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往後移,忽然碰到了什麽溫熱的東西。


    桑枝回頭,便看見了桌案上放著油紙包著的糕點。是百花糕。


    桑枝最喜歡的糕點。


    不同於以往丫鬟送進來的,這些糕點外麵是包著油紙,不是用盤子裝著。這就說明是從外頭買回來的,而且看溫熱的程度,應該還是剛買回來沒多久。


    桑枝:“少爺買的糕點嗎?”


    樓延鈞撩起眼皮,掃了眼,沒有收回手,淡淡問:“不愛吃嗎?”


    桑枝回:“喜歡的。”心底點點的喜悅燃起,又往前圈著人的脖子笑,“少爺為什麽突然給桑枝買糕點?”


    桑枝靠得近,她的薄衫已經垂落到了手肘處,雪白的肩頸和著頭上搖搖欲墜的簪子,隨著顰笑浮動搖曳。額前垂落下幾須發,眸子笑盈盈。


    樓延鈞神色清淡,伸手,輕捏撫了人軟嫩細膩的臉,淡淡:“隻是今天嗎? ”


    桑枝愣了下。


    少爺買的是桑枝最喜歡的糕點,而這種糕點,桑枝記得雲石經常給自己帶。


    桑枝恍然地抬頭,眼底有不可置信。原來之前都是少爺托雲石買的嗎?


    桑枝漂亮眼眸太過絢麗,樓延鈞抿了下唇,移開。


    “哭鼻子了嗎?”


    今天是樓知婉成親。


    桑枝頓時明白了少爺的用意。


    少爺的手寬大粗糲,指腹有微微的薄繭,蹭得桑枝有些癢。


    “才沒有。”桑枝仰頭,輕輕柔柔應和人的溫貼。


    春色滿屋,綃帳曳色。


    *


    長京城內近日轟轟烈烈的蔡鎮隆案有了進展。


    樓副相雷厲風行,已由不日前,定了蔡鎮隆贓貨俱全,私販鹽事之罪,行斬除之刑。


    蔡卓取出了先帝禦賜的免死金牌,上呈進宮,要免去長子的死罪。


    皇帝受納。


    蔡鎮隆不日果然便被無恙放出。


    然而蔡府沒高興幾日,蔡鎮隆又被抓了進去。罪狀是私勾黨羽,建觀造廟。


    這次一並被抓進去的,還有幺子蔡鎮成,被查的是齊州強女縱火一案。


    蔡卓得知時眼下一黑。


    頓時知曉是自己救子心切,徹底掉入了樓延鈞和小皇帝的圈套裏。


    樓延鈞做事絲毫不拖泥帶水。


    蔡鎮隆罪名一立,斬立決一出。


    於晌午便處決。


    著實給朝中官員驚駭不已。瞬間收斂起了所有小花心思。有人甚至極快便撇清了和蔡府的聯係。


    長子已逝,幺兒還在牢獄。


    蔡卓更因為管子無方,被盛怒的皇上降了職。


    蔡卓備受打擊,一病不起。蔡府上下籠罩陰雨之下。


    “傳家信,讓鎮韻回來。”躺在床臥的六旬老漢虛弱道。


    次子蔡鎮韻是最不受蔡卓待見的,不止是因為他是府內丫鬟所出,還有便是次子極為心狠手辣的作風,令蔡卓不喜。


    蔡卓是貪。一輩子圖錢勾結,雖然幹了不少壞事,但屬小奸小惡。而次子,蔡卓在親眼見其母暴斃,乳娘丫鬟還有伺候次子的小廝失蹤死亡,深知這白眼狼的怖惡之處。


    待把人送入官場,便尋了個理由,讓兒子被發配出長京做官。


    但蔡卓也沒有傻到因此和兒子斷了聯係。這次幺子在齊州犯事,便是他寫了書信,聽了次子的建議處置的。


    兒子裏麵,屬次子最不像自己。但最能行事的,也是這個兒子。


    如今蔡府到這個地步,似乎隻有次子才能扳回一城。


    *


    薑譯蘇也聽聞了蔡府的事。


    而在前幾日,蔡卓還特地來拜訪他。


    實屬是病急亂投醫。


    薑譯蘇和樓延鈞是不對付,但大是大非前他也是有底線的。怎麽可能因為區區看不慣,就會和那個大貪官合作?


    蔡鎮隆的死訊傳來。


    薑譯蘇正在自己的搖椅上扇著扇子賞桃花。


    樓延鈞和蔡府的事,已是長京城內沸沸揚揚。


    樓延鈞那人心思縝密,城府極深,是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從昨日聽到蔡卓拿免死金牌進宮,薑譯蘇便知會有這個結果。


    蔡卓最大的王牌也就是先帝的金牌。如今把金牌給還了皇上,他還拿什麽跟樓延鈞鬥?


