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淼淼看著李老師因為用力書寫板書而變得發白的指尖,緩緩搖頭:“我沒有。”


    李華池看向蘇淼淼空白的筆記本,臉色明顯變的更黑了:“那你為什麽不記筆記?”


    哪怕不懂,就算裝樣子也要記下來吧?連記都不記,這樣回去還怎麽學?


    若是當年他們也是這樣懶散,哪還有組成五九六基地裏的這批人。


    李華池板著臉,不由得將蘇淼淼與周圍的學生進行對比。


    知青們從前到後都將筆記本記錄的密密麻麻。


    老話說的好,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一群從全國挑選出的大學生尚且如此,蘇淼淼一個初中生卻不知道勤能補拙的道理?


    還是說她根本沒有做好學習的打算?


    隻是靠著自個爹是蘇大將的關係想來混日子!


    李華池這麽想著,也這麽說出來了。


    隻不過沒提及蘇淼淼是靠了誰的關係。


    周圍的知青們見氣氛冷凝,想開口勸,卻又不敢隨便開口。


    在他們接受的教育裏,老師的地位猶如父母一樣需要尊重。


    尤其是在課堂上,學生們要聽話要服從。


    徐言卿望向被老師冷凝著的隊長,出聲道:“李老師,筆記可以課後再謄寫。這道動力學公式上的符號並不是所有人都見過、都會寫。”


    “小六隊長有自己的節奏和打算,她絕對不是來混日子的!”


    就拿南瓜試驗田來說,他和柳俊生種植上遇到難題都會被小六隊長的一句話給點撥到。


    可見她很聰明。


    隻是徐言卿的話並沒有讓李華池冷靜,反倒讓氣氛更劍拔弩張了起來。


    因為在他這樣的老學究眼裏,正因為不懂才要記下來慢慢的探索。


    人的思想一代與一代不同。


    他堅持並不是因為想針對誰,而是他就走過這樣漫長的路。他隻走過這樣難走的路。


    “在我的課堂上沒有提問就隨意開口?徐言卿,這就是你身為學生對老師的態度嗎?”


    蘇淼淼見炮火殃及了其他人,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才第一天上課就被盯上了?


    蘇淼淼抬起臉,示好般的鄭重道:“李老師,我對你的授課沒有任何意見。”


    李華池冷哼一聲,不予理睬,並沒有順著台階下的意思。


    見此蘇淼淼麵無表情的站起身,纖細的身體站得筆直,不再緩和氣氛,直接硬剛道:“可是,我對您推導的這條動力學公式有意見。”她的聲音加重在‘有意見’三個字上。


    新舊更替、文化和思想的碰撞,總要擦出點火星子的。


    聞言全場嘩然,卻有點理應如此的感覺。


    他們可從沒見過小六隊長吃癟,可小六隊長今天已經連續兩次語氣緩和的主動示好了,這也算是表態了吧?


    但李老師卻顯得有些不依不饒。


    聽到小姑娘一副‘對,我就不服’的語氣,剛烈的很。


    李華池的臉徹底拉了下來:“蘇淼淼!你這是當學生的態度嗎!”


    與此同時,屋外蹲牆角的二人聽到李華池這震怒的聲音也下意識的提起了心。


    原本因為閨女受欺負的蘇大將要衝進去理論的,卻被一旁的老校長給拽住了。


    兩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蘇振華心疼閨女,又氣又怒。


    他動用個屁的關係了!


    小六哪點像是在混日子了,這節課聽的眼神亮亮的,還認真的回答問題了。


    這難道還不算小六有天賦嗎?!


    現在的初中生誰懂這個?


    “別急……”


    老校長給了蘇振華一個口型。


    他這一把老骨頭被拖來蹲牆角屬實不容易啊。


    蘇振華安靜了下來,滿眼擔憂。


    小六就算再聰明也得給小六一個適應的時間吧!


    全場四十一個學生,咋就盯著小六一個薅!


    是不是就想著小六隻是個初中生,所以就瞧不起、看不上……


    沒等越想越心疼孩子的蘇振華衝進教室,蘇淼淼便拿了粉筆上了講台:“李老師,當學生的在被質疑的時候應該也有表達自己想法的自由吧?”


