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忙連連朝後退了兩步,表示自己不敢當,然後說:“之前幾日一直因此而惴惴不安,如今此結既已打開,我也就釋然了。大人寬宏大量,民女心中感念。”


    一旁小郎君見父親同美貌娘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熱絡,他也聽不懂,便催促問:“爹爹,要回家了嗎?”


    二人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一旁小郎君身上。


    秋穗主動笑問:“這是令郎?”


    趙植笑著摸了摸兒子後腦勺,然後向秋穗介紹道:“這是犬子銘郎。”又對趙銘說,“這位是餘娘子,你可喚她一聲姨姨。”


    趙銘小郎君倒挺有禮數的,立即抱著小手朝秋穗作揖:“餘姨淑安,銘兒這廂有禮了。”


    秋穗笑他小人大樣,於是也忙朝他略福了下身,回敬道:“小郎君安好,奴家這廂也有禮了。”


    說的趙銘臉突然一紅,然後隻往自己爹爹身後躲去。


    趙植拉住兒子,他則一直望著秋穗,喉結滾了幾番後,這才似是鼓足了勇氣般,開口道:“我看就要到用午飯的時辰了,這附近有一家極不錯的酒樓,不知娘子……”趙植後半截話沒說完,但他想表達的意思卻已經很明確。


    他想邀秋穗同他們父子一起吃頓午飯。


    秋穗自然是不想去的,但又一時未能想到一個妥當的拒絕的借口,所以,有些為難住了。


    恰在這時,常拓突然跑了過來,他一來就同趙植道:“趙縣丞實在叫我好找啊,我跑了一大圈,總算是尋著大人的人了。”


    見是傅提刑身邊的家奴,趙植不敢不當回事,立即問:“可是提刑大人有什麽指示?”


    常拓說:“提刑大人要我來尋大人,說是他有事要同大人商談。”


    秋穗聽後立即鬆了口氣,見那邊趙植一臉為難的朝她望過來,秋穗立即說:“提刑大人來找,必然是大事,大人還是趕緊去忙吧。”


    趙植為自己錯失了這樣的機會而心有不甘,但也沒辦法,自然還是要以公務為重的。


    作者有話說:


    繼續掉30個紅包~


    危機感爆棚的傅傅,再度心機上線~


    秋穗:漂亮!


    第六十二章


    秋穗抬頭望了望天, 見日頭漸往正中方向去,便加快了腳步往車馬行去。她打算盡快把置辦馬車的事辦好,然後直接就可以駕著車回家了。


    秋穗才到車馬行, 便又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兒。秋穗腳下步子略有一滯, 然後還是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傅大人。”見男人負手背對著她, 秋穗先喊了他一聲,待見他回頭朝自己望來後, 秋穗這才朝他蹲身行了一禮, 後又問, “大人怎麽在這兒?”


    相較於秋穗的詫異, 傅灼反倒鎮定許多。他轉身後見是秋穗, 笑著答說:“過來看看馬,想置換一匹。”


    “哦。”秋穗淡淡應一聲,心裏卻是未必信他這個說法。不過不管她心裏信不信, 至少麵上她是肯定表現出來自己是信的。


    不過想著方才之事, 秋穗多少還是多問了一句:“剛剛路上偶遇了趙縣丞, 他被匆匆趕來的常二管事叫走了,說是大人您尋他有事商談。”所以, 你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傅灼倒挺喜歡同她這樣互相試探的, 彼此揣摩著對方的心思, 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試探彼此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也著實算一種樂趣。


    傅灼被拆了台也並不慌亂,他隻如實相告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是之前幾日一直借宿在趙家,如今細想來, 總覺得是對趙家父子的打攪。所以, 就打算今日同趙大人說, 要從趙家搬出來獨住。方才找了他許久,一直不見人,所以就差了常拓去找。”


    秋穗之前心裏隻是有個模糊的猜測,猜著他此來葉台,是不是多少有點是衝自己來的。但因他從未開口這樣說過,也未有過越禮數的行為,對他們家好,多半也隻是體現在幫助父親兄長上,所以秋穗便未自取煩惱的多去想別的。


    但那日兄長攤開來同她說了後,她就不得不認真的去正視這個問題了。


    如今傅大人但凡再有異動,她心裏多多少少也會在想,他這樣做,可是為了自己呢?


    畢竟,若隻是自己多想,可能隻是自取煩惱。但連兄長也這樣說了,想必傅提刑這些日子來的舉動,多少也是超出了對尋常舊屬的關心。


    方才她同趙縣丞不過多言語了幾句,常拓便匆匆來尋,調開了趙縣丞。而現在她出現在車馬行,傅提刑也在這兒……


    但這些事件,秋穗也隻是略略在心中過了一遍,她萬不會表現出來。


    聽說傅灼要從趙縣丞家搬出來住,秋穗為表禮貌,就順勢問了句:“那大人打算搬去哪兒住?”


    傅灼始終笑著,麵色和煦:“在這縣上賃了個宅子,算是自立門戶了。”


    賃宅子?那就是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葉台了。若不住上幾個月,是不需要獨賃個宅院住的。


    不過這是他的私事,秋穗也並不多問,聞聲隻點了點頭說:“自己住清靜,也自在,總是比住旁人家裏要好的。”


    傅灼說是,然後問她:“你過來是要買馬?”


