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答應了,順帶還在她唇上討了一點小好處。


    程茵掃了一圈看台,若有所思地問起:“今日怎的不見薑菱?”


    “她昨日跟著平寧侯夫人去雲城外祖家賀壽去了,說是要待上幾日才回來,趕不上今日馬球賽了。”明儀道。


    程茵歎了口氣:“那可真不巧,你知道的,我那阿兄從不愛湊熱鬧,今日專程為薑菱來這,倒是撲了個空。”


    明儀目光微閃。她也不好告訴程茵,薑菱就是為了躲你阿兄才特意出城去賀壽的。


    程茵不提,明儀倒是未在意。程茵一提,明儀才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程之衍。


    今日的程之衍一改往日沉悶之氣。一身朱色梅花紋長袍、配著金筐寶鈿玉腰帶,頭上是亮眼的紅寶石金冠,滿身鮮豔,環佩叮咚。


    薑菱素來最喜鮮豔之色。


    都說孔雀求偶會開屏,原來人也一樣。


    明儀輕歎,也不知有些人何時才會“開屏”。


    “說起來,英國公夫婦怎麽會想到要同平寧侯府結親的?”明儀隨口問了程茵一句。


    程茵神秘一笑,舉著茶盞慢悠悠道:“這卻是說來話長,還得從幾年前三王之亂說起。”


    明儀抿著桃花釀,臉上泛著微醺的淺紅:“你且說來聽聽。”


    程茵道:“幾年前三王之亂那會兒,我家阿爹和平寧侯一道進宮平叛,平寧侯替我阿爹擋了一箭,救了我阿爹一命。我阿爹感恩,便派人送了不少謝禮給平寧侯。結果你猜怎麽著?”


    明儀:“嗯?”


    “平寧侯把那些謝禮都退了回去,隻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皮糙肉厚跟沙袋似的,挨一箭沒事。”程茵捂嘴笑,“那會兒我阿爹便覺著平寧侯是個實誠人,可結交。”


    “其實原本三年前我家便要向平寧侯府提親的,隻不過被鄭柏那小人耍計搶了先。後來平寧侯府同令國公府結了親,我家自不好再說起此事。”


    明儀:“原是如此,這麽說來,這回去平寧侯府提親也是英國公的主意?”


    “那倒不是。”程茵悄聲道,“這回卻是我阿娘的意思。”


    明儀張了張嘴:“你阿娘屬意薑菱?”


    程茵道:“正是。”


    明儀略有疑惑:“可我聽聞英國公夫人眼光頗高,先前好些出身名家的閨秀都被她婉拒了,連看梁王那位閨譽極佳貌美如花的嫡長女都不甚滿意,她何以看上薑菱?”


    “這事說來也巧。”程茵道,“你是知曉的,我阿娘同我阿兄是一個脾氣,不喜人多熱鬧,平日不大出門見客,加之自先帝去後,她便隨你祖母一道,常年在大慈恩寺禮佛,故而現今京城年輕一輩的閨秀少有認得她容貌之人。”


    “上個月她在大慈恩寺後山,不小心跌進了小山溝裏。你是知道的,我阿娘她……稍稍有些重量,身旁婢子拉不動她,我阿娘隻好讓那婢子先去大慈恩寺搬救兵,自己留在原處等待。”


    “恰好那時一群貴女踏青而來,見著我阿娘陷在泥坑裏,個個避之不及,連讓丫鬟婆子搭把手拉人都嫌髒。”


    “其實那群貴女的心思我也明白。無非是瞧我阿娘一身素衣打扮,以為是哪來的無名山野老婦,自恃身份怕與老婦牽扯上關係,髒了自己的手罷了。”


    明儀聽到這還有些雲裏霧裏的。


    “所以呢?”明儀問,“這同你阿娘看上薑菱有何幹係?”


    程茵輕咳了幾聲,飲了口茶湯潤潤喉:“我這不是還沒說完嗎?”


    她繼續道:“那群踏青的貴女裏頭,正好有薑菱。她二話沒說,上手就把我阿娘背出了泥坑,一路背著我阿娘去看了大夫,清洗包紮過後,送她回了大慈恩寺。”


    “我阿娘當時便想,這姑娘看著身板小小的,力氣倒挺大,背了她一路也不喊一句累。還有那份見義勇為的善心,她很是欣賞。”


    “我阿娘還說,薑菱這姑娘很是有趣。”程茵道,“她當時為了答謝薑菱,親自下廚在寺裏煮了碗素麵給薑菱。我阿娘那個廚藝,我家人人避之不及,阿兄見了繞道走,我阿爹見了要喊一句好可怕,結果薑菱竟然吃了三大碗!”


    “我阿娘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欣賞她廚藝之人,頓時心花怒放,覺得這姑娘能成。”


    明儀:“……”薑三碗這個諢名真是沒白叫。


    程茵:“不過我二叔卻覺得這樁婚事不是很妥。”


    “一則嘛,他覺得平寧侯府的門第在眾多聯姻備選中實在排不上號。二則,畢竟平寧侯府先前與令國公府聯姻鬧得不歡而散,薑菱又是再嫁之身。他心中多少有些顧慮。不過畢竟不是他兒子成親,他說了也不算。”


    “我阿爹阿娘倒是對這些顧慮不多,不過終究是給我阿兄說親,總要探探我阿兄的口風。若我阿兄不甚滿意,爹娘自不會強求。”


    言及此,程茵忽笑出了聲:“你猜我阿兄聽了這事,是如何說的。”


    明儀猜想,大概是說了願意之類的話,卻聽程茵道:“我阿兄說,既然英雄不問出處,女子又憑何要論過往?”


