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宏山捏了捏眉心, 看著安華離開的背影,這一刻, 他覺得這個徒弟, 是自己所有徒弟中,最為聰慧果敢的一個了。


    如果按照安華剛剛的計劃來行動的話,說不定能把運輸隊暗地裏動作大的人都給抓出來。但是, 一個不好,事情鬧得太大的話,就不好收場了。


    他們現在行事的宗旨還是以穩為主,穩打穩紮,才能安全無疑。


    而安華這麽個小年輕,行事作風完全跟他們這些老家夥不一樣。一出手,就要一網打盡的架勢。


    真是後生可畏啊!


    紀宏山麵上搖搖頭, 心裏卻驕傲不已。不過, 手中的動作卻不慢。直接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機, 給正在埋頭工作的孫海打了個電話。


    假如安華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那麽, 年初的時候,到底是誰把運輸公司上層領導變動的消息傳出去, 他大概也有了些眉目。


    同一時間,安華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回到運輸隊的派單大廳。


    派單大廳這會兒已經沒幾個司機了, 省內短途運輸的一般大早上就會接了任務就離開。安華過來的時候, 就看到孫凱頂著個青皮頭對她招手。


    “安華,你再不來,怕是今天就不用出去了。”


    說著, 孫凱把手中的粉色單子對著她甩了甩。


    孫凱笑嘻嘻地說道:“你昨天不是去了明日大隊弄得很晚嘛!剛小六哥在派單的時候, 我幫你搶了個去咱們市底下大隊的任務。怎麽樣?夠意思了吧!”


    安華一聽是市內的任務, 眼神奇怪地看了孫凱一樣。


    這家夥,可真是能幹。自己還想著今天早點下班回家,跟安國強打聽一下他到底知道多少李大龍的事情。孫凱這小子就給自己搞了個市內任務。市內任務一般下午兩三點就可以回到公司的。這倒是幫了自己個大忙了。


    “那你幫我留了這個任務,你自己呢?今天跟哪位師傅出去?”


    孫凱搖搖頭:“我今天跟著你一起出去啊!”


    說著嘿嘿笑了兩聲,邊往停車場方向跑邊喊道:“趕緊的,薑師傅跟小路哥已經在等我們了。”


    安華有點摸不著頭腦。什麽任務,居然還要派兩台車一起。


    等到了停車場,正好看到孫凱爬上了一台半舊的老解放。負責開車的是一位跟安國強關係很好的老司機薑師傅。這位薑師傅去過安家幾趟,還給安國強送過幾罐麥乳精。安華對他的印象非常好。


    薑師傅坐在駕駛室,見到安華過來,趕緊說道:“小路在前頭等你,趕緊上車。”


    安華點頭,跑到了停車場的最裏麵。


    不過,等安華看到熟悉的解放車,心裏有點不舒服起來。也不知道怎麽的,今天她要坐的車還是昨天那台。就是那台讓安國強出車禍的車。


    雖然知道貨車是無辜的,不過知道事情的真相後,她總覺得心裏不得勁。


    路武見安華居然在車尾巴發起呆來,立馬從車窗伸出腦袋,語氣嚴厲:“安華,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貨車發動後,誰讓你站在車尾巴不動彈的。安全手冊全都忘記了嗎?”


    安華還是第一次被路武這樣嗬斥。不過,倒是回過神來了。


    這次是她不對。


    完全沒了安全意識,居然站在貨車司機的視覺盲區。這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安華立馬離開車尾,跑到車頭,打開車門跳上了車。


    迎接她的是來自路武的狂轟亂炸,一聽就知道路武剛剛有多緊張。


    “你別仗著自己年輕、動作敏捷,就不注意安全。要是剛剛我沒一直往外頭看你來沒來。要是我一個鬆懈,壓油門之前沒注意。一個倒車下去,你人還要不要?師父、師母、小安鈺可還等著你平安回家的。”


    安華深深地知道自己的錯誤了。她不該因為這台車的緣故,就疏忽了停車場的危險。


    “對不起,小路哥,我錯了,以後我不會疏忽的。”有錯就要改,安華在心裏記住這次的疏忽。


    路武見安華個小姑娘被自己說了一頓,臉上的表情沒有不服氣的樣子,就知道對方是真的聽進去了。


    所以,語氣也緩和了下來:“你也別怪我囉嗦,實在是咱們當司機的,雖然工資福利都很好,但是那安全意識是要比其他人高上一百倍都不夠用的。”


    安華:“我知道的,小路哥。以後我不會再這樣的。我們待會兒去哪個工廠提貨?”