    秋穗點頭,嗯了聲說:“家裏人多,置辦一輛馬車,日後進城會方便很多。”


    傅灼便說:“看馬我在行,既遇到了,便由我幫你選一匹。”說罷,傅灼已經轉身往裏去了。


    秋穗抬眸看了眼他筆直的背影,複又垂眸,然後一步步慢慢跟了過去。


    傅灼看馬是行家中的行家,店家那些花裏胡哨的伎倆,在他這裏完全不夠看。加上他本身身上的氣勢很強大,店家根本不敢把價錢報高了。所以秋穗最終花的銀子,比她預計的要足足少了三四兩。


    馬和車駕都選好了,店家說會有人幫忙裝合起來,大概需要一刻鍾的時間。若他們不急的話,可一刻鍾之後再來取。


    秋穗原是打算買好馬車後直接駕車回家吃飯的,但這會兒還需等挺久,且傅提刑又前後幫了太多,合該請他去酒樓裏吃一席才對。何況,有關父親身子的事,她也還有許多話要問。


    這樣想著,秋穗便主動相邀道:“大人這會兒可要忙去?若是不忙的話……我看也到了吃飯的時辰,不若叫我請大人吃頓便飯吧?”


    傅灼求之不得,笑著點頭應了:“也好。”


    秋穗一邊請著他出去,一邊說:“還是小的時候同爹娘他們一起來酒樓裏吃過席,已經過去有十幾年了,也不知道如今酒樓裏的菜肴口味如何。”


    傅灼說:“你自己廚藝精湛,怕是樓裏師傅就是廚藝再好,也難入你的眼吧?”


    秋穗也趁機奉承,笑說:“是這些年在侯府裏跟著老太太吃慣了山珍海味,把舌頭給慣壞了。”提起傅侯府的老太太,秋穗突然也有些想念她老人家了,忙問,“老太太如今……身子可好?”


    傅灼點頭:“她老人家最是注重養生了,一日三餐均衡膳食,平時沒事就喜歡去園子裏走走散步,精神好得很。隻是……隻是有些想你。”說到這兒,傅灼側過頭來微俯視,朝身邊的人看了來,“出來之前去她老人家那裏請了安,她老人家得知了我是來的葉台縣辦公差,特意要我問你一聲好。還叫我問你,曾答應她的日後每年都去給她請安的事兒,還記不記得。”


    秋穗突然有些哽咽,但卻忍住了,她拚命點頭:“當然記得。”又說,“我是要日後常去京裏的,隻要去京裏,定會去給她老人家磕頭。”


    因是冬日,又是小城,所以路上行人不多。就算有三兩個行人穿梭而過,也都是悶著頭走自己的路,不會有那個閑心去關注身邊的路人。


    所以二人並肩而走,倒也無需刻意去避嫌。


    一路往酒樓去了後,秋穗要了個包廂,二人便又被店家引著往樓上的包間去。


    清靜了後,傅灼才又接了方才的話頭繼續問秋穗:“聽馬夫人說,你要去人家家裏幫著籌辦筵席?”傅灼一邊閑問,一邊主動提起了茶壺來先幫秋穗倒了杯熱茶。


    從前都是自己伺候他吃飯喝茶的,所以見他主動給自己斟茶,秋穗本能就有些拘謹。但她也不是不能適應的,知道自己如今已不是侯府的女婢,所以她也沒有過分的擺出一副奴顏婢膝的姿態來。


    恭敬和禮數自然有,但自尊和驕傲也有。


    且秋穗也知道,他這樣做,也是再沒把她當家奴待。如今他們的關係,再不是主仆。


    秋穗向他道了聲謝後,才答他話說:“我之前同大人說過,即便是贖了身回了家,也不隻是為了嫁人生子的。我想著,總要有自己的事做。之前有考慮過去酒樓裏當廚娘,但如今突然摸索到了另外的一條出路,所以就想大著膽子去做一做,萬一能奔出個前程來呢?”


    傅灼很讚賞她的大膽和敢拚敢想的衝勁兒,聞聲後讚許道:“有想法是好的。但會很辛苦,接下來,你可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秋穗笑著點頭:“當然。”又說,“這世間,哪有什麽事是不辛苦的?即便像你們這樣的富貴人家,外人看著羨慕又向往,但其實你們每個人也會有自己的煩惱和辛苦在。在世為人,不管是民、是官、是商,是富貴,是貧窮,都有自己需要勞心勞力的事兒,所以,苦怕什麽?”


    傅灼望著她,眼裏有瞬時的驚愕,但很快這種情緒就被欣慰和賞識取代,他笑著,不無讚同地說:“秋娘子說得極對,叫在下對你更是刮目相看。”


    秋穗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有些過於侃侃而談了。論人生的智慧,她難道還能比跟前這位更好嗎?


