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盛安歎氣:“這還要不要讓人活啊,植物生長需要陽光,高溫這兩年來,農科院好不容易才搞出抗高溫的作物,這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濃霧之後是酸雨,酸雨才是真正毀滅農業的危機。”喬青青幹脆一次性將她經曆過的都介紹一遍,“酸雨也持續了半年多的樣子,之後就是永夜,太陽消失,再之後是地震……地震之後,我覺得還沒有到盡頭。”


    “我們已經一起闖過好幾關了,後麵的關卡,我們也要有信心。”


    “濃霧和酸雨,我並不怎麽擔憂,我怕的是後麵的大地震。”


    不是因為她死於地震,她並不畏懼死亡。


    她恐懼的是那種毀天滅地的絕望,她不知道自己和家人是否能一起逃脫。


    “不要害怕,在大地震之前我們可以給爸媽他們進行地震逃難演練,我們盡量一起逃走,如果真的運氣不好我們分散了——青青,不要怕!分散了也不要怕,隻要能夠活著,短暫的分離不算什麽,隻要活著,就總會有重逢團聚的那一天,你要相信我。”


    “……好。”喬青青看著他的眼睛。


    邵盛安繼續說:“等到永夜降臨之後,我們每個人隨時隨地都要帶著物資包裹,裏麵的物資你來安排,我相信你可以在包裹裏安排好所有震後的生存物資,這樣即使我們分開了,我們每個人都能得到最大的生存機會,日後就一定能重逢。”


    “……好。”


    邵盛安摸摸她的頭:“就隻會說好麽?”


    喬青青靠在他身上:“那不然說什麽。”她發出一聲歎息,“先著眼於眼前的難題吧,可惜我不知道殺蟲藥是怎麽做的,不然的話一定給研究院送點靈感。”


    這場濃霧來得突然,霧氣裏似乎有什麽有害的東西引起咳嗽,軍方與政府反應很快,研究所徹夜亮著燈,後勤處開始調物資,基層社區幹事也被調動起來。


    基地的廣播響了起來,宣布全線停工停產,號召居民居家不要外出,同時宣布霧氣中有不明成分,提議居民們不要直接吸入霧氣,做好防護。


    廣播是濃霧出現的第二天下午發出來的,喬青青在家也聽見了。


    “這下好了,不然的話爸還說明天要去上班。”邵盛安鬆了一口氣。


    為了方便照應,喬青青和邵盛安搬到樓下住,兩人直接住在客廳裏。


    飯菜是喬青青做的,她往飯菜裏加了大量的白醋,煮出來的飯菜酸死個人。


    “青青啊,怎麽這麽酸,我聞見你做飯的味道了,還以為你隻做了糖醋魚,沒想到你連飯都是加了醋。”喬誦芝酸得臉皺成一團。


    “醋可以殺菌,現在霧氣那麽詭異,我們也沒辦法做點什麽,那就吃點醋殺殺菌吧。”


    一頓全醋宴,吃得每個人都麵目猙獰,喬青青喝一口菠菜肉丸白醋湯,自己也被酸倒牙。


    吃了兩天全醋飯菜,吃得邵父他們一聽“吃飯了”這三個字,就覺得牙齒酸。


    “可是有效果不是嗎?我們很少咳嗽了。”


    聽喬青青這麽說,喬誦芝才後知後覺:“好像是咳嗽得少了。”


    “難道醋真的有效果啊?那要不多喝點?”邵母驚喜地問。


    喬青青搖頭:“醋也不能吃多,今天就吃正常的飯菜吧。”


    邵盛安私下問喬青青:“你說過隻有殺蟲藥才對身體裏的蟲子有效果,那醋?”


    “這也是上輩子專家們研究出來的,醋不能殺死蟲子,但能夠降低他們的活躍性,延緩它們生長繁衍的速度,基地曾經用白醋噴灑整個基地,當時空氣裏都是醋酸味。”


    “但是也無法消滅它們?”