    薑譯蘇的隨侍在一旁煮茶。


    “蔡狐狸也是沒腦子,上門來就說幫少爺尋人。竟然還說自家的閨女便是咱們‘小姐’,真是笑掉我大牙。”


    薑譯蘇的隨侍是十年前就跟著薑譯蘇來長京的,喚鐵木,人小鬼靈。


    薑譯蘇扇著扇子:“是老了愚鈍了,還是從前官場有人幫扶,這就有點意思了。”


    薑譯蘇尋人在長京內不是秘聞。蔡卓因此為噱頭要合作,也是猜得出來的。藍國公和樓府也有答應幫忙尋找,藍府南下的生意好幾筆,也有找出幾個似是符合條件的。但畫了畫像送上來,薑譯蘇隻一眼就知道不是他要找的人。


    薑譯蘇的娘親是傾城美貌,爹又是雲州郡守,當年迷倒萬千雲州閨秀千金,兩人恩愛幾十年。


    薑譯蘇堅信,妹妹定是出塵之色。


    鐵木:“就是,蔡老狐狸也不看看他什麽樣,他那刁鑽閨女什麽樣,還敢來碰瓷我們小姐!”


    *


    桑枝知道少爺近些日很忙。


    長京城內的大案她多少也從雲石和蘭茴那裏聽說了。


    桑枝擔心少爺累壞了,便想著花樣給人燉湯加補。桑枝現在已經開始學著燉補湯,因抄寫佛經和調理老夫人的身子有功,老夫人不僅讓後廚的廚娘們幫教她,甚至還親口嚐了桑枝做得不是那麽喜人的補湯。


    樓老夫人笑:“不錯,有進步,再練練,就可以讓鈞兒也嚐嚐了。”


    桑枝很是高興。半是對老夫人的感激,半是對自己進步的喜悅。


    “多謝老夫人提點。”


    樓老夫人:“好了,少貧嘴。光惦記著鈞兒,你也該惦記惦記我這個老婆子。還不來我按按肩膀。”


    桑枝笑:“是。老夫人。”


    樓知婉回門時,帶著滿麵春光。


    皇上賜予探花宅府,就在樓府附近。高玨搬出文昌伯府,兩個小夫妻現今就住在觀花街的府宅。和樓府隔著兩個巷子的距離。


    樓知婉:“我和盧玨說了,以後我想來看你就來看你,必須是我做的主。對,等會還要回祖母那裏一趟,記得在側門給我留門……你做什麽,我回一趟,你都不看看我?”


    樓知婉拿了桑枝正在記的冊本,發現是藥膳譜。


    “你寫這麽多什麽呢?”


    桑枝臉微紅,忙奪了過來。“少爺最近太忙了,我怕人累著了,陳大夫說可以做些藥膳……”


    樓知婉笑:“堂兄那牛一樣的身體,別說一個蔡府了,就是十個蔡府來,也不見人會累病。堂兄可不像我們家那個小書生,隻顧著讀書前些天還差點染春寒了呢……你的藥膳本也借我抄一抄。”


    桑枝這才想起,少爺是武將起身的,塞北荒涼,怕是什麽更苦更累的,都經曆過了吧。


    桑枝想了下,不免心疼。


    “就算牛一樣的身體,也要好好照顧的……”桑枝擔憂著碎碎念,“萬一日積月累,真病了怎麽辦……”


    樓知婉揶揄:“知道了,你就偏心他吧。”


    *


    小皇帝最近頭疼得很。


    和母後吵,又和朝官吵。


    鬧騰久了,小皇帝都覺累。


    皇帝:“朕讓樓愛卿操勞了許久。現今隻不過剛開個尖刀子口,朕就頭疼得很。愛卿是唯一讓朕放心坦然的人。”


    朝堂要大換血,第一個便是拿蔡卓開刀,必將引起後頭一連串的反應。


    安展瑀要專心對付前朝之事。如今不該再讓後宮太後的瑣事困擾於他。


    皇帝笑了笑:“映禾交給你,朕是最放心的了。映禾雖貴為長,卻是孩子心性,若有不當處,望樓卿見諒。”


    底下人身影頎長,眸漆似不見蘊光。一貫清風朗袖,神清雲淡。


    樓延鈞:“皇上繆言,公主溫賢,是臣殊榮。”


    “臣自以重禮聘之。”


    第42章


    樓府清晨鳥鳴悅語。


    陳大夫三五日會來樓府一趟, 幫老夫人或者樓府裏的人查看身體。


    桑枝最近為了精進自己藥膳的方子,時常帶著水棠和陳大夫見麵。


    老夫人近些日多虧桑枝的調養,小病小痛已經不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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