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鬱青走到吧台那兒去一看,陸西陵已經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想,他是不是跟哪位漂亮姐姐單獨喝酒了。


    找了個空位坐下,夏鬱青將方才打好的腹稿又在心裏過了一遍,正要開口,坐旁邊高腳椅上的一個陌生男人瞧過來,笑問:“第一次來酒吧?”


    “嗯。”


    男的又手臂一撐,傾身靠近,“自己點過酒嗎?”


    “沒有。”


    “那我請你喝一杯吧。”他完全不給夏鬱青發表意見的機會,直接衝酒保說:“給這位年輕女士來杯four loko。”


    說完,又看向夏鬱青,笑說:“這酒幾乎都是果汁,沒什麽酒味,你一定喜歡。”


    夏鬱青轉頭,看向這男的,“你是在欺負我不懂嗎?”


    男人眯了眯眼。


    “給第一次來酒吧的女生點‘失身酒’,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沒安好心?”


    男人訕笑,“說什麽呢!來這兒的都是體麵人,誰會……”


    夏鬱青打斷他:“但你好像有點不體麵——不要跟我說話了,再騷擾我會叫保安。”


    吧台後方的酒保笑了一聲。


    男人悻悻地坐了回去。


    夏鬱青這時才麵向酒保,說道:“麻煩請給我一杯金巴利兌可爾必思和蘇打水。”


    “這麽喜歡這酒?”


    微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夏鬱青倏然回頭。


    不知道陸西陵什麽時候過來的,就站在她側後方。


    “陸叔叔……”


    方才搭訕的那男的,聽見夏鬱青如此稱呼,詫異地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即衝陸西陵露出個賠笑的表情,“抱歉陸總,喝醉了,方才失禮了。”


    他不待陸西陵開口,從椅子溜了下去,乖覺地跑了。


    夏鬱青覺察到,陸西陵的手掌撐在她坐著的高腳皮椅的邊緣,他穿著襯衫的手臂挨著她,淡淡酒氣罩了過來,連同他皮膚上的微微熱度。


    他笑了聲,語氣有些浮:“不錯,都知道four loko是什麽酒了,進步很快。”


    夏鬱青總覺得,喝了酒的陸西陵,與平常有些不一樣,多了幾分懶散與戾氣。


    “怎麽不在樓上玩?”陸西陵又開口。


    夏鬱青實話實說:“……好像有點玩不到一起去。”


    “是嗎。”陸西陵聲音很淡,“那跟我呢?”


    他說話時,帶酒氣的呼吸拂過額際,夏鬱青差一點縮起肩膀。


    陸西陵像是並不需要她回答,又問:“酒吧好玩嗎?”


    夏鬱青搖頭,“暫時沒有找到什麽樂趣。”


    “那走吧,送你回去。”


    “可是……”


    “不想走?”


    “笙笙姐說晚點切蛋糕。”


    “你想吃蛋糕?”


    夏鬱青搖頭。


    陸西陵伸手,將她手腕一捉,從高腳椅上拽了下來,幾分不容拒絕的強勢。


    “我的包和衣服還在休息室……”


    “去拿。”


    陸西陵鬆了手,一手抄袋,大步朝休息室走去。


    夏鬱青隻得快步跟在他身後。


    拐角處碰上洗手間回來的周潛,他一下刹住腳步,“陸總。”


    夏鬱青說:“我跟陸叔叔可能要先走了。”


    周潛愣了下,征詢的目光看向陸西陵,“要我跟著走嗎?”


    陸西陵十分不耐煩:“你他媽是不是什麽事都要問我的意見?”


