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碧影公主,是先皇捧在掌心的明珠,說要星星不給月亮絕不為過。


    她五歲那年說要修仙,先皇立刻給她安排天下最好的老師,當年的請帖給每個大能都送了一份;如今十七歲,三天前說想和普通人一樣參加玄春闈,仙閣也隻好賣個麵子,臨時把她的名牌加塞進了此次名錄裏。


    從聽到這個安排的時候,管事就在心裏祈禱文仙,兩個“大小姐”千萬別碰上。


    但文仙不起作用,眼看薛傾碧才登船第一天,兩人就要起衝突了。


    現在強行讓兩人一間肯定是癡人說夢。嘶,難道真的要同意翡不琢和這男修混住……


    他都快愁禿了。


    身側少女似乎察覺出了他的想法,轉過頭與他對視,忽然笑了一下。


    “管事前輩,我不會胡來。”詩千改輕緩道,“我隻是要你行個方便,讓我略略給薛道友開個‘玩笑’。”


    傍晚。


    “殿下,你吩咐的話本子我找來了。”


    一位綠裙少女坐在桌邊,接過書冊。她生得明豔如綠牡丹,叫人不敢逼視,正是薛傾碧。


    薛傾碧揚了揚眉,灼灼矜驕之氣便流露出來;“就這一本?”


    她剛來皖州,就聽說這兒有個和她年紀一般大的天才文修,便立即叫人尋找那“翡不琢”的文章來呈給她。


    “是的,她隻出了一本單行冊。”侍女道,“剩下的據說還在《徽女日報》上連載。”


    薛傾碧“嗬”了一聲,道:“這麽點,想來寫得也沒多好。晚上再看也來得及。我餓了,先去吃飯。”


    她自然是不會吃雲舟上廚子做的食物的,自己就帶了足足三個禦廚。但總不能在房間裏用飯,一行人便浩浩湯湯地往花廳裏去。


    那兒已經有不少考生,薛傾碧一個都看不上,視線尋梭,侍女適時道:“翡不琢在那。”


    隻見不遠處窗邊坐著三人,兩名少年一高一矮,一淺衣一黑衣,為首則是一名淺藍衣裙的少女。少女敏銳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也直視了過來。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詩千改衝她笑了一下。


    薛傾碧皺眉,抬起下巴。


    這二人存在感都太強烈了,一時間,整個花廳裏的氣氛微妙,暗流湧動。


    一頓飯就在古怪的氛圍中吃完了,薛傾碧一行人又排場驚人地回到了房間,隻是半途她有些疑慮:“怎麽感覺翡不琢像是提前聽過我似的?”


    侍衛和侍女不吭聲。薛傾碧很快就把這個插曲忘到腦後了。


    然而打開房門時,她卻忽然臉色一變,道:“我的靈力怎麽沒有了?!”


    第34章 文試


    薛傾碧又嚐試了一下,發現自己丹田處空空蕩蕩,真的一絲靈力都沒有了!


    瞬間,她的冷汗就下來了,修仙之人發現自己靈力沒有,簡直如普通人一睜眼發現自己衣不蔽體地站在雪天裏一樣可怕。


    “什麽?!”侍女和侍衛也變了表情,侍女道了聲“冒犯”,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探測——


    然而下一刻,仿佛老天爺在和她開玩笑似的,那靈流又猛然出現了!


    “殿下……?”


    侍女露出迷茫的表情。


    失而複得的狂喜湧上心頭,薛傾碧一下子腿軟跌,堪堪扶住門框才沒讓自己毫無形象地跌倒在地。她連忙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靈脈,發現再無異狀。


    剛剛的一切就好像她的錯覺一樣,侍女剛剛要為她檢查,靈力就又回來了!


    侍女道:“公主的靈力沒有異狀,可是因為玄春闈將近,太過緊張了?”


    言下之意,是感覺錯了。


    薛傾碧一下子抬起頭,聲音已經帶上了不悅:“我剛剛分明感覺到了!它就是消失了,一點都不剩。這還能有假?”


    那一刻的恐懼還殘留在心裏,她怕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又會陷入那種狀態,好似猛獸被人拔掉爪牙。


    侍女和侍衛沉默,道:“那我們去檢查是否是今晚殿下用的食物有問題。”


    能讓靈力消失的毒藥,總共也就那麽幾種,都屬於禁藥。在考生上船之前的檢查裏都探測過,按理說不會出現意外。


    薛傾碧眉頭又蹙了蹙,察覺到二人語氣的不確定,抬高了聲音:“你們是不是不信我?!”


    “屬下知錯。”二人立刻低頭。


    “你們不要做出這個恭恭敬敬的樣子……我是在和你們講道理!我之前不是說了,不要把我當殿下看待嗎!”薛傾碧愈發焦躁,隻覺得三人根本不在講一件事,提著裙擺,氣得團團轉。


    她心緒混亂,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抿唇,而後道:“……這件事,不要告訴母親和父親。”


    否則,她一定會被勒令即刻返回的。


    次日。


    詩千改晚上解決了卡文,心情大好,一覺睡到了自然醒。


    “夜道友早!”她起身伸了個懶腰,打招呼道。昨晚睡前,她在床邊放了一次性小陣法,如果有人靠近就會啟動——雖然感覺夜九陽不是那種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詩道友早!”夜九陽元氣滿滿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詩千改呆了呆,抬起頭,隻見他正蹲在房梁上……打掃衛生??


