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之所以這樣說,也是因為她知道葉淩修是真不知道他父母的行為的。若他真是同謀,早晨幫她修車時,就不會告訴她她的車乃是人為的了。


    雖葉家二老糊塗,但秋穗也想著,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葉家和餘家曾經也有過交情,看在昔日那些交情的份上,今日之事就算了。


    葉淩修以額點地,這會兒滿臉都是淚,他哽咽著謝恩:“多謝餘娘子的大恩大德。”


    秋穗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她也覺得他這會兒是什麽神情並不重要。她同葉淩修,如此徹底做了了斷,也挺好的。日後再見,就當形同陌路,又或許,此生都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


    秋穗說:“葉郎君不必言謝,不論如何,今日早晨之事,還是要感謝你的。”說罷,秋穗朝著葉淩修福了下身,算是恩謝過了。


    保長見兩家一陣激吵過後,也算是自行有了個結果,便問:“餘娘子此法,你們兩家各覺如何?”


    餘喬氏不說話,餘秀才則無奈同保長點了點頭。那邊葉家二老不敢再吭聲,葉淩修應下說:“我們明兒一早就搬走。”


    “好。”保長說,“既如此,那今日之事就算是有了結果。葉家既同意,日後便定要遵守諾言,若有違背之處,我可是要今日之事再重提的。”


    葉家二老忙異口同聲說了“不敢”兩個字。


    葉家一家離開後,保長也抱手同餘家作別。外人都走了後,夜色也深了。


    餘家夫婦知道常拓是傅灼差派在女兒身邊跟著保護她的後,也都愣了下。心中有疑惑在,但到底也沒當著常拓的麵說什麽,隻叫他跟著餘豐年去他屋裏歇下。


    待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安歇下後,餘喬氏卻越想越覺得事不對勁。


    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旁餘秀才也沒能睡著,見妻子翻來覆去的,他便索性坐了起來。


    “你是不是睡不著。”


    餘喬氏也坐了起來,靠臥在床頭說:“你有沒有覺得哪裏很奇怪?”


    “你是說……那傅提刑對咱們家、對穗兒太好了嗎?”


    餘喬氏說:“我原一直以為他是跟豐兒交情好,且也看中我們家出了兩個秀才,人又老實……所以才惜才,願意結交。如今看來,卻不是那麽回事?”


    餘秀才說:“若真是這樣,這事就難辦了。”這傅提刑固然是極好,可若論身份,穗兒是做不了他正頭娘子的。而為貴妾,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餘秀才就怕,日後這位傅提刑挾恩求報。


    餘喬氏也驚慌害怕,但很快又安慰自己說:“想來不會!若之前沒同梁家聯姻就算了,既是同梁家做了親家,若他們傅家再要我們女兒去當妾,豈不是連著梁家的臉一同打了嗎?日後說起來,梁家娘子的小姑子,竟是傅侯府裏的妾室,這也難聽。再有,日後你們總是要考得功名的,豐兒安兒還如此年輕,未來前程不一定沒有傅提刑的好,傅家是講理的人家,想來也不敢。”


    突然想到什麽,餘喬氏忙問:“他爹,你說……傅提刑不會是想求娶咱家閨女吧?你想想看,若真是要納妾,早在當初就不會放穗兒回家來了。既放了她歸家,如今傅提刑又對咱們家如此周全照拂,又給你請宮裏的醫官治病,又為穗兒懲治那高家……這怎麽也是帶著誠意來,才會做的事。”


    餘秀才也認真想了想,覺得妻子所言也未必不可能。


    作者有話說:


    繼續掉30個紅包~


    感謝在2022-06-10 11:47:45~2022-06-11 17:19: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lyzie 20瓶;32992651、采薇 5瓶;千裏快哉風、56982490、dr.、魚魚愛吃魚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高六郎被暴打一頓後, 扔在了葉台縣縣城門口。很快有人認出了他高家六郎的身份,被城門守衛送還回了高家。


