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開市當天星舟的股價雖然有下跌,但收盤時又拉升了一些,整體跌幅沒有超過3%,完全在瞿末予的預期之內,算是平安度過了這次的事件。


    但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沒過幾天,國內最大的金融論壇就有人匿名爆料,創海將現在集團內最有價值的探礦、采礦資質放到一個全資子公司,對股民的公告上說是要將其中一個礦拿出來獨立經營,其實是為了分離債務,盡快促成和星舟的並購案,這麽做可能造成一個巨大的風險,就是通過一係列法律和金融手段,星舟將創海的優質資產掏空,留下一個負債的爛攤子,讓全體股民承擔後果。


    這個帖子分析得非常有深度,一看就是了解內情的人寫的,並且背後有人操作,很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全網,第二天星舟的股價就暴跌了7%。


    瞿末予的律師前一天還跟沈岱對接,約了周五要去公證處和稅務部門,走一些流程化的東西,這件事發生後,就聯係他改天了。沈岱意識到這件事應該很嚴重,他給瞿末予發了信息詢問,但瞿末予沒有回。


    那天晚上,瞿末予又是帶著一身酒氣回的家,雖然沒有醉,但看他的狀態也沒少喝。


    沈岱幫他脫了衣服,在他洗澡的時候準備好了醒酒藥。


    瞿末予圍著浴巾出來了,他擦得很潦草,健碩的胸膛上遍布水漬,頭發也在滴水,他一屁股坐在椅子裏,微微垂著頭,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冥想。


    但沈岱知道他是累了。


    沈岱拿著毛巾走過去,輕輕給他擦著身上的水:“也不擦幹點,天還沒暖和呢。”


    瞿末予展臂抱住了沈岱勁瘦的腰肢,將臉貼在他的胸口,閉著眼睛聽那穩定又有力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噗通,心緒也跟著趨於平緩。


    “累了呀。”沈岱又去擦那濕漉漉的頭發,柔聲說道,“今天看來是很糟糕的一天,還好,再過幾分鍾就過去了。”


    瞿末予悶聲道:“明天也許更糟糕。”


    “今天是突發事件,你措手不及,但你處理了,明天就會比今天好。”


    瞿末予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沈岱,他硬硬的下巴抵著肋骨,其實有點疼,但那點疼分不走沈岱的注意力,沈岱完全被瞿末予茫然的眼神吸引了,酒精讓這個平素堅定冷峻的男人變得有幾分遲鈍,渙散的瞳光就像廣袤的星河,失去了焦點卻又呈現出破碎的美,最重要的是,他在仰視自己,這個永遠居高臨下的頂級alpha,絕無僅有地在這一刻流露出了對自己的信任和依賴,像個……像個孩子。


    沈岱心潮狂湧,但他維持著絕對的鎮靜,因為他知道處於混亂和茫然中的人,需要一份來自親近之人的堅定的安慰。


    瞿末予慢騰騰地說:“原來你還挺會安慰人。”


    沈岱笑了笑:“我說的是真的,我相信你。”


    瞿末予也笑了:“跟你在一起越久,越覺得你還有值得挖掘的驚喜。”


    “那你想要多了解我一點嗎。”沈岱彎下腰,捧著瞿末予的臉親了一下額頭。


    “想。”


    “我就在這裏。”沈岱的手繞向瞿末予的後頸,試探著用食指和中指輕輕地、狀似不經意地貼住了他的腺體,同時心底打起了鼓點子。腺體對於alpha和omega來說是一個極其重要且敏感的部位,雖然不至於像性器官那樣私密,但也隻有親近的家人、愛人、朋友可以碰觸。不同的是,omega暴露腺體代表信賴和服從,而對於頂級alpha來說,腺體還象征著權力和力量,是不可以被褻玩的,倘若瞿末予能夠接受自己撫摸他的腺體,那將意義重大。


    果然,瞿末予的身體僵了一下,哪怕被酒精麻痹了大腦,他還是本能地察覺到來自後頸的陌生觸感,這跟摟著他脖子不一樣,發際線以下、顱骨和寰椎交接地帶,那片平坦的皮膚下麵藏著他最重要的器官之一。


    在得到瞿末予身體的回饋後,沈岱也像被燙到一樣抬起了手,假裝是無心的,他道:“你把解酒藥吃了好不好,我去拿吹風機給你吹頭發。”


    “好。”


    沈岱取來吹風機,站在瞿末予身前給他吹頭發,瞿末予接受服務的時候並不老實,一會兒用兩條有力的大腿夾住沈岱的腿,一會兒又把手鑽進沈岱的衣服裏亂摸,還故意把頭發上的水甩到沈岱臉上。


    沈岱好不容易吹完了,剛放下吹風機,就被瞿末予抱起來扔到了床上。


    頂級alpha的精力著實是過於旺盛了,好像做愛不是一件消耗體力的事,而是可以放鬆自己的娛樂,至少在omega不發情時的日常性愛中,要做幾次、做多久,跟瞿末予的體力無關,隻跟他的性質和沈岱的體力有關。