    “對,沒辦法,除非濃霧自動消失。”


    聽到這裏,邵盛安突發奇想:“之後出現的酸雨,不知道對濃霧有沒有效果。”


    喬青青“咦”了一聲:“你說對了,後來專家研究後說酸雨能夠徹底殺死濃霧裏的蟲子,我看到新聞後覺得很無奈,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的玩弄。”


    “老天爺的玩弄?或許也可以說是老天的恩賜吧,不過這份恩賜來得晚了一些。“邵盛安做出樂觀的模樣,“這麽看來,老天有時候還是會心軟的,這對我們人類來說是好事嘛。”


    喬青青忍俊不禁,隨後一本正經點頭:“你這個說法更好,我喜歡,好像未來更光明了。”


    居家防護的日子裏,喬青青和家人除了吃飯喝水,連睡覺時他們都不會摘下口罩。他們家的咳嗽聲很少,但樓裏的咳嗽聲就太多了,聽得人心煩意亂。


    雖然她寫了張紙貼在門口,但還是有病患來敲門,喬青青一次都沒有開,隻是隔著門讓對方回去。門窗的縫隙都被沾濕的布條堵住,家裏唯一的通風口就是廁所的排氣窗了,不過排氣窗也隻開了一條縫,那條縫上還封兩層布粗糙過濾一下。


    喬青青努力減少家人對濃霧的接觸,等待政府方麵做出反應,不過她心裏並不樂觀。其實她一直有寄信到市長信箱裏去,信件裏“預言”了濃霧,以及濃霧傷害人體的本質是裏麵有蟲子,蟲子不喜歡白醋等……


    如果那些信真的引起了市長的重視,那麽有效的應對措施應該會比上輩子提前展開。


    整個幸存者基地徹底停擺,在緊張的氛圍中,基地研究員不眠不休三天,終於從濃霧裏檢測處蟲子的存在。


    報告第一時間被送到高層,羅市長下令繼續調查:“找出這該死的蟲子的弱點!咳咳!”


    手下出去不久又有人敲門,是秘書戴著口罩進來了,她將手頭剛收到的文件放到桌子上:“市長,農場那邊的數據匯總過來了,情況很不好,今年秋收很有可能——”


    羅市長快速翻看一遍,熬夜工作而通紅的眼睛裏透出憤怒,但他深知這個時候他得穩住,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盡力搶救,濃霧裏有問題,那就隔絕濃霧,需要多少技術支援就報上來,研究院會配合的。”


    “是。”


    秘書出去,談建嶺也進來了。


    羅市長捏捏鼻梁:“說吧,又有什麽壞消息。”


    談建嶺說:“醫院那裏已經人滿為患,雖然您下達了居家防護的命令,但人生病了也沒有辦法,咳咳,現在幾乎這個基地都陷入了咳嗽聲的海洋,有的人已經咳嗽得非常厲害,不得不尋求醫院的幫助。”


    “那就增派人手過去,把秩序維護好。口罩都發下去了吧?”


    “半個小時前已經送達,您放心,去守衛醫院的軍人們都會戴上口罩的。”


    說完醫院的事情後,談建嶺看向窗外。窗戶已經被封住,什麽霧氣都進不來,但談建嶺的視線好像仍能通過封閉的窗戶,穿過外麵濃鬱的霧氣,看到對麵樓的燈光。


    “市長,於市長那邊動作非常多,我剛才收到消息,他似乎要派出一批人手,打算下基層安撫民眾。”


    羅市長以為自己聽錯了:“現在派人下基層?他瘋了嗎?”


    談建嶺冷靜地說:“富貴險中求,這是他提高聲望的好機會。”


    “那是在浪費手下人的命!”羅市長有些生氣。


    “市長,您管不到他手底下的人。”


    羅市長泄氣了:“於靖深能力強,什麽都好,就是權欲太重了。”


    談建嶺竟然微微一笑:“羅叔,您當時接納花城的領導班子,想著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一起建設幸存者基地,哪裏想得到是引狼入室,人家並不想做於市長,他隻想做市長。”


    他這樣尖銳,羅市長就皺起眉頭,他想了想:“安撫民眾也是件好事,他想做就去做吧,擠一擠,送一批口罩給他們,提醒那些下基層的幹事注意防護,安全為先。”


    談建嶺心中歎氣,但讓他敬佩的,就是羅市長這樣的品格。


    “好,我這就去辦。”


    “還有,物資調派快完成了,你盯著點,務必將物資送到每一戶人家。”


    “明白,您就放心吧。”


    兩天後早上,喬青青家收到了居家救援物資,隔天下午,她又聽見敲門聲,外麵有人在喊:


    “喬青青家是嗎?我們是社區幹事,來調研一下你家現在的情況,我們會提供一張問卷表,請挪開門縫的布條,我們會將問卷表塞進去,半個小時後我們會來回收,請真實填寫您家裏的情況,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我們於市長一定竭盡所能。”


    “好的。”


