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千千的計劃中,她也許要先花幾天翻閱才能找到相關的信息,然而她隻是目光梭巡著走到最裏麵,就在一扇書架的側麵發現了一個有些眼熟的標記。


    僅僅隻是比原本書架顏色稍淺一點的木紋鐫刻,並不引人注意。


    但因為她剛剛專門記憶過,如今再見便一下認出來了。


    這就是她在昨晚的古怪夢境裏,那個池底的縮地陣中心的樹形標記。


    她現在終於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昨晚不是什麽普通夢境,她看見的自己掌心上的傷口也不是她發瘋。


    那個夢一定有什麽現實意義。


    柳千千快步上前查看,發現這扇書架上的書冊竟然並不太多,隻得頂層寥寥幾本。


    借力取下,她剛剛想要翻開時,卻發現這些書冊本身還有一層鎖。


    垂眸盯了片刻,柳千千果斷拿著那頁需要符文的空白麵往回走到書架最前頭,貼上樹形標記。


    果然,很快流光一閃,禁製解開,她重新捧起書冊快速掃閱起來。


    然而越讀,她的神色神色越驚訝。


    這幾本書,幾乎全部與“往生秘境”有關。


    傳聞月神曾有恩澤,於鏡湖深處圈出一處秘境豢養靈寵,此處靈氣充沛,更有月神的往生術法加持,秘境生靈即便身死,也可經由聖樹重塑肉身再返世間,可說是得永生。


    而隨著時光推移,月神神隱,秘境中妖靈漸豐,而由月神初始所飼的五隻靈寵漸為一方大妖,分管秘境。


    隻不過又是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往生秘境”漸漸成為了傳說一般的存在,雖有無數修行者想要找尋,皆是無功而返。


    有人說往生秘境已經隨著神隱消逝,也有人說它或許隻是存在於當世之人不曾涉足的虛空中,更有人說這往生秘境其實是杜撰,壓根不曾存在過。


    但至今,所有七星宗弟子都知道的是,鏡湖深處仍有極神秘繁瑣的禁製。


    盡管遠看時那片靛色湖水恰如其名的安謐,似藍玉寶鏡一般倒映著四周的雪峰和青天,澄澈平和,可從未聽說有人真的能打破鏡湖的禁製,甚至有傳說,若隨意擾動,會引得山神震怒。


    柳千千從前雖是聽說過這些,卻隻覺得離自己實在太過遙遠,沒怎麽上心。


    然而眼前的書冊內,關於“往生秘境”的介紹卻難得詳實,仿佛筆者親曆,不似杜撰。她轉念一想,七星宗地處雲山深處,而雲山山脈雪峰連綿,合圍著的就是鏡湖。


    那麽宗內會有對往生秘境極為感興趣的前輩,也是情有可原了。


    她又向前翻,看見了扉頁上的署名是“歸元長老”。


    倒是沒怎麽聽說過。


    柳千千很快換了書架上的幾冊都大致翻閱了一遍,然而眸光卻一下停留在了一頁有些眼熟的圖紙上。


    圖紙分了兩塊,其中便有……她昨晚夢見的池子!


    她眸光大致一掃,看見了這本裏頭的東西比起粗略的往生秘境介紹,要細致得多,似乎全是關於……魘獸的。


    魘獸正是月神五靈寵中最為神秘的一支。


    她仔細比對腦海中的印象,那條狹長甬道和盡端的水池,甚至還有拉出小圖詳細繪製的琉璃銬鎖的形製……柳千千心跳得極快,正想要仔細看這處,卻因為太過激動碰掉了身後架上的經卷。


    她立刻心道不妙。


    藏書閣結構古舊,木隔斷聲音脆的很,這落地的竹簡又沉……果不其然,門外已經隱約傳來人聲。


    “誒?方才是什麽聲音?”


    “禁書庫?”


    “嗯?你看那禁書庫的門,像不像是開了條縫,我瞧不太清……”


    “不會吧……算了,還是小心些。你下一樓把鎖陣打開,我上去瞧瞧……”


    鎖陣?