    這一次便是克製的,瞿末予抱著輕喘的沈岱,享受著事後的平靜和溫存,倆人聊起了今天發生的事。


    這次的爆料果然是瞿承塵搞的鬼,而且達到了兩個目的,一是阻礙並購案的進行,二是做空股票。


    沈岱並不懂金融:“他自己手裏也大把的星舟的股票,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嗎。”


    “他想破壞這場並購,推動集團的戰略方向轉向化工,一旦成功,他就能拿到話語權。這兩年礦業持續低迷,未來幾年恐怕也很難好轉,還好當年我們選了稀土這個賽道,可以去打海外市場,至少現在還是盈利的,不至於像創海那樣半死不活。”


    “其他礦產確實不好做,但稀土的需求從來沒斷過,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沈岱一說到自己的工作,就來了精神,“一旦研發成功了,具備了更好的成本優勢,星舟會迎來大爆發的。”


    瞿末予在黑夜中凝視著天花板,沉沉說道:“是啊,我和父親都堅信這一點,但這幾年投研資金投入巨大,加上行業低迷,有些股東已經動搖了,今天股價暴跌,證明股民也在流失信心。”


    “那你打算怎麽做呢。”盡管瞿末予的口氣聽來很平靜,但沈岱完全能想象他的壓力有多大。


    “輿論這塊交給公關處理了,雖然不能完全消除影響,但這種大部分人看不懂的行業內幕不會有什麽持久的熱度,還比不上網上編排我的八卦有討論度。發帖的人也找出來了,下一步會起訴他造謠。”


    “原來你知道有人在網上編排你。”沈岱有些想笑。


    “那些人實在無聊。”瞿末予皺了皺眉,“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推動並購案盡快完成,陳律師聯係你了嗎。”


    “本來約了時間去辦事兒,但今天跟我說推遲了。”


    “嗯,我明天和他溝通,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殺伐果決,以免尤興海那邊有什麽反複,瞿承塵不可能不去做尤興海的工作,或許很快他和小悅就真的要結婚了。”


    聽著他們這些人如此輕易地拿婚姻做籌碼,沈岱是不太舒服的,他道:“我會全力配合的。”


    “怎麽又餓了……”瞿末予嘀咕道,“阿岱,去給我弄點吃,餓得有點睡不著。”


    “好,我去給你煮碗麵。”


    沈岱下了樓,準備給瞿末予煮一晚簡單的湯麵,正在忙活的時候,蘭姨裹著睡袍來到了廚房。


    沈岱歉意地說:“蘭姨,不好意思,我怎麽吵醒你了。”蘭姨的房間離廚房最近,可能是剛才關冰櫃門的時候聲音大了。


    “沒事兒,我覺輕,你怎麽……是少爺餓了嗎?”


    “是啊,他說餓得睡不著。”


    “我來幫你。”


    “不用了,你去睡吧,就煮碗麵,很快的。”


    蘭姨依靠在流理台邊,含笑看著沈岱:“你看你們倆,現在多像一對年輕小夫妻。”


    沈岱也不禁笑了起來。


    “哎,少爺都躺下了還喊餓。”蘭姨突然疑惑了起來,“少爺平時就很少吃宵夜,已經睡下了就更不會起來吃了,除非是非常餓。”


    “可能晚上酒局沒怎麽吃吧。”


    蘭姨思索片刻:“要麽是酒局上沒吃幾口,要麽恐怕是易感期快來了。”


    沈岱攪動麵條的手頓了一下,他完全沒有往這個方向想,但蘭姨說的話著實讓他驚了一下。


    alpha的易感期雖然也多發生在春夏,也會被交媾繁衍的本能支配大腦,但與omega的發情期還是有非常多的區別的,比如在易感期來的前夕,alpha的食量會大增,越臨近食量越大,他們要儲備非常多的體能和熱量,以應對易感期時可能無法外出捕獵的困境。現代社會當然沒有不出門打獵就會餓死的風險,但這種本能被刻印在基因裏代代傳承了下來。


    第四十二章


    圍繞著那天的帖子,金融圈裏掀起了一場輿論戰,星舟的股價也跟著跌宕起伏,手裏拿著籌碼的人體會著坐過山車一般的刺激。


    沈岱本來也想關注,但由於涉及的專業知識太多太雜,他不太看得進去,加上這幾天工作很忙,幹脆也不看了。


    幾天後,陳律師帶著他把該辦的手續、該走的流程都弄完了,白天耽誤的時間他隻能用加班去補,這些瑣碎又複雜的事情都搞定後,他感覺輕鬆了很多。與此同時,星舟收購創海的曆程反反複複、坎坎坷坷,從外部輿論和內部動態,加上偶爾從瞿末予口中流露的信息,沈岱覺得這件事恐怕短期內無法促成。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麵,他當然希望瞿末予能得償所願,另一方麵,並購案的成功就意味著他們的婚姻關係要結束。


    近憂遠慮他都有,還好,從他年紀輕輕背負巨額債務和養家糊口重任時開始,他就習慣了處於壓力狀態下的生活,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天,他正在研究所上班,突然接到了一個他非常不情願接的電話。


    來電沒有姓名,隻有一串數字,怪他記性太好,他不想把這個號碼加入自己的通訊錄,可他從第一眼見到它就記住了這是尤興海的。


    沈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裏的尤興海明顯氣急敗壞,單刀直入地說:“你來我公司一趟,把你爸帶走。”


    沈岱懵了兩秒鍾,頭皮就炸開了:“他去你公司了?”