    秋穗不免也為自己的班門弄斧而感到慚愧,忙舉了茶杯賠罪道:“小女子大言不慚了,還望大人莫見怪。”


    傅灼也舉了杯來,同她的碰了碰,道:“娘子睿智聰穎,深諳世事之道,是再明事理不過,又怎是大言不慚?”又誇她道,“娘子如此智慧,若是男兒身,大可為官為宰,於仕途上有一番作為。”


    秋穗覺得挺難為情的,也不想再談這個了,隻略生硬的轉了話頭問他:“爹爹的病……可是真無大礙?”


    傅灼安撫她:“有盧醫官在,你大可放心。”


    秋穗心稍稍安了些,想了想,又再細細斟酌著道:“對我們家的事,我知道大人用心了。送去的那些藥中,不乏有幾味極名貴的藥材。如今我尚付不起銀子,不若先欠著,待日後我還得起了,再連本帶利還給大人。”


    傅灼知道她的脾性,知她不喜欠誰的。所以,這會兒也就沒再推讓,隻道:“那就依娘子所言,先欠著,日後再算。”


    如此就算約定下來了,秋穗壓在心頭的一塊石,也暫時落了地。


    隻要答應了收錢就好,這樣一來,他們家就能少欠些人情債了。


    一頓飯吃完後再回車馬行時,店家已經把車駕套好在馬車上了。秋穗瞧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輛馬車,興奮得雙眼冒光。


    從前不是沒乘坐過馬車,在侯府侍奉時,主家的馬車比這個寬敞華麗多了。可意義不一樣,那個再豪華寬敞,也是人家的,而麵前這個,是自己的。


    傅灼見她高高興興的跳到車上坐著就要駕車,心裏有些擔憂,問她:“你能行嗎?”


    秋穗說:“在侯府時學過點禦車之術,而且這車不大,馬的性兒也溫和,我可以的。”錢之前就付了,所以秋穗坐去車上後就再沒下來,她雙手緊緊攥著韁繩,同一旁傅灼道別道,“時辰不早,我要先回了。傅大人,告辭。”


    傅灼仍很擔心,又再叮囑了一遍要她駕車小心著些。秋穗爽朗應了後,便“駕”了聲,然後馬車便緩緩朝前駛去。一點點往前去,雖然慢,但卻極穩。如此,傅灼才算稍稍放些心來。


    但總歸不能徹底放下心,所以秋穗走後,傅灼又立即叫了常拓來,吩咐他道:“你騎馬悄悄落在後麵跟著,親眼見著了餘娘子進了溪水村後,你再回來。”


    常拓如今已經見怪不怪了,對郎主無條件對餘家一家的照拂,他也早已習以為常。


    所以麵對這樣的差事,他半點疑惑和遲疑都沒有,立即就應了。


    常拓機靈,在這方麵,倒比他哥哥強。


    *


    秋穗馬車趕得四平八穩,一路瀟瀟灑灑趕回了溪水村。


    這應該算是溪水村的第一輛馬車,畢竟在秋穗買馬之前,村裏就算有些閑錢的人家,也是買驢的多。再奢侈一些的,也頂多是買一頭騾子,趕騾車。


    馬車精貴,而且鄉下人也難能有用上馬的時候,所以,這會兒秋穗趕著輛嶄新的馬車回來,才一進村,就吸引來了無數的目光。


    又是午後最熱鬧的時分,一群人看見了後,都跟在秋穗馬車後麵跑,不住問她,這馬車是不是她自己買的。


    秋穗覺得這沒什麽不能說的,便如實道:“是自己買的,想著之後要常進城去,覺得家裏還是得有輛車的好。”


    聽秋穗親口承認了是她自己買的,闔村老少更是愈發激烈的私議起來。都不太敢相信,餘家的女郎,原來身上傍有這麽多錢。這日後若是帶著一輛馬車做嫁妝,那可太有麵子了。


    而且一輛馬車少說也得有十幾二十兩,她說買就買,說明身上肯定私房錢不少。隻有不缺錢,才會願意把銀子花銷在這些上麵。


    秋穗趕了馬車停在家門口,村裏人就齊齊圍在了餘秀才家院子門外。


    餘喬氏聽門前鬧哄哄的,便出來看。一出來見女兒帶了輛馬車回來,不由吃了一大驚。


    “不是說買驢車嗎?這怎麽買了馬車?”餘喬氏一邊好奇問,一邊也去圍著馬車轉,四下裏打量。


    秋穗嬌俏俏立在馬兒邊上,溫柔地順著馬兒毛,高興答道:“原是說買驢車的,可進了城後又改了主意了。咱家安兒定了親,日後多少得需要一輛馬車充門麵。而且,女兒之後也得常往城裏跑,有輛馬車來回可方便太多了。”


    餘喬氏起初隻是驚訝,但驚訝過後,就隻剩高興了。


    尤其是瞧見這馬兒,這嶄新的車駕,她更是心下歡喜。笑著說了女兒一句“你主意可真是大”後,立即扭頭衝院子裏喊:“他爹,大郎,你們都出來瞧瞧,咱家秋穗買了輛馬車回來。”


    餘喬氏話音才落下沒一會兒,正屋裏溫書的父子二人,都急忙忙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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