了口氣。


    “真是想不到, 華寧的馬球打得如此好,以前隻見過她騎馬、射箭,馬球卻沒怎麽見她玩兒過。我一直當她身子骨不好, 卻不想……”韋嬛如意有所指地道。


    但陸行卻並未答話。這種話卻不能接, 不管你說什麽,接了就表示你也關注長孫愉愉。


    然則不接話,這氣氛就冷了。韋嬛如也羞於再沒話找話,隻就靜靜地和陸行並肩站著。


    長孫愉愉的眼睛偶然間掃過人群,就看到了並肩而立的陸行和韋嬛如, 說不得還真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但她旋即想起, 這人不肯見自己, 這會兒卻和他未婚妻堂而皇之地站一塊, 真叫人生氣呢。


    雖然定了親, 可隻要一日不定親你們就該保持距離的好吧?這些道學書生光會挑剔別人, 自己卻不守禮。


    長孫愉愉撇撇嘴, 挪開了視線。


    這場馬球賽毋庸置疑, 肯定是長孫愉愉她們贏了。


    晉陽公主隻覺得是老天保佑,她每年的魚沒有白白放生。長孫愉愉可算是全全乎乎地從馬上下來了。


    一下馬大家都是滿頭大汗的,哪怕全是美人,也經不住這樣汗流滿麵,然則孔重陽等人卻興奮得完全不顧及什麽形象了,都興匆匆地圍到了長孫愉愉身邊,“愉愉,咱們贏啦!”


    長孫愉愉點點頭。奇怪的是,她本來覺得也應當如孔重陽等人一般興奮的,可卻偏偏提不起任何興致來,隻想快點兒回去沐浴更衣弄得一身清爽才好。


    “愉愉,今兒可多虧了你,好幾次舍命搶球、救球,看來咱們還是低估了對手,即便有你這樣的神助攻,我們打得其實也還是挺吃力的。”孔重陽分析道。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應和。


    長孫愉愉搖搖頭,“馬球隊能贏怎麽可能隻是因為某一個人的緣故,這是咱們通力合作,平日都努力練習的結果。我也沒什麽值得誇獎的,搶球、救球本來就是我那個位置的責任,倒是重陽姐姐和子儀姐姐,以球攻門的準頭練得極好,這樣咱們才能贏得頭籌。”


    “好啦,你們就別互吹互擂了,要我說還是愉愉說得對,能贏這是你們同心協力的功勞。“杜麗棠作為大姐姐出來總結道。


    “都趕緊回去洗洗吧,平日裏香噴噴的姑娘家,這會兒可是一股子味兒。”顧靜婉從旁邊走來笑著道。


    長孫愉愉眼睛一亮,“靜婉姐姐,你可算是來了,剛才我進來沒找著你還以為你不來看我們比賽呢。”


    “這怎麽可能。“顧靜婉笑著替長孫愉愉撥了撥打濕的額發。


    顧靜婉如今是五皇子妃了,三皇子一死,如今居長的就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所以她很可能是未來的皇後,旁邊的人見顧靜婉成親後依舊同長孫愉愉如此親近,心裏不由既羨慕又嫉妒。


    詠荷社那邊的人哪怕嘴上不肯承認,但心裏也知道她們如今是遠遠不如長孫愉愉等人耀眼的,而未來隻怕也及不上她們。


    史墨梅和何芝望著長孫愉愉等人,都抿緊了嘴唇,臉上的神情那是既不屑又渴望。


    “華寧如今真是越來越風光了。”何芝道,“那幅春居圖怎麽那麽快就被找回來了?我說那偷兒也好意思叫什麽大盜,真真是丟人。”


    史墨梅道:“她向來好本事,京兆尹和靖雲台都幫著她找,怎麽可能找不回來。”


    兩人說話的時候都拿眼去看長孫丹,卻見長孫丹仿佛走了神,一直望著另一頭。史墨梅二人扭頭去看,卻是定軍侯世子正與孔重陽說話,難得的陸征的臉上居然一直掛著笑。


    長孫丹的臉色蒼白無比,她扭頭看向被眾人團團圍住的長孫愉愉,隻要有她在,就把所有人的光芒都奪走了,偏偏她還不知足,非要把其他人踩在腳底才罷休,非要奪了別人所愛才高興。哪怕長孫愉愉自己得不到,也不許她得到。她們還是血脈相連的堂姐妹呢!