    “對,你快點來!我正在和人談事,他跑來算什麽!”尤興海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我給你的錢不夠你給他養老嗎。”


    這話雖然難聽,但沈岱還慶幸此時隔著電話,而不是站在尤興海麵前,否則就會被那個他最厭惡的人,看到自己羞憤得漲紅的臉,他握緊了拳頭:“我馬上到。”


    沈岱匆匆趕到創海集團的總部,被尤興海的秘書直接領著去辦公室。在電梯裏,沈岱能感覺到秘書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客氣,他繃著一張臉,也沒什麽好氣色。


    一進辦公室,就見沈秦紅著眼圈坐在沙發上,而尤興海靠落地窗站著,從距離上來說,那是整個辦公室離沈秦最遠的地方,沈岱站在門口,三人構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很滑稽、很諷刺。


    秘書悄悄關上了門。


    沈岱人生中隻有兩次和自己的兩個父親處於同一空間下,第一次是沈秦找尤興海要錢,第二次還是沈秦找尤興海要錢。


    第一次他隻是一個任人擺布的七歲孩子,幸好現在他長大了。


    沈岱瞪著沈秦,沉聲道:“回家吧,你在這裏不會得到你想要的。”


    沈秦的眼淚說掉就掉:“那是家嗎,我一輩子到老,就隻能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連一個自己的房間都沒有。”


    “你跑到這裏來也解決不了問題。”


    沈秦轉向尤興海:“尤興海,我給你生了這麽優秀的兒子,又有學曆又有相貌,還和星舟的繼承人談戀愛,你不該好好謝……”


    “夠了!”沈岱厲聲道,“你不嫌丟人嗎,非要把自己、把我弄得這麽難堪嗎。”


    “你覺得丟人?”沈秦指著尤興海,“做虧心事的是他,他怎麽不覺得丟人。還有,他剛才說他給過你錢了,你買房子的錢就是他給的,你能找他要錢,我為什麽不能,我還不是為了減輕你的負擔,還不是為了讓我們一家人過更好的生活!”


    “我……”沈岱想要反駁,但尤興海給他錢是事實,雖然不是他來要的,但他也無法說出真相,“我已經盡力在養你,你衣食無憂,還想怎麽樣?以後你住我的房間,行了嗎?”


    “‘衣食無憂’?”沈秦哭著說,“我沈秦這輩子什麽沒享受過,現在要靠你隔三差五轉的那點錢過活,我買一瓶香薰你都給我臉色,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為什麽就不能站我在這邊!”


    沈岱氣得渾身發抖,尤興海在一旁更是臉色鐵青,辦公室內飄散著暴躁的alpha信息素,代表他的忍耐力正在瓦解。


    “回、家。”沈岱握緊了拳頭,目光狠厲,“或者再也別回來。”


    沈秦的肩膀縮了一下,目光流轉間,氣勢弱了一大截,他了解自己的兒子,看似淡定平和,其實非常倔強堅韌,有一句話是一句話,能說出來的大多會做到。


    遲疑過後,沈秦站了起來,他抽泣著、抹著眼淚,惡狠狠地剜了尤興海一眼:“有一天阿岱和星舟的繼承人結了婚,你就是求我……”


    “別說了。”沈岱和尤興海對視了一眼,他目光冰冷又嫌惡,分毫不讓,看得尤興海心裏也是一驚。


    回去的路上,沈秦幾次試圖和沈岱說話,沈岱都沉默以對。


    直到到了家,倆人下了車,沈秦依然抽抽搭搭地抹眼淚,仿佛受了萬分的委屈:“你不要這樣看著爸爸,尤興海就是欠我的,他毀了我一輩子。”


    沈岱沉默了片刻,說道:“前段時間有個新聞,有個人和一個明星談戀愛,分手後索要分手費,被以敲詐勒索的名義送進了監獄。”


    沈秦驚詫地看著沈岱。


    “尤興海說了,如果再有下次,他就不會再顧念舊情了。”


    這段話雖然是編的,但成功地起到了威懾作用,沈秦的臉色變了又變,急怒、不甘、恐懼,在很短的時間內交錯呈現在麵上。


    “你先不要回家,找個地方坐一會兒,不要讓姥姥看出你的情緒,也不要告訴她任何事。”沈岱心裏有無數的責難想要宣泄,但最終都忍住了,他做事習慣了以結果為導向,現在最重要的是管住沈秦做蠢事。


    沈秦訥訥地點了點頭。


    “千萬不要再去找尤興海,無論是電話還是見麵。以後你住我的房間,我回家少,我睡沙發,你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夠好、不夠享受,那你想想監獄裏的生活。”


    沈秦縮起肩膀,真的害怕了:“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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