    學生也是人,不是牛馬。


    對她這樣不走尋常路的瘋子而言,沒還手已經算是尊師重道了。


    蘇淼淼抬手推開了身邊那一麵黑板的動力學公式。


    李老師的推導計算就寫在上麵,一行接著一行,密密麻麻。


    而蘇淼淼卻拿著白色的粉筆,走向另一麵空白的黑板,側過臉漫不經心的問道:“李老師,你應該不介意我也推導一次吧?”


    聽到這,李老師皺緊眉,眼底閃過對小姑娘‘不自量力’行為的抵觸。


    而後想了想,坐等小姑娘自己掉下馬,這倒不失為是個‘殺雞儆猴’的好機會。


    於是李華池冷聲道:“隨你。”


    說完這句話,李老師麵色冷沉的將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蘇淼淼,道:


    “物理學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懂裝懂是沒用的。”


    “物理學有正確答案,沒有歪門邪道的捷徑可走。”


    他說的話沒有一個髒字,可每一個字都是對蘇淼淼這個人的質疑。


    蘇淼淼充耳不聞,淡定的書寫著自己的公式。


    可她的字比起一旁刀刻般鋒利的板書顯得格外張揚,一筆一劃,都帶著少年意氣。


    李華池背過身,不看黑板,轉而看向講台下的知青們:“你們不要細看她的推導,小心被誤導……”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底下的學生們便瞪大了眼。


    這、這個公式,原本就這樣簡單好理解嗎?


    李華池見知青們的表情不對,這才神情遲疑的回頭看向蘇淼淼書寫的那塊黑板。


    隻看一眼他就愣住了。


    同樣的開頭,同樣的符號……


    她這麽快就背下來了?


    李華池屏氣凝神、按耐住心下的驚疑仔細的往下繼續看……


    雖然公式的開頭和運算符號相同,可計算方式、計算過程截然不同。


    要命的是最終的推理結果卻是相同的。


    隻是更簡潔明了。


    “原來還能這麽做……”


    在底下學生恍然大悟的抽氣聲中,李華池怔怔的將兩塊黑板的運算對比了。


    不難看出一個是保守派,運算七拐八拐不敢有任何錯誤,不敢輕易的刪減,所以運算過程冗長複雜。


    另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大刀闊斧的將不需要、不影響計算結果的過程去繁從簡,一目了然。


    “怎麽會……”


    李華池僵在原地,而後猛然回頭看向蘇淼淼,嘴唇用力抿到發白,張張合合說不出半個字。


    “李老師。”


    聽到蘇淼淼的稱呼,李華池眼神微變。


    蘇淼淼繼續道:“我並沒有質疑你的授課方式。”


    蘇淼淼將指尖夾著的白色粉筆放進木頭做的粉筆盒內:“在物理學中正確答案或許隻有一個,可追尋正確答案的路徑不唯一。”


    捷徑從來不是貶義。


    能舉一反三,從中找出‘捷徑’隻會更方便大工程量的計算。


    如果不是因為不想耽誤他們的學習時間,她也不會這麽衝動就上來。


    再者,她不想給自個爹丟臉。


    她也沒在混日子。


    正如徐言卿所說,她有她自己的節奏。


    可李老師不信,那她隻有自己來證明自己。


    “我知道以我初中的學曆是無法參加培訓課的。”


    “在課堂上沒有記錄筆記隻是我更習慣先動腦後動筆。這樣的學習方法對我來說更能加深記憶。”


    理解運用好過死記硬背。


    哪怕現在的教育方式隻是要求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裏死記硬背。


    蘇淼淼表情鄭重其事的立下了‘軍令狀’:“如果我跟不上課程,我會自己走。絕對不會給集體拖後腿。”


    “隻是,我沒有混日子,也做好了來學習的準備。”


    蘇淼淼說完看了眼黑板,然後才走下講台。


    因為有沒有用功黑板上的內容就是證明。


    看李老師的表情,想必他現在應該已經推導完了。


    不止是他,外麵蹲牆角的也悄聲的挪動了位置將黑板上的內容看的一清二楚。


    張老校長壓低聲音感歎:“小六真是個好苗子,天賦異稟,隻可惜沒能繼續深造,不然一定是華國物理學新一代中的佼佼者……”


    “振華啊,你家閨女是個有出息的。”


    “振華……”


    “振華……!”