    夏鬱青頭回聽陸西陵講粗口,抬眼看去,他眉頭緊擰,臉上浮著一觸即發的怒氣。


    周潛不敢再捋虎須,無聲地往旁讓了讓。


    到了休息室門口,陸西陵不再進去,就等在過道裏。


    夏鬱青飛快拿了衣服和包走出來,跟在腳步急促的陸西陵身後,幾乎一路小跑地穿過了走廊和酒吧大廳,到了門外。


    陸西陵打了個電話,片刻,司機把車開到了路邊。


    陸西陵拉開車門,一手掌住,叫她先上車。


    夏鬱青坐下以後,給陸笙發了條微信消息,告知她自己和陸西陵先走了。


    手機鎖屏後,她往右邊瞥了一眼,陸西陵歪靠著座椅,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敲出一支點燃。


    車子啟動後,他打開了車窗,不同以往,那煙他要抽不抽地拿在手裏,這回他抽得很急,深吸一口,又沉沉吐出。


    好半晌,他隻是抽著煙,一聲不發。


    等將一支抽完,他碾滅了煙,依然不說話,隻抱住手臂,闔上了雙眼。


    陸西陵似乎沒有聽音樂的習慣,他的車裏,車廂一貫安靜得隻聞胎噪和引擎嗡響。


    夏鬱青手掌撐著座椅,看著似已睡著的人。


    他醉得很厲害的樣子,似是難受得眉頭緊縮。


    他的煩躁情緒仿佛將空氣浸染,讓她呼吸間也無端跟著心緒不寧。


    如果她能知道他為什麽不開心,就好了。


    他為她做了那麽多事,她也想能回饋於他,哪怕一分一毫。


    漫長的一路。


    無聲中,車子開到了校門口。


    車停時,夏鬱青恍然回神,轉頭輕聲說:“陸叔叔,我到了。”


    陸西陵沒有反應。


    夏鬱青伸手,輕輕推一推他的手臂,“陸叔叔。”


    陸西陵倏然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往他跟前一帶。


    這一下猝不及防,夏鬱青隻來得及伸手在座椅上撐了一把,幾乎整個人都朝陸西陵倒去。


    陸西陵不耐煩地“嘖”聲:“別吵。”


    夏鬱青將要推開的動作就停了下來,慌張地朝前方駕駛座望一眼。


    陸西陵的手臂,正虛虛擁著她的後背。


    她不敢動彈,這狀況讓她大腦主板直接燒壞,徹底死機。


    陸西陵已經清醒了。


    在他半醒之際,鬼使神差地一把拽過了夏鬱青,手掌輕觸到她衣服後背鏤空下的那片皮膚時,他就被燙著似的遽然驚醒了。


    他不怎麽愛喝酒。


    因為清楚酒精會削弱自己的判斷力,就像此刻。


    清醒理智的情況下,他做不出這麽叫人不齒的事。


    他知道,她正一隻手用力撐著座椅,避免自己整個地跌下來,他也能察覺,她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這叫他更為自己感到不齒。


    那夏日皂香的氣息,叫他很想湊近深嗅,但還是鬆了手,緩緩睜眼,清清嗓,若無其事地問:“到了?”


    他看見她鬆了口氣,似乎確信他方才隻是醉得厲害。


    “嗯!”


    陸西陵撐起身體,將窗戶徹底落下,四月的夜風,隻有一種微醺的溫熱,混雜白日曬出的腥烈草木氣息,反倒叫人神思更顯混沌。


    但他還算清醒,也無法不清醒。


    他比誰都清楚,倘若他以“長輩”身份幹涉,夏鬱青必然會照做,跟那個男生斷絕來往。


    他怎會看不出,她對他有一種近乎虔誠的信賴。


    正因為如此,他不能這麽做。


    她才十八歲,不到十九歲。


    那麽努力地從艱苦的境遇裏走了出來,她鮮活而開闊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管友情還是愛情,她應該自由享受她的青春。


    他不能放任自己後知後覺的、渾濁的占有欲,去幹涉她的選擇。


    他清楚自己並不高尚,倘若讓一切自由發展,勢必會走到這一步。


    “夏鬱青。”


    他看見她像是被點名了一般,一下便打直了後背。


    他冷靜地說:“之後很忙,不見得常常有空見你。你……自己的生活自己好好把握。”


    夏鬱青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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