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京兆尹一起火,崔珩身邊的羽林衛,愈發謹慎,慢慢收緊了包圍。


    時候已經是深夜,宵禁後的大街格外的靜,當馬車拐入一條小巷的時候,不知從哪裏衝出了一群人忽然將前麵雪衣空出的那輛馬車團團圍住。


    來人黑衣蒙麵,一句話不說,幹淨利落便開始動手,目標直指那馬車。


    竟當真有人來截殺,雪衣這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場麵。


    她尚未反應過來,自己空出的那輛馬車便直接被幾個人一起劈成了數片。


    見馬車是空的,這群人隻頓了片刻,又調頭向這邊走來,和守衛的羽林衛廝殺在一起。


    雙方都訓練有素,目標明確。


    短兵相接,隻有刀鋒劃破脖頸和刺穿血肉的沉悶聲響。


    這樣的事情在長安大約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沿途稀稀拉拉的幾盞燈識趣地滅了。


    不多時,地上便橫了一地的屍。


    崔珩似乎見慣了這種的場麵,見狀,隻將那口供交給了雪衣:“你拿著,我去去就回。”


    那麽多人在外麵,這是這麽去去就回的事嗎?


    雪衣有些緊張。


    崔珩似乎沒聽見身後細微的響動,隻是彎身從地上撿起了一柄長劍。


    他一拿起劍,整個人周身的氣息驟變,就好像一柄開了鋒的劍,無比銳利。


    那群人一見他出來,立即調轉目標朝他圍過去。


    崔珩神色不變,執起劍來也像執起筆來一樣的從容。


    隻是那劍卻不像筆那麽客氣,一動手,便招招直逼人的脖頸和胸口,利落的一劍斃命。


    雪衣曾經聽過,像這樣的打法都是上過戰場的人獨有的。


    戰場上刀劍無眼,四麵八方都是層出不窮的敵人,所以戰場上並不把人當人,隻把人當做是一團綴了腦袋的肉。


    而每個人要做的,便是用最快最簡便的方法重傷別人,因而像脖子、心髒這樣核心的地方自然瞄準的重中之重。


    崔珩就是典型的這種打法。


    雪衣不知他到底是經曆了多少場廝殺才養成了這樣準確,利落的手法,招招斃命。


    但想起他指上厚繭,這經曆一定不會比她想的少。


    像他這樣的世家公子,明明靠著祖上的蔭庇便可以一生無憂了,他為何偏偏還要這般拚命?


    雪衣不解,隻是心跳砰砰,越跳越快,被他快到模糊的手法閃的眼花繚亂。


    眼前隻有紅色的血,無數噴湧出來的紅色的血,濺開在她眼前,炸成了一朵朵血花。


    鼻尖滿是鋪天蓋地的腥氣,已經死了很多人了,雪衣有些眩暈,連頭頂的車廂上不知何時爬上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等她發現的時候,那人已經在她頭頂上高高的舉起了刀,仿佛下一刻便要劈下來。


    鋥亮的光閃過,雪衣眼神被晃了一下。


    緊接著,當一滴血從頭頂上的刀尖上滴下來,砸到她膝蓋上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


    ——她頭頂上懸著一把刀。


    雪衣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緊張到極致渾身毛骨悚然都已經沒法形容。


    她似乎已經能感覺到那刀鋒逼近了,發絲根根豎立。


    那大刀猛地往下一劈,雪衣屏住了氣息,渾身僵硬。


    可那刀落到了她頭頂一寸時忽然頓住,緊接著雪衣臉上一熱,仿佛沾了什麽東西。


    她再定睛一看,才發覺那人心口處透出一截沾了血的劍尖,然後那人便渾身發軟,從車廂上滑了下去。


    他死了。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死在她麵前,雪衣大喘著氣,盯著那抽搐噴湧的胸口久久沒回過神來。


    “嚇傻了?”


