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片刻。


    汪娘提溜著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擰著耳朵拉回了鋪子裏。


    “小兔崽子, 你就這點出息, 沒見你學堂好好讀書, 天天就跟人打架生事!”汪娘氣得捋袖子,撿起一把紙傘就要抽打人。


    渾身濕漉漉的小孩靈活躲跑到了小夥計背後,倔強高抬著小臉蛋。“我才沒有錯,是那個柴大頭,他硬要說橋邊的豆腐姑娘的長得最好看,明明不是最好看!他還說我騙人,要拿石頭砸我!”


    小夥子被他蹭了一身水,“小少爺喲,別甩水了……盆裏的草藥都要被你甩濕了。”


    汪娘臉白了下,下一秒抄著傘氣衝衝。“讓你個小兔崽子管不住嘴,天天不想著讀書!”


    “救命啊阿福!”


    小夥計挑揀著草藥,假裝沒看見慘劇:……


    汪娘逮住了人啪啪打了幾下屁股,而後囑咐阿福等會關鋪子,她先帶兒子回去換衣服。


    哇哇哭叫的人便被帶走,還邊倔著嘴巴說自己沒有騙人。


    出了鋪子,撐起了傘。


    汪大舜還在吸溜著鼻子委屈。“娘,明明阿姐才是最好看的,我又沒有騙人。”


    汪娘壓低聲音訓斥:“你糊塗,你阿姐現在在躲著壞人,你隨口這樣一聲張,是想讓你阿姐再被壞人抓走嗎!”


    汪大舜呆了下。扁嘴:“嗚嗚大舜不要阿姐被抓走。”


    汪娘心也急:“那你以後可不許再提你阿姐的事,誰人問都不許說知道嗎。”


    汪大舜立馬止住了聲,點點頭。而後又小聲。“但阿姐就是最好看的,大舜沒有騙人。”


    汪娘:“是是是……小崽子。”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拐進了巷子裏。


    *


    長京。


    盛陽似火。


    而長京朝堂上卻猶如嚴寒冰窖。


    蔡卓黨的每次上朝,總戰戰不已。不知何時,感覺那孤高清冷的人,對付他們手段更殘酷了一分。


    勢是要在短時間內將他們斬草除根。


    如此不留情麵,為了活下去,就不能不怪他們也爭個魚死網破。


    好在最近薑譯蘇不知為何,同樓副相又處處針對起來。


    至少給了他們一個緩和的時間。


    *


    樓府。


    樓老夫人最近很是頭疼。


    倒不是因為頭疼的老毛病又犯。


    而是薑家的人找上門,那個和長孫一同在朝任官的孩子,口口聲聲說桑枝是他尋找已久的嫡親妹妹。


    甚至得知他們竟然把人當通房,甚至桑枝在前不久從樓府跑了。


    鐵心以為是他們苛待了他妹妹。


    發了好一通火。


    樓老夫人怎麽也沒想到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不過薑譯蘇沒有拿出證據,隻按口頭認親。


    桑枝的事本就成了樓府不可提的隱諱。


    薑譯蘇這麽一鬧,


    後頭也便被長孫送了出去。說了什麽,樓老夫人不知,但卻知道似乎是不歡而散了。


    樓老夫人是不舍桑枝就這麽離開,但也更不舍長孫的日漸消瘦。


    甚至原本她最期待的抱孫子的事,也擱置不提了。


    一來是說起孫子,就會讓她想到懷著他們樓府子嗣的桑枝。二來,她在樓府裏許久,公主和長孫幾乎是分房而睡的事,她也耳聞了。


    不知為何,老夫人便是提不起勁去催促這一對小夫妻。


    桑枝喲。


    老夫人悔,悔那麽得心的孩子,就這麽被自己給趕走了。


    明明那孩子赤誠的孝心,她這個老婆子是最知道的。


    *


    江南的雨季持續了兩月之久。


    今日學堂休息。


    汪娘帶著汪大舜上山。


    兩人是晨露起,悄悄溜出巷子的。


    山腰的景色宜人,雨後更是空氣清新。


    “兔崽子,別跑。”


    汪娘叫住了興奮蹦躂在前頭的大舜。


    再往上,便是一間隱蔽在竹子林裏的木屋。


    連續下了那麽久的雨,屋子都快發黴了吧。


    汪大舜衝進了竹林子裏,嗓門頓時大開:


    “阿姐!阿姐!”