    高六郎雖被揍得鼻青臉腫,麵目全非, 但人卻並沒昏厥過去, 還算清醒。見進了自家大門, 已經安全後,他立即抱著自己祖母高老太太哭。


    “您老人家定要替孫兒做主啊, 孫兒險些被打死。那些黑了心肝的, 盡對著孫兒臉踹, 孫兒這張臉, 怕是毀了。”


    高六郎好一頓哭訴, 哭得本就心疼孫輩的高老太太,更是心中怒火中燒。


    在葉台,還沒人敢這樣對待他們高家。到底是誰這麽不識趣, 膽敢毆打高家子孫。


    一旁高二夫人見兒子被打成這樣, 一度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高老夫人嫌她吵,立即嗬斥了一聲, 高二夫人這才止住哭。然後高老夫人坐去床邊, 嚴肅著問孫子:“你可知是誰動的手?”


    “餘……餘家。”高六郎臉腫得像發了麵的饅頭一樣, 臉上哪個部位稍微動一下, 他就疼得“嘶嘶”的叫,連帶著說話都大舌頭了, “餘家那小娘兒們,肯定是她的人。”


    高老夫人一驚:“餘家?”然後一雙渾濁的老眼立即上下打量孫子, 心裏自然有了一番猜測, 然後問孫子, “你可是對她動手動腳了?”


    “我沒有。”高六郎抵賴,“我就是去關心了她幾句,問了她幾聲好。誰想到,她竟是個潑婦,上來就拿馬鞭甩打我,她打了我的臉。之後,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群人,給我頭上套個麻袋後就對我一陣踹打。祖母,孫兒今日吃了這樣一個虧,這口氣可不能咽下去。”


    自家孫子的品性老太太未必不明白,但她卻沒細問,隻是一再向孫兒確定問:“你確定你沒動她一根手指頭?”


    “孫兒確定沒有。”高六郎說的斬釘截鐵,“孫兒還沒怎樣呢,她就拿鞭子打孫兒了,孫兒哪裏能近她的身。”


    “好。”高老夫人說,“如此一來,那就是那餘家小娘子理虧。既是她先動手打的人,便是告去縣令那裏,那理也是在咱們這兒。這餘家……若識趣,想把這一波息事寧人過去,那就得將女兒嫁到咱們家來。若他家不肯,咱們高家雖式微了,可還沒死絕,沒道理叫一個鄉野村婦欺辱到頭上來,卻隻能忍氣吞聲。”


    高六郎本為自己挨了一頓毒打而憤憤不平,但這會兒聽說能因此娶得餘家娘子,他忽然覺得這頓打沒白挨了,身上也突然不疼了。


    “祖母說的可是真的?”高六郎一把抓住高老夫人袖子,想得個確定的答案,“如此,孫兒真能娶了那餘娘子?”


    高老夫人十分有信心,她挺直了腰板道:“要麽把女兒嫁進咱們家來,此事私了。要麽,就叫他家女兒吃板子蹲大牢,受盡苦頭毀盡名聲。”


    高六郎眼睛都直了,雙眼冒光,仿佛眼前已經有了他迎娶餘娘子的畫麵。


    而傅灼那邊,他一路快馬趕回城後,直接去了縣衙找了馬縣令。這會兒天已經晚了,馬縣令都快歇下,聽說上峰突然造訪,馬縣令立刻急忙忙披衣起來。


    傅灼坐在前麵衙門裏等著馬縣令,馬縣令總覺得情況不妙,一路上戰戰兢兢的。走近了後,他忙彎腰先請了個禮,然後才問:“不知提刑大人深夜造訪,可有什麽差遣?”


    因是晚上,衙門裏雖點了燈,但也沒有白日時透亮。這會兒傅灼靜默著站在一片黑暗中,聽到馬縣令的聲音,才轉過身來望向他。


    年輕男人眉眼間有著之前馬縣令從沒見過的陰蟄和鋒利,就似一把刀一樣,無端朝馬縣令刺了過來。傅灼還沒開口,馬縣令氣勢就立馬又矮了一截。氣勢矮下去了,原駝著的腰也駝得更低了。


    傅灼冷睇了他一眼,然後問:“有關高家……你知道多少?”