    一張問卷表塞進來,喬青青拿起來,翻看了一下,在背麵最後看見了一句“鄭重承諾,堅決維護廣大幸存者的生命財產權益。”落款是“於靖深”。這句話與簽名是手寫字跡,應該是手寫後印到問卷表上的。


    “我來填吧。”邵盛安接過問卷表開始填。


    喬誦芝不認識於靖深,也許現在問她林明勇的現任老婆叫什麽名字她都不記得了。她隻擔心外麵的社區幹事,擔憂道:“這種時候怎麽還出門,這也太辛苦太危險了。”


    半個小時後,門外有人敲門,邵盛安將問卷表塞出去,再將門縫堵住。


    “你在想什麽?”邵盛安看見喬青青站在窗邊發呆,走過去問。


    “我在想,於靖深這麽有野心,上輩子他是怎麽失敗的,上輩子每次基地領導人講話,都沒有見過他。”也是這輩子,喬青青才知道原來於靖深也曾經如此活躍過。


    “管他幹什麽,走啦,我們看電視去。”


    樓下,濃霧中射出幾道黃光,於曼淑大聲喊:“是小天你們嗎?”


    “是我們,曼淑姐!”


    於曼淑鬆了一口氣,又喊了一聲:“報數吧,人數齊了我們就走,到下一個社區去。”


    “咳咳咳,曼淑姐能不能休息一下,咳咳,我好累啊。”


    於曼淑喉間壓抑的癢意被這幾聲咳嗽勾出來,她重重咳嗽了幾聲,感覺到肺葉疼痛,胸腔悶痛,忍不住捏住胸口。


    “曼淑姐,你沒事吧?”


    於曼淑抓住攙扶她的手,死命咳嗽了半分鍾才停下,她感覺到嘴裏的腥味,心下一沉。


    “曼淑姐?曼淑姐?”


    同事們擔心地圍著她,著急之下有好幾個人呼吸一快,也跟著咳嗽起來。


    “沒、咳咳,沒事!我沒事!”於曼淑挺直腰杆,安撫同事,“走吧!到下一棟去。”


    “曼淑姐,要不你休息吧,我們去就好,等一下再來接你。”


    於曼淑怎麽可能同意?


    誠然,一開始她是空降的,但她憑著自己的本事和能力讓手下人信服她,直到今天,誰還敢說她走後門?她於曼淑是擁有貨真價實的硬實力的。辦事,那就身先士卒,做好榜樣,這才是她如今被喊一聲“曼淑姐”的原因。


    而且,這次危機是堂哥的機會,或許應該說,每一次變故發生,都是她哥的機遇。幸存者基地發展得越安穩,她明白她哥心裏的焦躁就越重,他需要舞台,需要表現的機會。於曼淑當然要全心全意,盡全力協助,這次基層調研不僅是她哥的政績,也是她的履曆,她一定要做到盡善盡美。


    “咳咳,沒事的,我怎麽好意思休息看你們勞累,我們是一個整體,團結一心才能眾誌成城取得勝利,走吧!”


    在爬樓過程中,於曼淑覺得越來越呼不上氣,胸口傳來更加劇烈的疼痛,這一刻她忽然有一種驚悚感,寒意從腳板直躥天靈蓋。沒有人看見,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口罩下她的嘴唇已經變成紫黑色。


    “不妙了。”於曼淑這麽想著,就要去摸口袋裏的藥瓶。


    下一刻,顫抖的手抓不住藥瓶,藥瓶從樓梯上咕嚕滾下,於曼淑低頭,就是這麽一低頭,她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漆黑,瞬間什麽都看不見,隨後意識猝然喪失。


    砰!


    她從樓梯上滾落。


    爬在她上麵的同事聽見動靜趕緊回頭喊:“曼淑姐?”


    沒有人應答,他聽見人體滾落聲,心中有著非常不好的預感,回身伸手去摸,可是摸不到人!他身後沒有人!


    那麽,滾下樓的去——


    “曼淑姐!”


    一個小時後,於靖深在百忙中得到了堂妹的死訊,他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您的妹夫林明勇先生過來報喪,說您的堂妹於曼淑女士,在兩個小時前於和順社區一棟五樓因公殉職。”


    於靖深難以置信:“怎麽會!她還那麽年輕!是遇到攻擊了嗎?”他憤怒起來,和順社區啊,那可是基地最中心的社區之一,誰有那麽大的膽子在那裏行凶!


    秘書搖頭:“沒有遇到襲擊,林先生說,於女士應該是心髒病發作猝死,從五樓樓梯摔下四樓,同事上去攙扶的時候人已經斷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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