    推開木屋門。


    穿著鵝黃翠領裳的人,正在木桌邊搗錘一碗花汁水。


    聽見聲響,女子回眸,一張明麗柔美的臉,顧盼生輝。


    “舜兒。”


    “阿姐!”汪大舜正要撲過去,後領子卻被後頭進來的人給扯住。


    汪娘微喘著氣上來。“兔崽子!不是讓你小心點,你這一撞,撞到你阿姐的肚子怎麽辦!”


    汪大舜扁扁嘴。


    女子笑:“沒事的,五姨娘。大舜有分寸的,對不對。”


    汪大舜忙點頭:“對對!大舜可小心了!”


    汪娘放下了人,手指點了下兔崽子的額頭。回身望了望四周。見屋內幹淨整潔。


    蹙了下眉。“你怎麽又起來收拾,你那肚子都幾個月了,要好好躺著休養知道嗎?”


    眼一掃,又看見了人桌上裝著花汁水的碗。


    急:“你怎麽還搗鼓這些花呢,你出去了?這外頭路多滑啊,又沒有摔倒,哪裏疼了沒?”


    女子笑:“才沒有,五姨娘你不用這麽緊張。這些花是大舜摘來給我的,一整天坐著怪閑的,做點胭脂也好。”


    汪娘拍拍胸口:“你嚇死我了。”


    汪娘這次上山,也帶了好些東西來。


    上次帶的吃食應該差不多要完了。


    “這雨下得我愁啊,天天想著你有沒有寒到冷到,老天有眼把你送回來,你要是有個萬一,姨娘也不活了。”


    汪娘整理著將蔬菜瓜果放下,又舀水蒸一屜包子。


    “說什麽呢,五姨娘要長命百歲的。”女子撐起身,麵容昳麗而明豔,正是外頭被找瘋的桑枝。


    汪大舜連忙攙扶住人。


    他看著阿姐已經圓滾滾的肚子,小聲喚了聲人:“阿姐……”


    汪娘迅速抹了兩下眼角,回頭,看見人盈盈衝自己笑。眼淚一下子又鼓上來。


    汪娘年輕時嫁給了江南富商王家做姨娘。誰知嫁過去時,王家已經是衰敗的跡象。王老爺嗜酒好賭,每遭人逃債,便會出逃去避避風頭,不帶妻妾,卻唯獨會帶一個年幼的嫡子還有一個女兒。


    嫡子是疼惜,但那庶女聽說是丫鬟所生。王家人也不知道為何王老爺會每次都帶這個庶女一起出逃避債。更何況,王老爺平時明明對這個庶女幾乎是不聞不問。


    時間一長,王老爺出外躲幾月,就會回來。府裏的人也習慣了。反正家底該掏空的也掏空得差不多,好幾個姨娘已經跑的跑,改嫁的改嫁。


    汪娘也想過離開,不過最後也沒能離開。因剛進府來,和那小庶女相處最久,牽掛著牽掛著,便不舍得走。


    後來王老爺病逝,汪娘隻是去辦了些事,小庶女轉眼就被無良的大夫人給賣了。汪娘怒極追,卻是尋不到人了。


    王老爺一死,大夫人和其他姨娘也各自跑路。有良心的帶走自己的孩子,沒良心的,比如大夫人,為了改嫁,連嫡子都拋了。隻因說王老爺常年帶著,跟她不親。


    汪娘便撿回來養了,幸得了娘家哥哥的資助,開了家鋪子。將王老爺的孩子改了娘家姓,當自己的兒子養。


    隻是沒想到——


    再見到小庶女的時候,人已經奄奄一息,大著肚子,倒在了橋頭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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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秋季一來, 天高氣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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