    崔珩抽了刀,憎惡地丟到一邊,而後又擦了擦沾血的手,臉上沒什麽表情。


    雪衣慢慢抬頭看他,直到現在僵硬的手指才動了動,感受到了一點餘溫。


    她還活著。


    二表哥又救了她。


    雪衣慢慢垂下頭,二表哥雖然很惡劣,但好像每次這種時候,都是他救的她,她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膽子這麽小,死個人而……”


    “已”字剛說到一半,陸雪衣突然撲過來抱住了他。


    抱的緊緊的,似乎把他當成是大海上的浮木一樣。


    連身體都在微微發抖,她是真的怕了。


    也不知她是什麽運氣,總能攪合到這些事來。


    崔珩沒再說話,看著她汗濕的鬢發,隻淡淡地道:“都死了,沒人了。”


    他聲線一貫的冷冽,似乎自己都未沒察覺到自己這話是在哄人。


    “當真?”


    雪衣抱著他的腰,埋了好久才敢悄悄地抬起,四下地環視著。


    這裏距國公府隻隔了一條街,那群人已經全部消失了,隻剩下羽林衛在利落的收拾屍體。


    崔珩有些不習慣她這麽黏人的樣子,食指抵著她的額,往後推了推:“自己能回去?”


    雪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抱著他,連忙鬆開,乖巧地點著頭:“能。”


    “真能?”崔珩又問,盯著她的雙腿。


    那裙下的雙腿分明還在發抖,兩隻腳踝微微地顫著。


    “我沒事的。”雪衣勉強鎮定,可一看到遍地的屍體,雙腿又隱隱發軟。


    好多血,好多死人啊……


    她輕輕吸了口氣,又覺得遠處的黑夜裏仿佛還藏著很多人似的。


    雙腿忽然像灌了鉛一樣,明明想走,卻挪不動。


    “算了。”


    崔珩不必深想,便能感覺出她有多害怕,手一伸,攔住了她的腰,“先送你回去。”


    腰上一緊,雪衣尚且有些茫然:“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崔珩不耐,直接打斷了她:“反正也不差這一時。”


    緊接著,雪衣還沒反應過來,便突然被他攬著腰拎上了馬車。


    他的手極寬闊,肩膀也寬。


    雪衣被憑空拎起來卻一點也不害怕,連他身上那股濃重的血腥氣都沒那麽反感。


    被丟進馬車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雪衣悶悶地想,二表哥隻要不在床上,似乎還挺君子的……


    第53章 火氣


    這一夜誰都沒睡好。


    尤其是鄭琇瑩。


    自從白日裏見到了崔璟之後, 她仿佛見了鬼一樣,整個人失魂落魄。


    睡到了一半, 她騰地坐了起來, 滿頭是汗地叫來身旁的女使:“讓你去盯著梨花院,陸雪衣可有什麽奇怪之處?可曾帶什麽人回來?”


    “陸娘子並沒帶人回來。”女使回稟道,“不過, 陸娘子回來的晚, 仿佛是宵禁被困,被二公子順道送回來的。”


    幸好沒帶回來,鄭琇瑩鬆了口氣。


    不過, 被攔在外麵還能碰到二表哥, 算她運氣好。


    想了想,她還是放心不下:“不行,他隻要在長安一日,不管是癡了還是傻了我都放心不下,你明日找幾個可靠的人去昨日那處找一找。若是找到了他,就買下來, 遠遠的送到南疆去。總之,千萬不可讓他留在長安。”


    已經到了這個關口, 鄭琇瑩決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女使垂著頭應了是。


    正轉身出去的時候, 鄭琇瑩忽又叫住了她:“等等。”


    “發賣之前, 你務必先試試他是真傻還是假傻。若是還有記憶,知道自己是崔氏的大公子的話……”


    她頓了頓,瞥了女使一眼:“你知道該怎麽辦。”


    夜間的油燈撚的隻留了一息,半明半寐的映的她臉龐形同鬼魅。


    女使渾身發冷。


    這可是崔氏的大公子啊, 還險些與她定親。


    娘子竟能下如此狠心。


    鄭琇瑩說完那句話, 整個人便頹了下來。


    畢竟在邊疆遭了這麽多難, 誰知這位大表哥的心性有沒有生變呢?又或者他一直記恨著她當初的那些話,回來之後會報複她也說不準。


    大表哥不能怪她,她也隻是想自保而已。


    鄭琇瑩又慢慢靠向身後的引枕,這回才勉強能合眼。


    ***


    梨花院


    雪衣目睹了一場廝殺,回去之後眼前還是不斷出現殘屍遍地的場景,好不容易合眼,夜半又驚醒。


    一連醒了三四次,窗外的天卻仍是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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