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在靈犀玉網裏發了那個貼之後,外界的輿論風向就開始變了,當然,總體是關心她的,但從起初的“翡不琢先生一定能拿第一!”變成了“先生明年一定能拿第一!”。


    還有人吵起架來,認為定是先前的輿論給了她壓力,否則怎麽會沒準備好就去參加玄春闈?皖州好容易出個天才新秀,別給揠苗助長打垮了!


    詩千改:“……”


    可惡,怎麽能說她沒準備,她現在難道是天天虛空背書嗎?


    吳麗春日趨焦慮,到處打聽合適的隊友。


    詩千改對此已經躺平了,靈犀玉網裏的那位姐妹或仁兄一直沒回複她,看來上天注定要她臨時找搭檔。她還反過來安慰吳麗春,說這叫逆風翻盤,驚豔眾人。


    吳麗春:“……”


    去你的驚豔眾人!


    ……


    十來天就這麽一刹而過,到最後,還是二缺一的狀態。


    二月十四,雲舟港口。


    吳麗春活脫脫一個送小孩去外地上大學的家長,抓著詩千改的胳膊吩咐道:“你在外,一定要與人為善,輕易不要起衝突。財不露白……”


    詩千改嗯嗯啊啊地點頭,但一顆心已經飛到了外麵——


    馬車外,是一個修築成漢白玉平台的巨大懸崖,風極冷,三麵懸空,圍著闌幹,闌幹之外是一望無際的潔白雲海,時不時還飛出些雪花,奇幻而綺麗。


    等待飛舟的旅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通工具來來去去,玉台廣場上還有許多小商小販在叫賣:


    “這是來自京都的筆墨!剛剛到的貨,就地開賣嘍!……”


    “我這有興源布莊的貨!……人力背回來的,數目有限,先到先得!”


    “煎豆腐!茶葉蛋!來聞聞香不香……”


    不遠處的雲層中已泊著兩艘飛舟,大小可比詩千改前世的海上郵輪,堪稱是龐然大物,飛鳥在它的身側渺小得如同螞蟻一般。


    恰有一艘飛舟自遠處飛來,紅色的帆在雲氣中起卷飄揚,發出陣法與機械轉動的悠遠長鳴,仿佛出水的鯨魚。


    “參加玄春闈的考生請上舟——”


    雲舟上傳來一聲吆喝,詩千改眼睛一亮,道:“我走了!吳姐姐,考完再見,有什麽事靈犀玉聯絡!”


    吳麗春哭笑不得:“你這孩子!”


    詩千改賣乖作揖,蹬蹬蹬就跳下了馬車。這還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出遠門!還是做修真版的飛機!


    賀雪早就先下了馬車,背著刀匣站在一邊等。


    無數績溪的考生都向雲舟湧去,二人混在其中,踏上甲板。待一一檢查過名牌,雇役給每個人發了代表房間的靈玉,接下來的兩三天便都住在雲舟上了。


    ——其實從績溪到金陵,自己去的話不過半日光景。提前出發,正是因為琅嬛派出了二十多艘雲舟去各地接考生,集體送達。


    這做法在三大門裏琅嬛是獨一份,關於為什麽,曆來說法不一,有說是要讓修士提前感受成群結隊生活的,有說是為了體現寒門世家平等統一的,有說是從雲舟上就已經有大能開始暗中觀察考核的……


    不過有一點無法否認,那就是“琅嬛財大氣粗”。


    詩千改很克製,雖然心中好奇但也沒有探頭探腦張望。而周圍有人已經小聲驚呼起來:


    “這就是琅嬛雲舟嗎?好生威風!”


    “羨慕,我以後也要買自己的飛鸞……”


    “哇,飛起來了!防護陣亮起來了!”


    一道淡金色的陣法籠罩了整個雲舟,船身開始移動。詩千改忍不住了,趴在邊上和所有考生一道看。


    賀雪倒是很淡然的樣子,早就拿著靈玉回房間了。


    詩千改吹了好一會兒冷風,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好傻:前世也不是沒坐過飛機,怎會如此?


    於是也成熟穩重地回了房間,隻是暗自握拳,以後定要攢錢買一艘自己的小飛舟!


    次日。


    雲舟的房間排布方式也很像遊輪,詩千改的房間在甲板往上二層,兩張床,還有一個舍友。隻不過一夜過去也沒有就位,看來是還在下一站。


    第一天,詩千改很快適應了待在雲舟上的感覺,開始準備寫稿。


    不得不說,工作能一下子衝淡人所有的新鮮感,詩千改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前世在飛機上趕稿的時候。


    ——她這次答應了讀者,會盡量維持更新,寫的稿子用靈犀玉網傳回去,文試結束後開始武試的時候再斷更。


    “……所以說我當初為什麽要承諾啊!”


    詩千改痛苦麵具。比趕稿更痛苦的是,她發現自己卡文了。


    卡文就像感冒,該死的永遠不知道它會什麽時候降臨。詩千改第一天隻寫出了一千來個字,第二天中午聽著外頭其他考生的嬉戲麵無表情,第二天下午已經狀若走火入魔。


    她前世就見過有作者半夜打電話找朋友嚎啕大哭的,有躺在地板上閉目冥思企圖汲取天地之精華的……奇形異狀,數不勝數。


    ——所以她其實也不是很離譜,對吧。


    詩千改倒掛在房間上方的橫梁上,這樣想道。


    “我要怎麽處理這個劇情……”


    她喃喃低語,小腿勾住房梁,整個人倒懸著,拿著筆,在人物關係譜圖上寫寫畫畫。


    別說,如果正常人這樣做,肯定很快就感到難受了。但修士的身體與普通人有所差別,她還真感覺腦補供血充足,神清氣爽了起來。


    可以列入卡文時的舒緩方案……詩千改想道。


    然而就在此時,忽然,房門被打開了。


    “道友好!”


