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邵盛安和邵父下樓打水時,就看見大門那邊有什麽動靜,濃霧遮掩了視線,大門處有黃色的燈光在晃,他勉強能夠看見濃霧背後走動的人影。


    “過去看看?”邵父問。


    兩人就過去一探究竟,靠近後才發現那些人穿著社區幹事的服裝,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在裝投影儀和幕布,今晚就開始放影視節目。


    邵父驚喜:“那不就跟村子春節的時候,在曬穀地放免費電影一樣嘛!哎呀你媽一定很高興,她就喜歡看這個,捧著一兜瓜子能看一夜呢!”


    他們回家說這個好消息,一個小時後,社區幹事拿著擴音器滿社區轉悠,通知居民們這個好消息,提醒居民們觀影時做好口鼻防護,帶好凳子,有序觀看雲雲。


    邵母很期待:“那我們今晚去看?”


    喬誦芝也有些激動:“可以啊,是不是要先占位子?”


    “要的吧?要不先放兩張椅子下去,寫上名字?”


    邵父忙說:“別被人偷了!這樣,不是說六點開始放嘛,我五點半就下去占位置,你們六點再下來。”


    邵盛安笑著附和:“我和爸去占位置。”


    這一天的晚飯,大家都吃得心情愉悅。人類是群居動物,哪怕他們家不缺影片,但能跟很多人一起在戶外看電影,體驗是完全不同的,他們都非常期待。


    吃過飯後,邵母飛快洗好碗筷,邵盛飛說要看電影要吃零食,於是喬青青就去翻空間裏的零食。零食幾乎都吃完了,隻剩下炒瓜子了,喬青青囤的時候是按照批發的規格,一袋五十斤,一斤四塊,她買了五袋,這東西吃多了上火,特別是前兩年持續高溫,幾乎沒怎麽吃,到現在半袋都沒吃完。


    她裝了兩盤放在桌上:“外麵霧氣太大,出去外麵最好不要摘口罩吃東西,我們就在家裏吃吧。”


    在家裏吃沒感覺啊,不過特殊情況也沒有辦法。


    磕了半個小時瓜子,邵父就提上小板凳出去占位子了,等六點時,全家一起下去看。池玉秀和婆婆不去,她目送喬青青他們下樓,將鐵門鎖好。


    社區大門處的空地上,大家各自占地方坐,一米外就看不見旁邊坐著的是誰,喬青青隻能從周圍的聲音中判斷人還挺多的。六點鍾,投影幕布準時浮現出畫麵,熟悉的音樂聲響起,大家嘩然。


    “是新聞聯播嗎?”


    “是吧?我記得是這個聲音。”


    “不是說看電影嗎,看什麽新聞聯播啊。”


    邵父期待地說:“新聞聯播挺好的,我最愛看新聞了,看!主持人出來了!”


    第79章


    說是這麽說, 但大多數人還是留下繼續看。


    以前枯燥乏味的新聞,現在看卻帶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好像透過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話語, 大家重新觸摸到天災前國泰民安的和平世界。


    人群中漸漸響起哭聲。


    邵盛安握住喬青青的手, 此時幕布上正在插播一條國際新聞:


    “……接下來播報一則國際新聞,h國著名休眠火山希特裏亞山於當地時間淩晨2:15突然爆發,火山灰遮天蔽日,噴發的熔岩當即引發附近山林大火……希特裏亞山為當地著名旅遊景點, 附近有許多以溫泉為主題的旅遊小鎮, 暑假即將到來, 此番火山噴發不僅影響當地生態, 更會對旅遊業產生極大影響……”


    喬青青也握住他的手。


    “……r國的石油船發生泄漏……”


    喬青青看著這些新聞, 心中感慨。


    她之所以在重生後得以借用新聞還讓丈夫和母親相信自己的話,是因為上輩子她早就將循環播放的新聞節目倒背如流了。


    等濃霧結束後,羅市長仍保持著定期給民眾播放節目的習慣, 等到了永夜時期,無邊的黑暗十分折磨人, 犯罪率比濃霧時期還要高,各地加設了大量投影播放點,連棚戶區那邊也有兩個播放點。節目不停循環, 喬青青看了一年又一年,早就全部背了下來。


    喬誦芝的心情也很複雜, 她想起了女兒那天在飯店裏說末世要來了的場景, 當時電視裏的畫麵跟女兒預測的一模一樣,她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今天重新看到這些新聞,她的心境已經大不相同。


    新聞播放了兩個小時, 這天的新聞聯播看完了就看另外一天的, 等結束放映時大家還依依不舍。


    “明天這個時間點還會播, 大家明天再來看吧!”工作人員大聲喊,開始疏散觀眾,“視線不好千萬不要快走奔跑,請有序離場!”