    詩千改:“道友,你這是??”


    夜九陽拿著個小簸箕,小心地不讓灰掉到底下,另一手拿抹布,把房梁擦得都快反光了。


    他衝詩千改笑道:“因為我看詩道友喜歡在這修煉嘛!無塵壁一般很難打掃到頂上,所以我隻好自己動手了!修煉的地方就是應該幹幹淨淨……”


    詩千改:“……”


    啊啊啊!你不要再提那個修煉了!


    夜九陽:“我打掃完了!詩道友要不要上來試試?”


    他盛情難卻,詩千改艱難道:“我,我待會兒再試。”


    她披上衣服,給自己施了個清潔咒,隨便紮了個馬尾就奪門而逃:“我先去吃早飯!”


    卻見賀雪不知何時已經背著刀匣站在了房門外。


    “你今天出來這麽早?”詩千改訝然。


    這個點外麵人是最多的,賀雪一般待在自己的房間自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詩千改,又幾不可察地看了眼門裏,見沒有異狀才恢複了平常的表情。


    詩千改後知後覺意識到賀雪這是怕她和夜九陽一個屋子出問題——他居然能為此克服社恐!


    她的表情太明顯,賀雪有點炸毛,強行轉移話題道:“……薛傾碧的事,是你做的吧。”


    昨日碧影公主折騰了一夜,又是檢查食物、又是翻找陣法,清晨大半個雲舟上的考生都聽說了,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才讓這位公主如臨大敵。


    她足足一夜沒睡,在將近天明的時候,忽然聲稱自己知道是誰搞鬼了,卻也沒說人名,隻是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不再出去。


    現在好多考生都在議論,到底是誰讓這位公主吃了苦頭。


    ——她昨日占用雲舟的廚房,導致晚來的考生差點沒飯吃,背地裏怨聲滿滿。


    大雅的皇室權力削弱,普通人對公主也沒太多敬畏之心,見此情狀,都覺得出了口惡氣。


    詩千改揚了下眉,道:“是我。隻是給她開了個小玩笑。”


    她昨天向男管事打過招呼,讓他不要管二人的爭端,飯後綴在薛傾碧一行人後麵,給薛傾碧丟了“刪繁就簡三秋樹”。


    不得不說,這位碧影公主心真大,選的侍衛侍女毫無警惕之心,就被她這麽一個小小築基得手了。


    賀雪點點頭,他隻是確認一聲,沒什麽看法,又道:“那你想拉夜九陽入夥嗎?”


    詩千改:“。”


    入夥是什麽用詞,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幹好事!


    “再看看吧,我們還沒互相通筆名呢。”


    她能看出夜九陽與她修為齊平,且有一個靈技,實力不差。


    詩千改說完,又猶豫了,“對哦,這麽一說,他知道我嗎?”


    不是她自戀,但翡不琢這個名字雲舟上的皖州人應該都知道。隻是,夜九陽昨天說他是滇雲州的?


    恰好夜九陽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打斷了二人對話:“賀雪道友也早!你們是要去吃飯嗎?等等我,我們仨一起!”


    賀雪:“……”


    他在夜九陽一大隻唰地蹦出來的時候,就冷酷無情地拉開了距離,“不要拍我的肩膀。”


    夜九陽剛伸出手:“?”


    詩千改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憐愛道:“習慣他就好。”


    三人一起走路時,從高到低形成一個完美的弧,非常引人注目。他們好奇地看著夜九陽,彼此交換眼神——昨天也是一道吃飯的,難道這就是翡不琢新找的隊友?


    在雲舟上,考生已經基本是三人為一組進行行動了,隻有很少數的人才落著單。


    今天晚上,雲舟就能抵達琅嬛,舟上臨時抱佛腳的氣息明顯濃鬱了起來,花廳裏都彌漫著魔怔的背書聲。


    賀雪隻有在吃飯的時候不顯得自閉,他慢慢拆著一條魚,忽然問:“龍平君《多夢集》第一篇裏,龍氏大宅門口石獅子嘴裏咬的是什麽?”


    詩千改一塊土豆還沒咬,就咽了下去:“玲瓏球!”


    夜九陽:“……繡,繡球?”


    賀雪語速飛快:“夜九陽錯。”


    詩千改跟著問道:“瑤華派的鎮派之樹是什麽?”


    這回賀雪和夜九陽同時答:“鳳凰木。”“鳳凰木!”


    夜九陽也體會到了互相抽答的好處,摩拳擦掌:“北鬥派的信使是什麽?”


    詩千改搶答:“雪……啊呃呃,雪鶴?”


    賀雪:“雪珠仙鶴。”


    詩千改一敲手心:“可惡!我就記得瑤華的叫穿雲雀,琅嬛的叫飛素燕。”


    賀雪對著詩千改幽幽道:“你不要寫文章了,好好背書。”


    詩千改閉上眼睛痛苦道:“這要背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到底背了有什麽用?”


    她就算記憶變好了,也記得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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