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太吃飽了聊起了過往,話題轉換的很是自然,人吃飽了當然更怕挨餓了。


    蘇老太太微微一歎,聲音帶著追憶:“四二年那會發大水,莊稼地都被淹了,沒了糧食,我們這樣靠地裏收成活命的莊稼人心都碎掉了。那會子家家戶戶原本就是半饑半飽,糧食再怎麽省著吃也不夠吃。到了年尾,一群人啃完草根、扒樹皮,吃完樹皮就隻能吃土。人活的還不如蝗蟲呢……”


    周文成聞言看向了蘇大姐,對上蘇大姐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微不可見的頷首,像是明白了什麽。


    畢竟雙方都不是傻的。


    一個雖然是沒念過書,但卻是從小就見過大風大浪的鄉下老太太,她熬過了戰爭年代,熬過了洪水饑荒,還一個人帶大了六個孩子,這世上什麽樣的人情冷暖、醃臢算計她沒見過?那可比在書裏講的殘酷直白多了。


    而另一個雖然是知識分子,但更是談判桌上的精英,是見慣了陰謀陽謀,走一步觀十步的主。


    可周文成即便能聽懂,也不會主動坦白自己知曉的機密,他知道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需要嚴格保密的,不過哪怕‘需要保密’卻也不妨礙他跟親人隨意說兩句‘家常話’。畢竟眼前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個會出去亂說的聰明人。


    雖然按理來說為了大局有些事不能隨意說出去動搖民心,可眼前的蘇大姐明顯是已經聽到風聲了才會想從他口中驗證吧?


    周文成眸光沉穩,既如此,讓蘇大姐提前做好準備,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時到今日,天災人禍也無法提前預知。”周文成沒有思量多久,就緩聲道:“有句俗話說的好,窖裏有糧心不慌。蘇大姐,要是你能在那年月提前知道洪水要來、天災避無可避,你會做些什麽?”


    眼下國內旱災頻發,上麵很關注修建水渠的事,像是王家莊的那條水渠就是為了應對旱災,可那樣大工程的水渠動輒都得八九年的時間,旱災可是不會等人修好水渠再來。


    上麵已經在尋求解決方案,但誰都不能保證在這麽大麵積的受災情況下所有人都能被顧慮周全。


    蘇老太太想事的時候眼裏透出的小心謹慎,恰好是周文成願意看到的。


    而蘇老太太聽完後則是心頭狂跳,立馬就懂了。


    ‘洪水’來了以後做什麽?這周老弟前頭一句不就說了,窖裏有糧心才能心不慌呢。


    看來閨女她爹說的事真就是靠譜的……?


    以前咋沒見自個男人那麽能耐呢!


    蘇老太太既高興又憂愁,她原本還以為自個男人名叫蘇大力隻是力氣比平常人大了點而已,誰知道他到了下麵以後,哪哪兒都變給力了,真像個男人!她這輩子算是嫁對人了!


    蘇淼淼見二人說話跟打謎語似的,也來了興致,想取取經,探探口風:“周叔,我上回在縣城裏溜達被擠進黑市去了……”


    說完蘇淼淼不經意的將周文成等人臉上的表情收入眼底,見周文成似是對此有所了解且並不反感,蘇淼淼才繼續道:“裏麵東西不少,可惜價格貴的離譜。”


    周文成聞聲放在桌下的指尖微動,對於自家這個恩人他心底其實是有些好奇的。


    去年才十六歲的年紀就能上打人販子,下砍野豬,另外還有王家莊的事情給恩人留下的福星名號……


    乍一看不足為奇,但仔細推敲這幾件事都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而像這些情報,根本不需要他刻意去查就會有人爭先恐後的匯報上來。


    人的位置一旦站的高了,身邊就會圍上無數張嘴,他們各說各的,嘴裏都是虛實參半的話,真真假假的需要他自己思考、查詢才能加以驗證。


    周文成眨眼間想完後,語氣溫和道:“古往今來,一旦物品供不應求,就會有人伺機抬價。尤其是人人都需要的。”