    柳千千眉頭一皺,當機立斷把書放下,抽手便將之前卡住門的彈簧繩收了回來。


    銅門機關扣合,至少巡邏弟子現在進不來,給她爭取了一點時間。


    看來原路返回是沒希望了。


    她還得趕在鎖陣打開之前離開。


    很快,柳千千把目標鎖定到那扇禁書庫內的高窗,她抿抿唇,輕手輕腳地借力躍上書架,勾著腳探到了窗外。


    視線所及,是藏書閣偏院裏的一棵高木。


    有點風險,但不是不能操作。


    她隻審慎思考片刻,便將弩機對準樹頂最高的一杆分枝。


    等小鐵錨勾過三圈,已是能看見藏書閣自地基開始向上蔓延一圈圈金色的符文,應是鎖陣開了。


    柳千千沒敢多猶豫,飛身一躍。


    幾乎是她剛剛離開窗口的那一刻,金色符文便已經淹沒了窗台。


    晚一步,她就出不來了。


    隻不過落地有些狼狽。


    因為身法不佳,她從土坡上斜裏滾落,摔了個結實。好在是護住了腦袋和重要部位。


    柳千千就這麽仰麵躺在落葉土坡上,望著上方的樹隙咬了咬牙,有些惱恨自己當時為何那麽不小心。


    若是她沒有那個失誤,現在應該已經看到更多重要的內容了。


    可經此一次,隻怕日後再想悄悄溜進藏書閣是難上加難。


    她吸口氣,強製阻斷那股濃烈的懊惱,翻身坐起來,從土坡間探出頭去看藏書閣前院的情況。


    透過灌木縫隙,她能看見那兩個巡邏弟子似乎正在前院說著什麽,摸出順風耳朵貼上,她大致聽清了這倆人在討論剛剛禁書庫的動靜會不會是因為野貓。


    還好,至少此刻不會引來什麽追查。


    隻不過鎖陣一開,會在半個時辰內封鎖藏書閣通往宗門其他地方的主通道,整座藏書閣都因為金色符文更加耀目。


    她大概還得在這觀望一陣。


    柳千千縮回腦袋,檢查了一下胳膊腿沒什麽大問題後,便摸出了紙筆。


    得趁記憶新鮮的時候,把剛剛看到的東西寫一遍,這樣能記得又快又準,也不容易忘。


    尋了個稍稍平闊一點的樹下,她把紙鋪開,一邊注意觀察著前院的動靜,一邊飛快下筆,把自己記得的東西一股腦謄到紙上。


    然而她正埋頭全神貫注沉浸其中,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冷淡的低磁嗓音。


    “你在做什麽?”


    柳千千嚇得心髒驟停。


    是師兄。


    是師兄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下子被定住一般不敢輕易動彈,隻愣了兩秒過後才立刻抓起麵前的紙張悉數塞進小包裏。


    等柳千千極為滯緩地回頭,便看見幾步之外的師兄背著手立在那,銀冠束發,身形挺拔,雪色衣帶工整不染纖塵,隻是好看的眉心微蹙。


    他正輕輕皺眉定定凝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泛出剔透的光,瞧起來冷肅得冰冰涼。


    與之對比,她剛剛動作一番,身上沾了好些塵土,隻怕辮子也鬆了,臉上應該又是灰又是汗,狼狽得厲害。


    她第一反應便是羞窘得麵色通紅,恨不得馬上跳起來理理自己,可很快想到如今處境,背在身後的手猛地攥緊,一時不敢有什麽多餘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她現在麵對大部分事情都算遊刃有餘,可隻要碰上師兄就會變成一團漿糊。


    像是老鼠見了貓,總莫名心虛緊張。


    仿佛越是想表現得好一些,就越是總被對方撞上這樣狼狽的自己。


    實在丟臉。


    “你方才闖了藏書閣?”


    果然,師兄一眼就把她這副倒黴模樣和不遠處符文翻飛金光熠熠的藏書閣異狀聯係了起來。


    柳千千緊抿著唇,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不想對師兄撒謊,可是也沒膽大到能坦然地幹脆承認。


    師兄似乎走近了兩步。


    柳千千覺得自己繃得更緊了,垂下頭盯著麵前方寸土地,成了張近乎拉到滿弦的弓。


    “你在想什麽?”她看不見師兄的臉,隻覺得對方聲線沉沉,雖是語氣冷淡,帶了點化不開的涼意,卻又像是有些生氣:“擅闖藏書閣是違教令,你想挨笞魂鞭麽?”


    聞言,柳千千忙搖頭,訥訥道:“我就是想找點,找點書……”,她飛快地眨了眨眼,傻不拉幾地又道:“問道堂裏沒有的。”


    可不是廢話麽。


    但她悶著腦袋說完,師兄卻是半天沒有下一句。


    柳千千忍不住又試探著抬頭,瞧見師兄似乎也在看她,隻是她抬頭時兩人視線剛一相碰,對方便極快地偏開了眸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師兄好像又沒有方才那麽生氣了。


    雖然師兄不管是生氣還是開心,麵上的表情都不太有大變化,但柳千千對此一向有些準頭。


    也許是從前和師兄相處時鍛煉出來的。


    師兄偏著眼睛,像是在看她身邊那棵榆樹的樹幹,頓了頓才垂眼低聲開口,慢慢道:“你想看什麽書?”


    “告訴我書名,我可以——”


    “不用了!”


    她這話說的過分急促,語氣也顯得衝,以至於話音方落,兩人俱是愣了愣。


    不過柳千千眼睜睜看著師兄回神後唇線慢慢抿直,視線一寸一寸結了冰。


    他的麵色又變得很不好看,眸光閃爍著轉開,像是克製著什麽似的。


    隻是不管他克製的是什麽,那點外溢的情緒很快被平息,師兄看起來又恢複了尋常冷淡的模樣。


    “下不為例。”他沉聲道:“不過若是再擅闖藏書閣,我會親自帶你去見掌教。”


    柳千千看著師兄甩袖離開的背影,有些不明白自己心底那點酸脹緣由為何。


    她當然不能讓師兄幫忙了。


    不僅僅是因為不好意思,而且……她看的可是那些她本不應該看的禁書啊,更何況,說不準這和內容還是和師兄有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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