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天應喏。


    接著,王峙掏出朱大戶案奏章並一幹罪證,交給衝天,讓他轉交丞相,傳稟皇帝:“仔細收好了,路上若遇攔截,不管你如何對付,但這東西務必妥當交到阿翁手上。”


    衝天道:“喏,那府君有什麽話要帶給丞相?”


    王峙喉頭卡住,一時說不出來。


    衝天未在意,他給王峙安排好牛車雨傘,便趕往建康去了。


    王峙不急著回家,而是喚來兩位副官,布置下去。


    而後才歸。


    他以為,這麽晚了,又是打雷下雨,裴愛應該早睡了。因此進入府邸後,腳步漸漸放輕。


    走著走著,又想,這驚雷霹靂的,裴愛會不會怕?他是舍不得她流淚的,腳下步伐又加快些。


    到了房前,竟見窗內燈火通明,很明顯,裴愛還在等著他。


    王峙心中既驚且暖,不僅想起兒時,阿父晚歸,阿娘也是這般,無論多晚,都一定要等到阿父歸來。


    王峙眼中閃亮,時至這一霎,裴愛才真正入了他的眼。


    王峙叩門。


    須臾,裴愛便邊開門邊道:“你回來了?很晚了快睡吧。”王峙卻驟地抓起她的手,很奇怪,他在外麵吹風淋雨,她在屋裏暖著,王峙的手卻比裴愛暖上許多。


    這一抓遠比平時用力,裴愛有些疼,同時惴惴不安,不知道王峙怎麽了。


    她抬頭,對上他嚴肅的臉,愈發緊張。


    “怎、怎麽淋雨了?沒撐傘、傘嗎?”裴愛問話都結巴了。


    “撐了,但風大,斜吹到身上去了。”王峙未察覺出有什麽不對勁。


    “那快烤烤吧。”裴愛給王峙拿幹淨衣裳。


    王峙躲在屏風後,一麵換一麵問:“廣陵住得可還習慣?”


    “好呢。”裴愛道,廣陵郡守府明顯比王家差,與她從小長大的裴家差不多,反倒更適應些。


    王峙進門時,就已見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廣陵與建康不同,最大的區別,就是廣陵經常下雨。平常別開窗戶,不然風大。”


    “啊?”


    王峙換好衣裳,從屏風後出來:“這場冬雨,可能下到春天去。”


    “那春天呢?”


    “繼續下雨。”


    裴愛聽了,眼神有些灰暗,王峙便想,將來到了春天,把屋內熏得熱烘烘的,把廣陵的花都搬到兩人房中來。


    裴愛卻另起了一個話題,問他:“朱大戶的事處理得怎樣了?”


    “差不多了。”王峙講到這,忍不住講抓捕朱大戶時,朱大戶和手下好笑的表現將來裴愛聽。


    裴愛聽了發笑,道:“不僅僅是這個,下午時我聽說了,說府君這趟回來,變得體羸氣弱,不堪步行。”


    王峙笑道:“那朱大戶那邊,還說娘子你膚脆骨柔,風吹即倒呢。”王峙正對裴愛,說著說著,竟抬手觸摸裴愛下巴。


    寒冬的空氣突然變得炙熱起來。


    良久。


    王峙微微偏頭:“我待會還要出去一趟。”


    “這麽晚了,去哪?”裴愛音調都變了。


    王峙便向她解釋,朱大戶這一被捉,宮裏的朱嬪必會有動作,少不得派人來,他要去攔截。


    裴愛問:“朱娘娘也要你性命?”


    王峙笑道:“可惜我頭顱硬,她要是也參與了,就要遭殃。”


    言罷到了時間,要走。


    裴愛道:“那你早些回來啊!”


    王峙點頭,麵上近漸漸浮起愧疚之色:“委屈娘子,風雨之夜不能陪在你身邊。”王峙講著講著,正了聲色,“待我回來,再向娘子賠禮。”


    裴愛低頭,不出聲了。王峙以為她是難過了,哪知道下一秒,裴愛壞笑著抬起頭。


    她踮起腳,努力湊到他耳邊,氣息癢癢的:“賠禮就不必了,我要你回來親我一口。”


    還好外頭電閃不斷,屋內霎白霎黑,王峙的紅臉掩蓋在晦暗中。


    他轉身離去,跨出門外時忍不住回頭盯了裴愛一眼——親就親,誰怕誰!


    又不是沒親過。


    雨夜黑衣,王峙未去衙門,而是潛在朱府附近——副官早在周圍布置好埋伏。


    見他來了,怕出聲驚動,互相間隻是點頭示意。


    馬蹄聲急,很快就有一匹馬,似一道閃電衝破黑夜,直至朱府側門前。


    此人聲音渾噩,顯然是壓著嗓子變了聲,在馬上喊道:“老夫人,老夫人!”


    王峙示意手下,很快官兵們層層圍住來人。


    來人蓑衣蒙麵,身形偏小,不辨麵目。


    王峙嗬道:“來者何人?”