    張老校長喊了幾聲都聽不到回應,一扭頭就看著捂著嘴淚流滿麵的蘇振華。


    乖寶長大了,乖寶受委屈了。


    就這麽一眼,可把張老校長給嚇壞了。


    在戰場上刀風血雨都不眨眼的蘇大將竟然哭成了這樣???


    “振華啊,我知道你……”閨女受委屈了。


    後麵的字還沒說出來,蘇振華就搖頭抹淚:“小六隻上了初中不是她的錯,是我這個當爹的不對。”


    “要是我早點回家,我家小六就不會在課堂上被質疑是來混日子的。”


    他的乖寶這麽聰明,放在好學校裏指定是備受導師們青睞的天之驕子。


    張老校長長歎了一口氣,心裏很是理解。


    這麽聰明的孩子被說成是來混日子的,當父母的怎麽會不揪心。


    可這孩子氣定神閑、膽大心細,講話也很有邏輯,哪怕當著年長老師的麵也不落下風。


    小姑娘不僅沒有哭鬧吵嘴,高喊著自己的清白,反而先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再順理成章的洗清了身上的質疑。


    她的清白無需證明。


    因為實力擺在那裏。


    “振華啊,等會我……”


    張老校長準備去跟剩餘的教授們好好聊聊,不要因為學生年紀小、學曆低就看輕。


    “這麽讓娃委屈的學不上也罷。”


    蘇振華眼裏的水光褪去,拿出了當爹的款兒,認真道:“我要把小六帶回家自己教!”


    張老校長聞言傻眼了,他身體快過腦子,忙就拽住了要起身去帶孩子回家的蘇振華:“振華、大將!你冷靜點!”


    “上咱們國防培訓班的事可不是過家家!”


    這麽聰明的小家夥帶回家去幹嘛?直接交給國家不好嗎!


    張老校長清了清嗓子,哪裏舍得讓蘇振華再把這樣一個閃閃發光聰明孩子給帶回家去:“名單都報上去了,中途除了犯錯誤的都不能退縮……”


    這話很有水分。


    畢竟還沒開始分組研究,才上了一天,被開除也不會有人過問的。


    “再說了,你才學了多少知識?照小六這樣的學習速度,帶回家可就埋沒了這孩子的天賦啊。”


    張老校長溫聲道:“咱們這邊可是現成的教授……”


    “我隻是怕小六受欺負。”


    蘇振華緩了語氣,心裏是尊敬張老校長的。


    張老你是知道我的。十七年才回家,我閨女還沒被我疼幾天呢,就受了這麽天大的委屈。”


    蘇振華心裏跟明鏡似的,按照小六的學習能力被他帶回家確實對孩子不好。


    可親眼看到女兒受了這樣的委屈,讓他無動於衷他也做不到。


    多少是要放幾句重話給孩子撐腰,也好讓他們知道女兒在自己的心中的重量,往後不管是多厲害的老師都不要因為她是她就輕易的質疑她。


    隻要能平等的對待她就夠了。


    而且那個瞬間他覺得都是自己這個當爹的沒把孩子照顧好,情緒的確是有些失控。


    張老校長看著情緒緩和的蘇振華默默放下了懸著的心,示意蘇振華往辦公室去。


    一切等李華池下課了在說。


    -


    地下辦公室內,燈火通明。


    第一天是李華池的物理課。


    從傍晚一直上到靜謐的深夜,若不是看學生們精神不振了,大約他還會繼續上下去。


    李華池抱著自己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授課教案,走進地下辦公室。


    辦公室裏坐滿了人。


    張老校長和蘇振華也在。


    李華池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因而什麽都沒說,徑直的走到了張老校長和蘇振華的麵前,緩緩低下頭,似無顏麵對老校長。


    “張老……”


    李華池喉嚨微緊,聲音艱難的從唇齒間流出來:“我可能無法勝任教學工作,要不我還是……”


    一旁的蘇振華見此皺眉不語,畢竟這裏的最高領導算是張老校長,他隨意插話是越權的行為。


    這點他有分寸的。


    張老校長沉聲打斷道:“華池,科研之路如果像這般輕言放棄,那華國還有未來可言嗎?”


    “如果戰場上就這樣輕易投降,那還能有如今的華國嗎?”


    兩句話讓李華池臉色慘白一片,他羞愧的將腦袋低的不能再低,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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