    明儀微愣,她倒是沒看出來,程之衍那般刻板守舊之人能說出這番話來。


    “阿兄他約是很中意薑菱。”程茵朝今日破天荒穿了一身鮮豔衣裳的程之衍看去,“卻不知為何,薑菱總似在躲著他一般。”


    “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明儀喃喃道,心裏卻想起薑菱說過的那句“不合適”,不由有些出神。


    要想讓一開始便覺得“不合適”的人轉變心意,怕是很難。


    明儀又朝遠處望了眼。


    謝紓還沒過來。


    馬球場上喝彩聲不斷,間或還傳來禮炮鑼鼓聲響。


    明儀被聲響吸引著朝馬球場上望去。在方才她與程茵說話的間隙,崔書窈和裴景先已經拿下了第五個彩頭。


    崔裴二人騎著馬肩並肩走在馬場上,相視而笑,好不甜蜜得意。仿佛這場馬球賽是為了證明他二人恩愛纏綿而設。


    馬球場上還剩下五個彩頭。


    明儀的心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她朝身旁雲鶯低語道:“你悄悄出去問問,攝政王為何還不來?”


    雲鶯應了是,趁著眾人不注意,悄然離開馬球場,朝皇宮南門宣政殿而去。


    宣政殿外駐守著層層衛兵,將整座宮殿圍成銅牆鐵壁,整座宮殿寂靜肅穆,透著威嚴之感。


    雲鶯站在三層高台之外遠望,裏頭似乎正在議事。


    她請人為她通傳,等了許久,才等到乘風出來。


    乘風自是明白雲鶯為何而來,可他也無奈,隻能道:“王爺正在殿內議事,暫且走不開。”


    雲鶯歎了一聲:“那便勞煩郎君進去同王爺說一聲。一會兒若得了空,盡快過去。”


    末了雲鶯又添了一句:“雖說殿□□諒攝政王的難處,可王爺一而再再而三失約,殿下心裏總歸是不好受的。殿下也不是那等無理取鬧纏人的女子,隻這回這事實乃她多年未解之心結。”


    梨園廣場。


    馬球賽已比完了第七場,隻剩三場沒比。


    崔書窈和裴景先夫婦倆默契十足,已連著拿下了七個彩頭。


    明儀無心再看球場,她朝遠處望去,見雲鶯獨自一人回來,便什麽都明白了,唇角失落往下一彎。


    賽場上休息間隙,崔書窈挽著裴景先的手,從明儀身旁經過,毫不掩飾唇畔笑意。


    “聽聞近日殿下在向攝政王習馬,不知可有所成?”


    “哦,我差點忘了,攝政王日理萬機,怕是有些日子未歸家了吧。”


    “攝政王與殿下夫妻恩愛,也不知今日會否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陪陪殿下。”


    明儀不屑地一笑:“那是自然。”他答應過的。


    崔書窈刻意湊近明儀小聲道:“你還在等他吧?可惜,攝政王正忙於處置江南道賑災銀貪墨之事,今日恐怕不會來了。最後的彩頭會是我的。”


    明儀心頭莫名緊了緊。


    崔書窈臉上掛著得逞的笑,繼續回馬球場賽球。


    她和裴景先二人毫無疑問地拿下了第八場和第九場的彩頭。


    最後一場定在兩柱香後開始。


    壓軸的彩頭是一支白玉纏金絲桃花簪。


    明儀望見那支簪子愣了愣。


    她認得那簪子。


    那簪子原是她父皇贈予母後之物,做工形狀皆取自《桃夭》,有定情之意,誰曾想一番流轉竟成了這場馬球賽最後的彩頭。


    自己父母的定情信物,明儀自是不願讓這東西落於他人之手。


    可眼看著最後一場比賽就要開始,謝紓卻還未過來。


    他大約是來不了了。


    雲鶯怕明儀難受,輕輕勸道:“今日這馬球實在無甚意思,殿下不若和程娘子一道去花園轉轉散散心?”


    程茵忙附和著點頭,順帶誇了一番花園裏的春景,意圖引開明儀注意力。


    明儀沒應,藏在衣袖裏的手心緊了緊,垂下纖長眼睫,強撐著道:“再等等。”


    最後一場馬球賽的鑼鼓尚未敲響,也許他還來得及趕過來。


    崔書窈牽著馬朝明儀看去,勾了勾唇,正準備上馬,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似乎是有什麽“大人物”坐著金輦來了梨園廣場。


    雲鶯遠遠瞧見金輦過來,欣喜地去喚明儀:“殿下,來了。”


    明儀別過臉輕哼了一聲,而後唇邊浮起一絲笑意,滿臉都是喜悅期盼的緋紅。


    崔書窈緊拽著馬繩麵容僵硬。


    在場眾人的目光都朝那座金輦而去。


    金輦上的人抬手掀開車簾,從輦轎上緩緩下來。先露出的是他的金靴,而後是他異於中原人的容貌。


    在那人露麵的那一瞬,眾人皆是一怔。


    怎麽不是攝政王,而是……回紇小可汗。


    明儀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崔書窈瞧見眼前這一幕,毫不掩飾地笑出了聲,那笑裏充滿了同情與嘲諷。


    明儀指尖扯著裙擺,久久沒說出話來。


    馬球場上眾人麵麵相覷,隻有回紇小可汗還在狀況外,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他剛從輦轎上下來,一眼便望見他的小公主在朝他笑,那笑容千嬌百媚,萬般動人,眼裏仿佛盛滿了光,暖得能融化積雪。


    可不知為何,很快那令人看得心潮澎湃的笑容便消失在了她臉上。


    阿曼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鴻臚寺楊少卿跟在阿曼身旁,負責為阿曼引路,他道:“小可汗方才不是說想賽一局馬球,正巧還有最後一局沒賽,您要不要去試試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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