    邵盛安和邵父將所有凳子扛起來,讓喬青青他們幾個手牽手,不要走散了。


    爬樓梯的過程中,喬青青能夠聽見樓道裏其他住戶歡快的議論聲,他們議論新聞裏的某則消息,議論新聞裏某些畫麵,語氣輕快,心情愉悅,就算偶有咳嗽聲,也無法澆滅那股興奮的心情。


    回家後,喬誦芝他們說要早點睡。


    “以後家裏不用開電視了,我們每天都可以下樓去看電視,新聞也很好看。”邵母摸摸邵盛飛的頭,“乖乖,新聞好看嗎?”


    邵盛飛覺得新聞不好看,但他喜歡新聞主持人,於是點頭。


    “這樣可以省下好多電 ,市長真好啊。”


    羅市長深夜收到所有匯總消息,看完後鬆了一口氣。


    於靖深辦公室則一片沉默。林明勇垂著頭,忽然抬頭走出來。


    “不過是收買人心的一點手段而已,他能做我們也能做,我們可以開展一項利民活動,讓民眾們感覺到您的慈愛關懷之心。”


    於靖深看著他:“你有什麽辦法嗎?我沒辦法拿出太多物資。”


    林明勇搖頭:“不用物資,他在精神文化上下功夫,我們就在便民服務上寫文章,理發小隊深入基層免費為居民理發這個主題怎麽樣?”


    於靖深陷入沉思。


    理發小隊免費理發是在五天後來到平安社區的,喬青青一家的頭發從來都是邵盛安剪的,這份惠民政策他們就沒有去參與。


    基地的氣氛慢慢地好起來,沒有之前那麽壓抑了。雖然還是有少數人不願意出門,視濃霧為洪水猛獸,但更多的人在止咳藥劑給予的安全感下,逐漸恢複了外出,每天下午六點,社區門口的空地上就會聚集大量居民,大家戴著口罩,交談著,說笑著,等待著新節目開始。有時候喬青青他們會到隔壁社區去,聽說每個社區的節目都不一樣,他們去了兩次,發現還真的不一樣,隔壁社區放的是少兒節目,邵盛飛去過一次就被深深吸引了,後來喬青青一家就兵分兩路,邵父邵母帶邵盛飛去隔壁看少兒節目,喬青青夫妻和喬誦芝在本社區看新的新聞聯播。


    在此期間,裴嚴終於回家了,回家後跟家人團聚後,他到喬青青家做客,先是為門口的鐵門道謝。


    “玉秀弟弟托人跟我說了這件事,說實話我在所裏真的鬆了一口氣。”


    “這有什麽好謝的,都是鄰居嘛。”


    裴嚴還帶來了謝禮,他想得很清楚,他勢必還有一段時間無法回家,老婆和老母親兩個人在家住,能靠的隻有鄰居。隔壁這一家實在靠譜,長輩看著好相處,邵盛安是個吃苦耐勞的勤奮電工,喬青青又是醫生,再沒有比這更完美的鄰居了,打好關係是必須的。


    “這是所裏新發的水果罐頭,你們拿去嚐一嚐。”


    喬青青就去準備回禮,回了一盒幹菊花。


    裴嚴推辭,喬青青讓他收下吧:“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送走裴嚴後,邵母感慨:“他肯定很辛苦,比上回見到瘦了好多啊,眼眶都是黑的,好像很久沒有睡覺了。”


    邵父卻覺得這很正常:“他家就他一個大男人,要養家就能拚命,做男人就得負責任。”他又想起自己的工作了,眼神就有些飄。邵母多了解他啊,立刻瞪他,他就低頭沒有說話。


    日子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第五個月。


    羅市長的舉措的確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民眾的精神壓力,但等到了濃霧降臨的第五個月,濃霧帶來的病症越來越嚴重。嚴重腹瀉、劇烈咳嗽加咳血,有能力上醫院的人,也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開始出現死亡病例。


    到了這個時候,上頭仍瞞著霧裏有蟲子的真相,就怕引起恐慌。


    但有些人有錢有人脈,到底還是知道真相了。


    更多壓力給到羅市長、研究所身上。


    在社區裏有人跳樓砸死無辜路人後,喬青青一家沒有要緊事不再出門,每天晚上都能在家裏聽見社區大門處的投影節目的動靜。


    濃霧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疊加,就算沒有出門,喬青青也知道有很多人病死了。她和家人也開始有比較嚴重的咳嗽症狀,她媽從昨天開始就頻繁上廁所,她給她媽開了藥,也紮了針,可她知道那些措施隻能讓她媽暫時好受一點,再拖下去就是肺部受損咳血了。夜裏睡覺時,喬青青經常聽見房間裏母親和公婆、大哥的咳嗽聲,心中憂慮,她自己也咳出聲來。


