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


    雪衣環著肩的雙手慢慢鬆開,輕輕吐了口氣,這解釋似乎也很有理。


    畢竟二表哥方才單手便能將那胡人拎起來,所以替她拂去柳絮不小心扯壞了係帶也沒什麽大不了。


    雪衣輕輕地在心裏告誡自己,可是心裏仍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怪異。


    二表哥那搭在那肩上的指骨分明已經用力到發白,他真的隻是想替她拂去柳絮嗎?


    還是……想做別的什麽?


    雪衣莫名生了些懼意,捂著滑落的衣衫背過身往後挪了一挪,輕輕將左肩上兩根被扯壞的係帶攏在一起想要係起來。


    然而這車廂太過晦暗,馬車又搖搖晃晃,身後還杵著一個令她心生懼意的二表哥,她偏著頭努力想係好,可這姿勢本就不便,她越是著急,那絲綢的帶子便越滑手,好幾次險些從她手上滑脫出去。


    不多時,她額上便出了細密的汗,手心也微微濡-濕。


    而此時,馬車已經一路奔馳,已經入了興化坊,快回到公府裏了,萬一被人看到衣衫不整可不行。


    她正焦急的時候,頭頂上適時傳來一道救急的聲音。


    “我幫你。”


    雪衣偏頭,正看見二表哥端坐著,身子微微前傾,似乎隻是隨口提一句。


    她張了張口想拒絕,可是一被那沉著的視線看著,卻說不出拒絕的話,最終鬼使神差的鬆了手,將帶子交到了他手裏。


    崔珩似乎也全無雜念,兩根修長的手指幹燥而清潤,毫不費力地便將那絲滑的綢帶攏到了一起。


    雪衣的慌張無措漸漸平息,垂著頭任由他動作。


    然而緊接著那手指打結時一用力,肩上勒出了一道紅痕——


    她“嘶”了一聲,連忙咬緊唇伸手抓緊了車窗。


    “緊?”


    崔珩瞥了她一眼,原本要打結的手指頓了頓。


    雪衣本不想回答,但她實在被勒的難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仿佛被人攥住了似的,隻好紅著臉悶悶地點了點頭:“有點。”


    崔珩頓了頓,度量著她的形體又酌情往下放了一寸。


    雪衣低著頭,小聲地點頭:“可以了。”


    崔珩這才兩指一繞,鬆鬆地挽了個結,極為君子地連指尖都未觸碰到她的肩。


    “謝二表哥。”衣服一係好,雪衣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崔珩也仍舊端坐著。


    但方才驚鴻一瞥,白的刺眼,崔珩並未看清那粒小痣是否存在。


    他淡淡應了一聲,扣在膝上的指尖無意地拈了拈:“你……”


    他想問問她胸口到底有沒有那顆痣,但一想到他隻是稍稍用了力,她耳尖便燒的通紅,這樣隱秘的問題注定沒有答案,於是便不再問。


    雪衣隻聽到了一個字,有些茫然地抬頭:“二表哥想說什麽?”


    崔珩抿著唇,蓋住了一絲邪念,隻提醒道:“你的披帛掉了。”


    雪衣順著他的眼神向下看,果然看到披帛掉了大半,露出了頸下大片的白,連忙伸手將披帛往上拽了拽。


    她一邊攏著,一邊用眼神偷偷覷著二表哥,隻見他端坐著,臉上無波無瀾,仿佛和撕壞她的衣帶和用力係著她的不是一個人。


    雪衣心裏亂成了一團麻,明明二表哥看著是個君子,可他的舉止為何總是讓她不由自主地生出懼意?


    雪衣心裏亂糟糟的,與他同處在這車廂幾乎快不敢喘氣。


    幸好沒多久,馬車便到了。


    為了避嫌,崔珩一個人先下了馬車,提前從東側門回了清鄔院,車廂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她糾結了一路的心情才平複下來。


    因著她出門一趟傷了腿,又換了衣服,怕被嫡姐發現惹出流言來,回梨花院的路上她格外的小心。


    但偏不巧,正要進廂房的門的時候還是被陸雪凝發現了。


    “站住。”陸雪凝叫住了她。


    “長姐。”雪衣扶著門框往暗處避了避,生怕她發現肩上的衣帶有問題。


    不過今日陸雪凝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壓根沒注意到她換了衣服,隻是不耐煩地通傳道:“姑母讓你明日午後去佛堂找她一趟。”


    姑母要找她?


    雪衣直覺不會是好事,試探著問道:“姑母可有說什麽事?”


    陸雪凝嘴角牽了一絲笑:“自然是好事。”


    雪衣近日聽聞三表哥的病近來似乎又不大好了,姑母難不成是等不及了,要直接攤牌衝喜的事了?


    雪衣惴惴不安,方才正糾結的二表哥的異常之處全然拋到了腦後,一心隻想著該怎麽避開這樁婚事。


    **


    翌日,梨花院的佛堂裏,雪衣提心吊膽地去見了姑母。


    果然,剛進門,沒聊兩句,姑母便提起了崔三郎:“近日你總是外出,鮮少去見三郎,他一個人待著寂寞,時常念叨著你,你們是嫡親的表兄妹,應當時常走動走動才是。”


    雪衣一想到那張青白的臉和滿屋子沉沉的死氣便心生恐懼。


    可姑母攥著她的手,她不敢掙,隻得點頭:“是,侄女也記掛著表哥的病,侄女最近隻是因太子遇刺一事有些怠慢了。”


    這丫頭跟她娘一樣,都是個沒主見的,能讓她給三郎衝喜已經是她的福分了,二夫人並不擔心她有膽子拒絕。


    二夫人看著她乖巧的樣子稍稍放了心,隻是一提起太子,她忽又問道:“聽聞你昨日也去了京兆尹,回府的時候你是否是與二郎同行?”