    史墨梅看著長孫丹陰冷的眼神,不由哆嗦了一下,隻慶幸自己不是她看的那個人。


    卻說長孫愉愉此刻正被誰圍著?可不是她那些姐妹們,而是鐵真蘭珠死活將多羅郡主拉到了她的麵前。


    多羅本來是不願意的,輸了有些抬不起頭,但鐵真蘭珠從長孫愉愉那兒拿到的紙鳶,還有那滋潤肌膚的雪花膏都叫她羨慕不已。這些東西卻是有錢都買不來的,她托人去打聽了,找楊萬善製紙鳶的人多了去了,排隊都排到五年後了,那雪花膏就更是長孫愉愉的獨門秘方。


    鐵真蘭珠推了推下巴翹得老高,不肯說話的多羅,“誒,咱們草原女兒可不興輸不起的。輸了就是輸了,以後再贏回來就是了。”


    多羅翻了個白眼兒道:“誰是因為輸贏啊?”


    長孫愉愉揚揚眉,她知道多羅是為了那草原漢子巴爾達。


    鐵真蘭珠不動聲色地接受了長孫愉愉的暗示,輕輕拍了拍多羅道:“多羅,你心裏該不會還再想著那巴爾達吧?”


    多羅的臉立即紅了,下巴揚得更高了,“誰說的?”


    “哎,天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卻遍地都是,為了個不喜歡你的男人弄得烏雞眼似的,你說你圖個啥?”鐵真蘭珠道。


    長孫愉愉轉頭看向鐵真蘭珠,心說這位姐姐說話可太直了,而且怎麽這話聽著就那麽別扭?好似她找了很多男人似的。


    結果鐵真蘭珠還真就接著道:“改日你去我們鐵真部,我把大小羅莎引薦給你,都是不輸給巴爾達的漢子,你看上哪個就把哪個拉進你帳篷去。”大小羅莎在鐵真部很出名,是最英勇的漢子。聽鐵真蘭珠這意思,她是兄弟通吃了?


    如此說來,在鐵真蘭珠麵前,多羅和長孫愉愉還真就是個雛兒,聽都聽傻眼了。


    “多羅,要我說你還是爽利些,做人才開心。人家華寧贏了你那是正兒八經的本事,又不是背後使了力,你憑啥不服氣?與其跟一幫弱雞做朋友,還不如找跟咱們誌投意合的華寧做朋友呢。都說看你的朋友什麽樣,就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了。”


    多羅跟長孫愉愉其實沒那麽大的仇,今日賽馬球也是被長孫愉愉的大膽和技藝給征服了,隻是礙於麵子才拉不下臉,這會兒被鐵真蘭珠拉著說和,也就順勢下了台階。


    所以說,不管是撩男的還是女的,那都得有個幫手才好辦事兒。


    長孫愉愉和多羅化幹戈為玉帛,沒多久就說笑了起來,主要是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很快多羅就明白跟長孫愉愉做朋友好處有多少了。


    何芝納悶兒地望著長孫愉愉那邊,輕聲對長孫丹道:“表姐,你不是說長孫吉跟多羅郡主結了仇麽?怎麽她們現在還有說有笑的啊?”


    長孫丹多少知道一點兒,剛才那場馬球,絕對是長孫愉愉把多羅郡主給打服了,她們才能和好的。長孫丹眯了眯眼睛,覺得這全天下的人都在跟她作對,真不知道長孫愉愉究竟有什麽好的。


    這人啊最怕的就是人比人,以往長孫丹和長孫愉愉仿佛還能比肩,可就這半年、一年的,她就被甩到了老遠的後麵,她的詠荷社也是名存實亡了,誰都上趕著去巴結長孫愉愉。


    說不得長孫丹還是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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