    “咳咳,青青,睡不著嗎?”邵盛安突然出聲。


    “嗯,你也沒睡著嗎?”說這簡單一句話,喬青青的咳嗽都沒有停。


    如果不是知道濃霧的秘密,邵盛安一定很絕望。他們算是防護得比較好的那批人之一了,但到了今天仍無法避免死亡帶來的威脅。


    “媽今天上了六次廁所,藥可以加量嗎?”邵盛安小聲說。


    “我知道,藥物不能再加了……我今晚給媽的那碗湯裏多加很多白醋。”雖然白醋吃多傷害食道和腸胃,但到了這個時候,那種傷害已經微不足道了,她隻想讓她媽體內的蟲子不要那麽活躍。


    說到白醋,喬青青忍不住有些反胃,覺得食管灼燒般刺痛,這陣子全家吃的白醋夠多了,上麵發的“止咳藥劑”隻能說是更溫和效果更好的“白醋升級版”,數量有限,每個人每十天能有一瓶醋,也是杯水車薪。


    沒有去集市,喬青青都能想象得出來現在集市上白醋的價格已經炒成什麽樣子了。好在她自家有白醋,但這樣吃下去實在受不了。


    “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喬青青攔住他,“我沒事。”


    “你不要太擔心,我們都吃了你開的藥,我們的身體挨得住的。”


    丈夫的安慰,隻能讓喬青青稍微緩解一下心中的焦躁。她很清楚病根不鏟除,她給家裏人吃再多的藥也無濟於事,藥物修複身體,可蟲子仍在體內繁衍破壞,隻有殺蟲藥才能斬草除根釜底抽薪。


    邵盛安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背。


    他忍不住去想,上輩子青青自己一個人,沒有充足的物資,這個時候該多難熬啊。打蟲藥,快點研製出來吧,濃霧也趕緊消散吧,他在心中默默期盼著。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殺蟲藥已經研製出來了,隻是產量還跟不上,隻能先供給維護基地秩序的軍隊,其次醫護人員、維護基地日常運行的政府官員、各大所的專家教授,社區幹事,各大廠子的核心生產線工作人員……當然了,一些有門路的富豪也拿到了一部分。普通居民拿到殺蟲藥時已經又過了一個月,先供應給醫院病重的人,之後才向其他居民發放。


    喬青青家拿到殺蟲藥後,立刻分給家人們吃。


    “我們分批吃吧,爸媽和我媽先吃,我們三個年輕晚一點吃。”


    邵父他們不同意,邵盛安勸:“我們年輕,症狀還不是很嚴重,晚一天吃沒什麽的。。”


    邵父邵母和喬誦芝吃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難吃。


    “我想吐。”邵母難受地捂著嘴巴。


    “先別吐啊,別浪費了。”邵父忍著難受給她拍背,十幾秒後也忍不住了,“我也想吐,這個味道太衝了,咽下去之後還會反上來。”


    喬誦芝的反應比較大,她也有嘔吐感,但腹痛更加劇烈,蓋過了惡心反胃。


    喬青青準備充分,立刻給他們紮針,止住他們嘔吐的欲望。她很清楚,這些藥剛吃下去還沒來得及吸收消化呢,吐出來就全部浪費了!


    “我肚子好痛。”喬誦芝腹痛得臉色發白,額頭冒汗。


    “媽,沒事的沒事的,緩過去就好了。”喬青青給她紮針止痛,眼中有淚。她知道吃下打蟲藥有多痛苦,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想母親能夠避開這些苦難。


    半個小時後,喬誦芝終於有了上廁所的欲望,喬青青扶著她去廁所,過程中給她媽補充淡鹽水。


    邵盛安照顧邵父他們,一個小時後,邵母也說肚子痛了。痛楚來得突然,腸子好像被刀子絞一樣,痛得她臉色大變。


    正好喬青青在廁所喊人,邵盛安趕緊過去幫忙,將喬誦芝抱出來放回房間床上。他看著丈母娘的臉,心下就是一個疙瘩,她的臉像白紙一樣,看起來氣若遊絲。


    “我給媽換衣服,你先出去,我在廁所裏聽見媽喊痛了,換好後我就去給媽針灸。”喬青青說,邵盛安就關上門出去。


    喬青青快速給喬誦芝換掉汗濕的衣服,再給她蓋上薄被子。摸摸她媽的臉,她柔聲說:“媽你歇一下,我出去看看。”


    喬誦芝點頭,沒力氣說話。


    這一天對喬青青和邵盛安來說,是忙碌又擔憂的一天。家人們服藥後陸續有所反應,看著他們不舒服,他們心中也很不好受。


    折騰了一天,他們四人不停上廁所,一個廁所自然是不夠用的,就在兩個房間裏也放了桶。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都沒有精力去關心別的,後來邵母忽然發出一聲虛弱的驚呼,她看見桶裏針一樣細長的蟲子了。那些蟲子繞成一團,能讓每一個看見的人忍不住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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