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譚建就沒敢提,連忙提刀戰到了前麵。


    外麵的匪賊高呼著將村人一波一波叫了過來。


    後來的人甚至都沒弄清是何狀況,便向著自己村裏的人,舉起棍棒與譚家眾人對抗起來。


    這般,譚建和楊蓁都抵擋起來吃力了。


    楊蓁著急,手下招式不免疏忽,險些被人一槍挑在肩頭,譚建急忙替她擋了一槍,冷汗都落了下來。


    “大哥,這般下去我們很快就要落了下風了,怎麽辦啊?”


    譚廷亦發現了,可他還沒張口,在弟弟緊張著急的呼聲後,卻聽到了一個異常沉著的聲音。


    “這般打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應該趁頹勢未露之時,與村人談判。”


    譚廷轉過頭去,四下卷起的寒風裏,他看到了身後換了身素色衣衫的女子,風雪將她半散下的青絲揚起,但她卻絲毫沒有被眼前的景象驚嚇到,反而臉色越發沉穩地看了過來。


    這一息,譚廷與那個一直避開他的目光,交落在了一處。


    她當下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不由道,“夫人所言極是。”


    言罷,他利落回身,一麵擋開飛來的一槍,一麵低聲吩咐了領頭的護院兩句,未至幾息,領頭的護院趁著村人不備,將村裏一個偏瘦的年輕人,一把拉進了院子。


    有了人質,雙方對抗的速度當即緩了下來。


    譚廷也一眼看到了急急慌慌小步跑來的上了年紀的老人。


    “我等今日遇風雪阻擋,才在貴村落腳,本無相擾之意,各位何必與我等拚個你死我活?”


    他說著,一眼看住了那上了年紀的人。


    “裏長以為,此事該如何?”


    他一眼便從人群裏猜出了裏長,而老裏長也萬萬沒能想到,今日前來借宿的,竟就是村人當作陳氏世族誤打誤撞遇上的一群人。


    老裏長本就無意村人打殺,當下聽了譚廷的意思立時明白過來。


    隻是雙方遭遇兩番,不止一人流血,想要就此停手根本不可能,更不要說說譚廷一行還挾持了一位村中年輕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人質在手,那些村人不敢再輕舉妄動,老裏長叫了領頭的男子。


    “冰勇,人家不想同咱們打殺,所以才握了人質在手同咱們言語,你快快讓人停下來,非要出了人命才肯罷休嗎?!”


    張冰勇便是最先提出要找壓價屯田的陳氏、邱氏劫富濟貧的柳陽莊人。


    他隻恨自己無權無勢,隻能受這些世族欺淩,村裏許多人家因著今歲難過,賣了田地,往後隻能去給世家大族做佃戶。


    雖不用交稅了,可落到手裏的糧食就更少了,還要任憑那些世族如奴仆一般差遣。


    當下聽了裏長的勸說,心裏又急又氣又不甘。


    “萬一他們就是陳氏、邱氏的人呢?看這些人綾羅綢緞遍身,又在各族收地的時候來往,這都是說不好的......”


    然而話音未落,楊蓁一馬當先道。


    “這不過是你猜測而已!告訴你,我們不是什麽陳氏、邱氏,我們是清崡譚氏!”


    她直接報了姓名,村人如何沒聽說過清崡譚氏的名頭,當下再看護院們腰間亮出的腰牌,正正經經刻著“譚”字,都吃了一驚。


    若說平澤當地的邱氏、鳳嶺陳氏旁枝是他們這些庶族村民無法對抗的世家大族,那麽寧南府的清崡譚氏,是比邱氏和鳳嶺陳氏旁枝更龐大尊貴的世族。


    村人驚疑不定,譚廷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我等確實是清崡譚氏,路過貴地並非是來壓價買田,而是接我歸寧的妻子回家。”


    他說著,目光定在那領頭的張冰勇身上。


    “此番出行身上無甚錢財,你們劫富濟貧也好,尋人報仇也罷,在此處與我等拚命豈非不值?”


    譚廷的話素來不多,但卻一下戳中了要害。


    張冰勇等人並不是亡命天涯的土匪山賊,相反都是些尋常村人良民,他們縱然再有怒氣,也沒必要同不相幹的人拚命。


    譚廷話音落地,村人們都不由地手下頓了頓,相對看了幾眼。


    譚廷亦示意手下不要輕舉妄動。


    隻是相比村人們的猶豫,那張冰勇顯得要激進許多。


    “你們不是陳氏、邱氏,確實比他們更厲害的清崡譚氏,那豈不是比那些世族更能壓榨我們這些庶族百姓?”


    他說著,冷笑一聲,“今歲天寒,你們譚氏難道沒有做這般壓價屯田的事情嗎?說起來,和他們也是一路貨色吧?”