    熱情洋溢的男聲道,“初次見麵!我叫夜九陽!!”


    隻見一名小麥膚色的淺衣少年大步進來,雙眼彎彎,笑出一口小白牙。他抬頭,詩千改倒掛披垂的黑發和蒼白的小臉頓時映入他眼簾。


    “?”少年愣了一下,瞬間關上門,“是我打開房門的姿勢不對嗎?”


    詩千改:“……”


    啊!她居然忘了還有一個舍友沒來!


    不對,等等,怎麽是個男孩子?房間不是按照性別安排的嗎?


    門又被“啪”地打開,少年見屋內景象還是沒有改變,傻傻回過神來:“道友?你這是?”


    詩千改:“……”


    她努力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我是在修煉。”


    少年:“??”


    詩千改處於社死現場,忍著強烈的羞恥沉聲道:“你不懂吧,這樣有助於天地靈氣沉降,讓靈氣更好地進入你的大腦。”


    少年懵了:“啊?是,是這樣嗎??”


    他看著詩千改一臉篤定的樣子,還真露出了猶疑被說服的表情。


    詩千改小腹發力,翻身坐回房梁上,飛快轉移話題打招呼:“夜道友好,我叫詩千改。聽口音,你好像不是皖州人?”


    夜九陽下意識跟著被帶跑了話題:“……我不是,我是滇雲州的,都趕到這了才知道原來琅嬛派了雲舟去接送。”


    他有點不好意思,“詩道友好……呃,為什麽我們兩個會是同房間?”


    夜九陽發色很淺,看起來蓬鬆而柔軟,配合著現的表情,像是一隻大狗狗,手腳都拘謹地收起來了,不敢踏進房門。


    詩千改也很疑惑,她回憶了一下,道:“我明明記得當時的名牌上,我的同寢是個叫‘薛傾碧’的女孩子……啊,‘薛’。”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姓氏在大雅並不常見,出現時基本隻有一種可能——大雅皇姓,薛。


    而緊接著,她就記起了自己背過的資料:當今小皇帝的長姐,也就是長公主,封號為“碧影”。


    大雅皇室的封號喜歡從名字裏取同樣的字,這個薛傾碧,難不成就是碧影公主?


    碧影公主不是應該在大雅都城開封嗎,怎麽會上皖州的雲舟?


    詩千改和底下的少年麵麵相覷,夜九陽沒說話,但顯然也想到了這回事。


    聽說碧影公主排場很大,性格高傲,為人很不好相處。現在這事八成能肯定了,應該是她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不想和詩千改一間,擅自把名牌換了,這才導致夜九陽拿到了這間屋子的靈玉牌。


    夜九陽反應很快,道:“我去問問能不能換回……不,換一個女孩子過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就睡外麵。”


    皖州這麽多考生,難保裏麵不會有壞心思的。隨意把男女修名牌放在一間,這是正常人該做的事嗎?


    詩千改微微皺眉,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從房梁上跳下來,才發現這名叫夜九陽的少年生得極高,感覺上都快接近一米九了。他穿著短打武服,身材健美卻不顯得笨拙,寬肩長腿,猿臂蜂腰,陽光打在他的皮膚上,顯出蜜一樣的色澤。


    她一米七五不到,比他矮了大半個頭,掃過去的第一想法是——


    草。


    這個胸肌,好大!


    詩千改:“……”


    她錯開臉,目不斜視,“道,道友,我們走吧。”


    二人找到雲舟的男管事,一番查明後才發現,薛傾碧一來就擅自占了一個雙人房間,把裏麵兩個少年的名牌都挪出去了,一個丟到了她原先的房間——也就是倒黴的夜九陽;還有一個好運一點,被放到了一個都是男修的三人房間。


    從這裏,可以看到被她占走的那間屋子,門緊閉,門口還站著侍衛,果真是排場大極了。


    現在雲舟上已經沒有多餘的位置,大家都不熟的情況下,恐怕也沒有少年願意主動和夜九陽擠一張床——何況他個頭還不小。


    夜九陽蹙著眉頭,雖然生得高大,但卻不顯得凶悍,反而有種委屈感,活像小狗聽說自己的窩被拆了,詩千改都錯覺他要“嗚嗚”叫出來了。


    “……”詩千改道,“你就和我一間吧,也不用睡屋外。反正就兩三天。”


    她說完,將視線投到薛傾碧的房門口時,表情就不是那麽溫和了。


    男管事站在她身側,苦不堪言地想,自己這是倒了什麽大黴!


    本來聽聞雲舟上會有翡不琢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提了起來。但凡天才多有怪癖,年少成名的天才很少有脾氣好的,翡不琢多半也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脾氣。


    尤其打聽一下她那樁樁件件的經曆,一個驕狂不讓的形象頓時就躍然腦海。


    分配的時候,皖州和浙州兩艘雲舟沒人主動接手,他抽簽中了這個燙手山芋。


    原本提心吊膽,看翡不琢隻是關在房間裏自個兒寫稿,他還鬆了口氣——隻是愛掛在房梁上罷了!這點怪癖還是能忍的。


    但誰能告訴他,為什麽碧影公主也突然說要“去琅嬛修習”,從開封跑來皖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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