    如今生活必需品的供不應求,導致分配不均,投機倒把。物管局雖然能把控‘統銷統購’的物價,卻管不住黑市裏的一部分人想靠‘稀罕物’坐地起價的心。


    黑市屢禁不止的根本原因其實是在於物管局發放的物資不夠分配,而且分配不均。縣裏的工人還好,但鄉下沒有培養出工人的家庭就苦了,他們一年到頭領不到票什麽都買不了。老百姓這條路走不通了,自然需要尋求別的生路。哪怕是一條更艱難的路,但隻要能活下去就好。


    說的難聽點,活人總不能被尿給憋死。


    因而最近上麵的口風也不是大力去打壓黑市了,而是派人潛伏在裏麵調查黑市裏糧食的來路。若是來路正,隻是為了活著混口飯吃,那上麵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不知道。若是裏頭的糧食來路不正,還敢漫天要價的,直接抓起來槍斃。


    蘇淼淼聞言點頭。


    的確,供需關係就是如此,物以稀為貴。


    正如外頭的人都想在落後的華國身上割肉一樣,工業科技發展、軍火補給,哪一樣不是坐地起價?二手的廢品當寶貝高價賣給華國,還美其名曰這是最好的東西,買下後會派技術指導幫助你們學習。


    華國能不清楚這裏頭有貓膩嗎?當然清楚。


    但華國能拒絕發展工業的機會嗎?當然不能。


    落後就要挨打的教訓曆曆在目,怎麽拒絕?


    想到這蘇淼淼不自覺的皺起眉頭整理思路,她一開始打著賣糧食的想法是因為這年月糧食產量低,無論縣城還是鄉下都十分稀缺,再加上糧食又是消耗品,而且還不需要從位麵商城進貨,隻要小二天天種地就行了,四舍五入相當於就是無本買賣,她怕啥?反正怎麽都賺錢,隻需消耗一個小二,就能一直賺錢。


    但軍工業的生意如果想幹,那就得從位麵商城進貨。位麵商城的武器多貴?進貨還要成本的生意,一聽就不賺錢。


    忽然,蘇淼淼鬆開了眉,有超級店鋪在,她直接越洋去‘進貨’不就好了?幹嘛從位麵商城進貨?死貴死貴的,毫無性價比。


    戰爭年代,幹什麽不是幹?她從不搞職業歧視,能賺錢的話,當個越洋盜聖又何妨?華國人隻需遵守華國法。


    這打仗的時候,去對麵進點貨,那叫繳獲戰利品,完全合理合法的啊?


    再者說,過去的戰爭都是對方先動手的,這比缺德,她還真是有點慚愧,像她這麽根正苗紅的人跟鬼子們比喪良心真的比不過,還是得再接再勵,多幹幾票大的。


    周文成看著對麵的少女臉上來回變換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奇。她到底是在想什麽,看起來竟有些像他曾經見過的奸(商)……會賺錢的商人。


    蘇淼淼回過神,收起臉上的笑容:“我覺得黑市太貴,不好。”所以她得整個別的,萬一成功,那她既能賺點‘小錢’,又能順帶整改黑市‘高價糧’,何樂而不為呢?


    蘇淼淼從周家人聽到黑市時的表情中就已經明白了,就連他們這樣的幹部家庭也並不是說反感黑市,隻是擔憂裏頭價格很高,讓平常人吃不起。


    蘇淼淼回想起之前見過麵的劉三斤同誌……


    如果她猜的沒錯,黑市裏一定會潛伏著不少像‘劉三斤’這樣聽從指揮的平民‘監管者’,隻不過每個人負責的任務不同,並且彼此之間還不一定認識。


    對她而言,這不失為一種機會啊。


    錢這東西,誰賺不是賺?那還不如給她賺。起碼她,無成本進貨,價格更良心。


    “紅糖甜湯好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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