    他這般說,眾村人又回過了神來。


    “世家大族都一樣,你們譚氏難道沒有壓價買田嗎?!”


    矛頭又都舉了起來,對準了院中的譚氏眾人。


    這次不用旁人開口,譚建率先道。


    “我們譚氏還真就沒有壓價買田!”


    他說著,看了一眼自家兄長,想到兄長在族中沒有準許族人借錢買田時,族中還頗有些言語,隻是在兄長宗子的威嚴下,無人敢挑戰。


    眼下看來,長兄彼時的決意果然是對的。


    他道,“難道你們聽說過譚氏一族也似陳氏、邱氏那般壓價屯田嗎?”


    他這般應對敏捷,譚廷看了暗暗點頭,楊蓁也止不住眨了眨水亮的眼睛。


    項宜順著譚建的話,看向那些村人,村人果真又猶豫了起來,他們之間相互問詢關於譚家的事情,問來問去,似乎誰都沒聽說過,譚家壓價屯田的事。


    但那張冰勇卻不肯隨便相信旁人,道,“咱們沒聽說過,不等於他們沒有做過,又或者以後不會這般做。他們是世族,可不是庶族!”


    兩族的矛盾不是一日了,已經漸漸勢同水火。


    眾人又猶疑起來。


    譚廷向前走了一步。


    男人身姿高挺,出口字字清晰有力。


    “我可以保證,清崡譚氏不會做這等壓價屯田、欺淩庶族之事。”


    他嗓音在風雪裏依舊沉,寒風隻吹動他錦袍下擺,卻吹不動他言語裏的力道。


    項宜不由地看了前麵的男人一眼。


    在幾乎所有世族都趁機屯田的情況下,他還能做出這樣的承諾......


    如此這般,老裏長都不禁看向了譚廷。


    他們並不知道眼前這男子的身份,可看周身氣度也曉得非是凡夫俗子,能說出這樣的話,必是譚氏一族掌權之人。


    老裏長在這話裏,再次上前去勸了那張冰勇,“你想想清楚,咱們沒得因為旁的世族的所為,加罪到譚氏身上,與清崡譚氏鬧僵!”


    譚氏的人能做出這般承諾,他們要是執意與譚氏交惡,又有什麽好處?


    這道理老裏長說得明白,不少村人也紛紛點頭同意。


    譚家眾人看著,都默默鬆了口氣。


    誰想到那張冰勇卻低聲念了一遍“清崡譚氏”四個字。


    他問向老裏長。


    “他們這些世族的話,果真能信嗎?咱們如何確定他們不會出爾反爾?最怕的是,萬一他們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回了清崡便糾結官府官兵前來剿滅我們,我們到時可怎麽活命?!”


    他這一假設,將一眾鬆懈了的村人都嚇到了。


    在世族和庶族水火不容的年景裏,世族說的話,他們真的能輕易相信?


    這次連老裏長也隱隱有些忌憚,不敢再言之鑿鑿地保證。


    譚廷眉頭皺了起來,聽見楊蓁著急地同這些村人分說,譚建也在旁保證,可村人們卻越發戒備,不敢輕易信任。


    庶族和世族之間的信任崩塌不是一日了。


    他們越是分說,這些村人越是猶疑。


    對於這些庶族百姓來說,或許就此滅了他們這些零落世族的口,反而比讓放虎歸山更加有保障。


    隻是他們還都是些種地的良民,一時間不敢下這樣的殺手罷了,卻不代表他們完全不敢。


    風雪大了起來,凜冽抽打著寒冬臘月裏僵持對峙的人。


    譚廷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也許隻能做談判失敗之後的最壞打算了。


    他暗暗斂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從風雪裏舉步走上前來。


    風雪將她素白的衣擺沾濕些許,她半披散的青絲在風中翻飛。


    她緩聲開口。


    “若我可以找人作保,你們可否相信譚氏的承諾?”


    話音一出,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找人作保?


    她提出這一想法,眾人無不疑惑。


    這種風雪天氣,一時半會去哪裏找人作保。


    而對麵的村人更是道,“放你們出去,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去找救兵外援了?!別耍花招!”


    譚建也道,“大嫂,你真能找到人讓他們信我們嗎?”


    譚廷在這疑問裏,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身上。


    她沒有因為這些疑惑而退卻,反而輕輕勾了勾唇角。


    “我可能,真有保人就在村中。”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驚訝起來。


    譚氏的人完全摸不著頭腦,村人們也來來回回相互看著,完全沒有發現誰人認識他們,又有誰人能替他們作保。


    那張冰勇可沒有耐心了,“不要故弄玄虛,到底是什麽人何不直說?若真能作保,便放你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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