    在葉台縣提起高家,也不會想到別人,馬縣令自知上峰說的是哪個高家。


    但馬縣令不知他問的到底是什麽,便斟酌著說了高家的家史。說他們家祖上風光過,故去的高老太爺,曾官至過正四品的知府。隻是如今子嗣不大出息,後輩中,隻一個高二郎是秀才身份,其餘或從了商、經營了些生意,或是遊手好閑,吃著家裏的老本。


    傅灼寬袖一甩,彎腰在一旁圈椅上坐了下來。他下巴點了點一旁,叫馬縣令也坐下來說話。


    雖見上峰神色似是好了些,但馬縣令也不知為何,這樣的上峰,反而更叫人害怕。於是他戰戰兢兢的,陪著笑臉坐了過去。


    傅灼問:“你在這裏為縣官,有幾年了?”


    “有五年之久。”馬縣令如實回答,不敢有絲毫隱瞞。


    “哦,也有五年。”傅灼輕應道,“那你來此這麽久,就沒辦過高家的什麽案子嗎?”


    “高家的案子?”馬縣令認真回想了一番,生怕記錯了哪處,一邊斟酌著答話,一邊仍細想著,“高家在當地算是豪紳,有地位,也很富有,同旁家也多交情不錯,並沒狀告過誰家。又或許,私下裏同誰家有過什麽糾紛,但都私了了,並未鬧到衙門來,下官也就不知。”


    傅灼那雙深邃的黑眸就那樣挪都不挪一下的深深望著馬縣令,馬縣令答完話後抬頭看了眼,就突然看到了這樣一雙眼睛。他不敢對視,複又匆匆低下頭。而這會兒,背後早嚇出了一身冷汗來。


    “自你上任來,當地的百姓,就從沒哪家到衙門狀告過高家人?”傅灼再問。


    “狀告高家人?”馬縣令又再細想了一番,然後仍是搖頭,“並沒有。”


    傅灼都要氣笑了,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一下一下的重重擊打著案麵,在寂靜的深夜中,發出極詭異的聲響來。傅灼每叩擊一下,馬縣令都跟著膽顫一下,那心都險些從嗓子眼跳出來。


    “高家是不是有個六郎?乃煙花之地的常客。”既一問三不知,從縣衙這邊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傅灼索性自己說了,“他就沒點官司在身上?”


    馬縣令還是搖頭:“那高六郎的確品行不佳,常眠花宿柳,不如他家中幾個哥哥。但,確實也是沒有官司在身上。”


    傅灼再道:“那本官問你,若有人調戲良家婦女,甚至光天化日之下膽敢對良家女動手,按本朝律法,該當如何懲處?”


    馬縣令雖不比傅灼熟悉本朝各大律法,但他身為縣官,調戲良家女該當如何懲處,他卻是知道的。


    “按律當……仗打五十。若情節嚴重者,刺配流放三千裏。若再嚴重些,當行斬刑。”


    傅灼細想過,那高六郎膽敢如此對秋娘,他絕對不是第一次這樣幹過。且他之前這樣幹時,肯定是一再的得逞了,所以,他才敢在得知餘家結了那樣的兩門姻親後,仍無所畏懼,猖狂放肆。


    餘家算有些地位的人家,他都敢如此,那若是那些普通的百姓之女呢?


    憑傅灼的辦案經驗,他不信這個高六郎是初犯。


    而之所以從未鬧到過衙門來,肯定是有高家一再出麵給他兜底妥善解決了。高家縱子行凶,光隻在這一條上作文章,也盡夠他們喝一壺。何況,若是累罪的話,高家一門都難逃其咎。


    傅灼當晚便飛鴿傳書一封進京,連夜將常舒叫到了葉台來。常舒不但自己過來,還帶了兩個郎主素日裏的親信過來。傅灼自有任務派發給他們,派完後,他便起身洗漱換衣,然後打算再去溪水村一趟。