    來人仍是假嗓:“草民是朱郎友人,特來拜訪,不知諸位官爺圍我為何?”


    王峙尚未出聲,副官已嗬斥:“哪有三更半夜拜訪的?”


    “草民從遠方來,三十餘天路途,豈能算準何時達?到廣陵時,已是深夜,暴雨傾盆無處可避,才急急叫門。反倒是各位官爺,緣何阻攔草民避雨?”


    王峙盯著來人背影,似乎有兩分眼熟,道:“既然你自稱是朱郎友人,為何開口先喊老夫人,難道是知道朱郎不在家?”


    顯然,這人是朱嬪派來的,而朱嬪已經知道朱大戶出事了。


    來人聞言,紋絲不動,甚至連肩膀都沒有抖動


    王峙亦不出聲,心中默默回響來人的聲音,仔細辨認,似乎是宮裏的太監刻意壓著嗓子。


    來人緩緩轉過身來,摘下冪籬,竟是一傾城佳人。雨水很快打濕她的發絲,貼在麵上,更添幾分梨花帶雨。


    來人笑道:“果然還是魔奴聰明。”


    王峙眯著眼睛注視她,少頃,道:“亭主?”


    “怎麽,三年不見,魔奴竟認不得我了?”


    王峙耿直:“一開始是沒認出來,你胖了許多。”


    雨水嘩嘩,雲陽亭主臉上很是難看。


    她是東平王的女兒,哥哥的側室姓朱,是朱大戶的遠親。王峙這會瞧見了她,才記起這一脈親緣。


    看來是朱嬪兜兜轉轉,托上了東平王。隻是沒想到,雲陽亭主竟會親自來處理。


    雲陽亭主仿佛看穿了王峙的心事,笑語盈盈:“父王本欲指派仆從前來,但卻拗不過我。”


    王峙道:“亭主想做仆從?”


    雲陽亭主僵了一僵,接著身子搖晃,傾倒跌馬,正朝著王峙過來。王峙習慣性伸手扶住,腳下卻由心控製,退後一步。


    亭主搖搖欲墜,王峙連忙喚來副官,扶住亭主。他自己則脫手站到一邊。


    雲陽亭主小計落空,卻很快調整了情緒,笑道:“三年了,多次拜訪你都不肯見我,連信也不回,我隻有這個機會,才能見卿,風雨無阻。”


    “卿卿”是異常親密的稱呼,頓時周圍官兵,包括副官,都忍不住向王峙投向目光,但大家都是有腦子的,仔細一想,王峙始終態度冷漠,雲陽亭主很顯然是一頭熱。


    王峙腳下繼續後退,竟朝著雲陽亭主,緩緩拔劍——隻是劍鋒尚未相向。


    亭主驚道:“卿卿這是何意?”


    王峙道:“亭主既已知朱家變故,本官不僅推測,你早參與其中。”


    雲陽亭主笑起來:“所以你覺著,我也要殺你?”


    王峙不置可否。


    雲陽亭主抬頭看天:“雨好大,我額頭都燙了,隻怕再淋下去要受風寒。,卿卿,萬一我病了,你說父王如何問我?又會如何問你?”


    雲峙沉默須臾,一揮袖,命道:“將亭主請回衙門!”


    到了衙門,喚來婢女,服侍雲陽亭主更衣、沐浴,暖身。王峙還讓請了大夫,給亭主好脈,額頭不燙,並未發燒,但還是開了驅風寒的藥。


    這一係列過程本就好時長,加上雲陽亭主故意磨蹭,整個用了三個時辰,眼看快到寅時。


    王峙有案要審雲陽亭主,便隻能與兩副官一起熬著,睜眼在堂上等她。


    過會,護衛雲陽亭主的小兵來傳話,說雲陽亭主一切妥當。


    王峙冷冷道:“那把她帶上來!”


    “可是亭主說她連夜跑馬,腿痛不能走路,讓府君去廂房問話。”


    王峙探身:“我是問話的,我還要跑過去?”而且去未出嫁女郎的閨房,十分不妥吧。但案子不能僵住,他吸一口氣,深深吐出,吩咐左右:“走,我們一起去!”


    一下子點了八人同行。


    “府君!”小兵有一回一:“亭主、亭主說了,要府君單獨去。不然朱大戶的案子,她是不會開口說一個字的。”


    第27章


    寅時,衙門廂房。


    雲陽亭主與王峙對坐。


    房門大敞,清晨的風呼嘯著往裏灌,但亭主卻無法喊冷,甚至不能抱臂縮肩演戲,因為房內放的全是暖爐,烤得火熱。


    王峙的確單獨赴會,但時已清晨,不少公差已忙起來,來來往往,皆忍不住往裏瞟,見著府君和亭主隔著遠呢!


    雲陽亭主被烤得無話可說,笑了笑:“魔奴,這布暖爐你是跟誰學的?”


    重喊回魔奴,王峙不讓叫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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