    姑母為何突然問起二表哥。


    雪衣心口發緊,垂著眸平靜地解釋:“我不小心傷了腳,二表哥照看回途上照看了我,確實同行。”


    “那當時發生了何事,為何突厥的使節今日當朝狀告二郎傷人?”二夫人凝著眉,小心地打聽著。


    原來是為了使節。


    雪衣鬆了口氣,將事情解釋了一番,再一想想又皺了眉:“那使節竟惡人先告狀?”


    “畢竟是一國使節,他在禦前說的可憐,聖人也不好不理,二郎今日被聖人罰了閉門思過十日。”二夫人幽幽地道,片刻又搖頭歎氣,“二郎的性子果真還是沒變,若真讓他繼承了公府……”


    二夫人住了聲,沒繼續說下去,但聲音裏的不滿之意溢於言表。


    雪衣聽著她的語氣略有些不舒服,但一想也便明白了,如今大房的大老爺和大公子皆沒了,隻剩下一個崔珩,他們二房的二老爺卻正在任上,父死子繼還是兄終弟及自古便是爭紜不休的問題。


    姑母恐怕是想讓二老爺繼任家主之位吧。


    怪不得這般急的要她給三表哥衝喜,又招了她長姐要塞給二表哥。


    雪衣隻當沒發現,也順著點頭。


    二夫人知曉了原因,又叮囑了幾句讓她一定要去見崔三郎後,便揮揮手讓她下去:“你去把雪凝叫來,我有事同她說。”


    叫她來是為了三表哥,那叫長姐來是為了誰,二表哥麽。


    雪衣不解,一時沒明白姑母想要做什麽,因而當叫了長姐後,出去的步子刻意放慢了些,想聽聽她們想做什麽。


    裏麵聲音壓的很低,她一時聽不清。


    然而正當走到門檻處的時候,卻聽見長姐驚呼了一聲:“您讓我給二表哥下藥?”


    將欲跨出門檻的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腳步差點絆倒,雪衣倒抽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回了頭側耳細聽。


    第19章 謀劃


    “小聲。”


    裏麵旋即又傳來了一道低斥的聲音。


    陸雪凝慌了,聲音頓時低了下去,忍不住又問道:“姑母,這樣當真可行麽?萬一被發現了……”


    二夫人轉著佛珠的手慢了下來,橫眉一豎睨著她:“滎陽鄭氏的那位七娘子聽聞此次壽宴要來,擺明了是要給二郎議親的,她出身鄭氏,又素有賢名在外,她若是到了,哪裏還有你的份,你當真以為我願意出此下策麽?”


    她略一咳嗽,女使即刻把門關緊。


    二表哥要議親了?


    陸雪凝瞬間緊張了起來,也不敢再反駁:“侄女全憑姑母吩咐,但……二表哥身旁恐怕不好接近,姑母打算如何行事?”


    二夫人既敢提出這主意,顯然是有了成算的。


    她拂了拂衣袖,淡淡地道:“自打三年前出了那樁事後,我那位大房的妯娌便時常臥床修養,府裏的事務小半交到了我手裏,此次二郎被禁足於家祠,不許人替身伺候,這家祠裏的人手都是我手底下的,到時候安排著辟了人手,將他房間裏的香料換成催情香,你再借著送糕點的名義進去,將門一關……”


    二夫人頓了頓,畢竟身為長輩,也不好明說,隻繼續道:“也未必要成事,總歸要鬧得衣衫不整,一個時辰後我再帶人去捉,當著眾人的麵,到時候生米已成熟飯,不怕他不應。”


    原來是這樣。


    陸雪凝聽得心跳砰砰,這畢竟是關乎到她名聲的大事,成了固然是一步登天,不成可是要永無翻身之日的!


    她囁嚅著唇,一時尚且不敢應。


    “此次二郎被禁足乃是罕見的機會,若是錯過了此次,往後便是我也無力往他的院子裏安插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二夫人倒也不催促,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是啊,姑母當初能嫁入崔家本就是憑著天時地利人和,此番恐怕是唯一一個能重蹈姑母的機會了。


    陸雪凝隻糾結的片刻便點了頭:“侄女一切都聽姑母的。”


    二夫人這才欣慰的點了點頭,又拉著她囑咐了一番小心之處。


    門外,雪衣隻聽到了那一句驚呼。


    她側著耳想細聽,然而守門的女使見她久未離開,已經警覺地過來驅趕了。


    無奈之下,她隻好先行離開。


    可長姐的那一聲驚呼一直縈繞在她耳邊久久不散。


    給二表哥下藥,下什麽藥,何時下?


    諸多問題困擾的她心下煩悶,她一時心緒繁雜,直到回了梨花院還在心跳砰砰。


    她昨日出門一趟,回來既傷了腳,又換了身衣服,還帶回一件極精致的兜衣,種種異常讓晴方替她收拾的時候心底泛起了一絲古怪,趁著她支著下巴發呆的時候旁敲側擊地問了一句:“娘子,您……該不會被崔二郎欺負了吧?”


    “欺負”兩個字咬的有些重,分明是在以為她已經失身給二表哥了,甚至還遭了非人的折磨。


    雪衣扭了頭,輕輕地笑:“想什麽呢?都是意外罷了,二表哥對我並無逾矩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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