    常舒望著自家郎主遠去的背影,一時心中頗有疑惑。


    郎主從前隻喜深色的常服,或玄色打底的袍衫,或褐色的。而如今不過數日不見,怎的郎主衣著的風格倒同尋常不太一樣了。


    衣著發飾也更精致講究,倒有些同京城裏旁家貴公子們靠攏了。


    但常舒也隻是在心裏疑惑,卻沒說出來。主家一走,他立即就一心奔赴到了主家交代給他的差事中。


    *


    傅灼照顧餘家是因為秋穗,這在餘家已經不是秘密了。昨兒晚上餘家夫婦二人輾轉難眠了一夜後,今兒一早,餘喬氏實在沒忍住,便尋了女兒親自來問。


    原爹娘沒看出來也就算了,秋穗也沒打算說出來叫他們跟著鬧心。可既看出來了,且還問到了跟前,秋穗也就再沒欺瞞的道理。


    她衝母親點了點頭,沒否認,但卻說:“他從沒親口對我說出要‘娶我’這兩個字,但,這連日來,他卻是給足了我暗示。我想……他沒親口說出那兩個字,也是怕我不願吧。”


    餘喬氏原隻是猜測,這會兒從女兒口中得到確切答案後,她更是一整顆心都跟著撲通大跳起來。


    “穗兒,那你自己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娶媳婦和嫁女兒還是不一樣,媳婦是娶進門,是家裏添人,嫁女兒是嫁出去。萬一女兒在婆家過得不好,他們也不能立刻就知道。所以,三個子女中,餘氏夫婦二人對女兒的親事最為上心。


    傅郎君什麽都好,就是身份太貴重了。


    “怎麽想的……我也不知道。”秋穗如今的確是挺迷茫的,要說對傅家郎主沒有一點的癡心妄想,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品貌極佳,為人正直,即使出身尊貴,也沒有像別的權貴子弟一樣,隻圖個祖上的封蔭糊塗過日子。他二十便高中進士,之後兢兢業業撲在公務上,年紀輕輕就是正四品的提刑官。


    他還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很好,他也不曾因為自己做過侯府的侍女,就心存輕賤。他尊重她,也尊重她的家人。


    就這樣的一個人,這般全心全意為她,若是心中半點漣漪都不曾起過,那是騙鬼鬼也不信的。


    她雖早過了少女懵懂的年紀,但卻還是有個少女的心的,為能有這樣的男子喜歡自己而自豪。


    之前以為是妾,所以從沒有過退一步的想法。可如今既知是聘娶,她的意誌就漸漸渙散了。


    她也會在想,要不要豁出去了搏一把,搏個未來。


    未必就一定是糟糕的?


    但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秋穗一時念起心生過衝動,但待冷靜下來細細想了後,又會回歸理智。


    她的內心也很矛盾。


    餘喬氏見女兒如此態度,便知她對那傅提刑未必就一點意思都無。又再想了想近些日子來登門向女兒提過親的那些人,不由也覺得,這傅提刑要比那些人要好太多太多。


    餘喬氏沒有把話說得太死,她也沒有逼女兒立刻就做出一個決定來,隻是說:“畢竟是你後半輩子的幸福,還是得你自己拿主意的好。你若覺得他這個人不錯,是個能攜手白頭的,那旁的你無需顧慮太多。咱們家裏,你爹爹,你哥哥,你兄弟,還有娘,日後都是你的靠山。咱們家如今同梁家聯了姻,未必就不能肖想一下侯府。”


    “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裏高興不高興。穗兒,你是比娘見過世麵的,看人也更準。那侯府裏那麽一大家子人,你從前又是在那兒做過婢女的,你得好好想想,日後帶著這樣的壓力,能不能把日子好好過下去。他們家老太太好不好相與,妯娌姑子們又好不好相與,你自己個兒心中都得掂量掂量。”


    母親說的這些,秋穗心裏都明白,所以她點頭說:“娘,我知道,我會認認真真好好想一想的。我不會委屈自己,我最終做出的決定,一定會是自己心甘情願做出來的。”


    “那就好。”餘喬氏拍了拍女兒肩,“那就不必思慮太多了,咱們以不變應萬變,先看看傅郎君那兒怎麽說。光他自己願意沒有用,總得侯府上下都願意才行。他若不能先說服了他老子娘,咱們也不會去吃那個夾生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娘子金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荷風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荷風送並收藏娘子金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