    安華趕緊把話題轉移,讓路武可以冷靜開車。


    前頭薑師傅已經在猛按喇叭了,路武也顧不上跟安華說話了,把車門邊放著的托運單塞給按華,方向盤一打,跟上薑師傅的車。


    原來是去紅雲大隊啊!安華看了看手中的托運單。這次任務是去紅雲大隊提兩車棉花,送到南花市紡織廠。


    這紅雲大隊安華有點印象,屬於紅山公社底下的生產大隊。跟他爸安國強的老家紅棉大隊同屬於一個公社。兩個生產大隊距離不遠。跟紅棉大隊差不多情況,紅雲大隊也是一個比較富裕的生產大隊。


    整個紅雲大隊種植了南花市一大半的棉花麵積。每年除了上交一部分給國家外,剩下的棉花,他們大隊會集體賣給南花市紡織廠。


    因為是市內運輸,路況又很好。不到兩小時,兩台貨車就一前一後到了紅雲大隊的大隊部。


    負責接待他們的是紅雲大隊的大隊長李大利。


    “幾位運輸隊的同誌,你們好!非常感謝你們過來跑這一趟。前頭就是我們的大隊部。請你們過去坐坐,喝喝茶。這棉花很重,搬運起來要一些時間。”


    安華見小路哥還有薑師傅都沒吭聲,就知道兩人是想要鍛煉自己跟孫凱了。朝孫凱使了個眼色,安華說道:“李隊長,不用客氣。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你這邊麻煩盡快安排人上貨。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


    孫凱也跟著幫腔:“對啊!這棉花下午下班前就要送到市紡織廠。太晚的話,人家工廠下班就沒人卸貨了。”孫凱沒有說的是,到時候車子壓在紡織廠,耽誤的就不止是一個晚上的時間。連第二天的出車安排也會受到影響。到時候,他們這些出車的司機肯定會被領導批評的。


    這李隊長一聽沒人卸貨,立馬被嚇得不跟安華他們寒暄了。顧不上為什麽回答自己問題的是個小姑娘跟小夥子,趕緊跑到不遠處的大隊部,拿著大喇叭吆喝起來。


    孫凱這時候說道:“安華,你要不要過去休息喝點水?這裏我們三個男人就夠了。”


    安華聽到這話,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孫凱。


    孫凱立馬察覺到自己的話有點不對勁,幹笑兩聲:“這不是我媽老是念叨你一個小姑娘出車不容易。讓我爸多照顧照顧你嘛!我這是條件反射,條件反射,知道吧!”


    安華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要是真出事,就孫凱這武力值,能不能活過三章還成問題。


    不過,這裏是南花市底下的生產大隊,而且交通便利,安全係數還是十分高的。


    這不,這頭大喇叭響起來不就。那頭,村裏就陸陸續續跑了很多人出來。


    紅雲大隊明顯比昨天的明日大隊情況好上不少。這裏的人氣色非常好,衣服雖然也有補丁,但是看著非常潔淨。總得來說,是一個生活挺好的生產隊。


    安華就看到那李隊長領著十幾個大小夥子,直接走了過來。


    “幾位運輸隊的同誌,咱們能商量個事情嗎?”


    這時候,年紀最大的薑師傅問道:“李隊長,有什麽事請你說說看?”


    李大利見他們這麽客氣,臉上的表情輕鬆了不少。


    “是這樣的。我們這放棉花的倉庫今年換了個地方,離大隊部這裏有個一公裏。這一來一回搬動,非常費力。能不能請你們幫忙,把車子開到我們的倉庫前。”


    這還是李大利當上大隊長後,第一次對過來裝貨的運輸隊司機提要求。


    實在是這次的貨量大,村裏的小夥子有一部分被安排去修水渠了。就剩下那麽十幾個大小夥子。人手不夠,時間又緊。隻能試試看,這司機同誌能不能溝通了。


    薑師傅顯然是個容易溝通的。這麽合理的要求,他立刻就答應了。對他們來說,一公裏,也就一腳油門的事情。


    等看到兩台貨車發動,按照自己的指示停在了新倉庫門口,李大利終於鬆了口氣。看來,不是所有貨車司機都是那麽難以溝通的。想到那個從他們生產大隊走出來的貨車司機,他的眉頭都忍不住皺了起來。


    再次下車後,安華直接找了個開闊的地方站著。


    那十幾個小夥子,已經依次走進倉庫裏麵,扛著一袋袋包好的棉花出來。裝棉花的是麻包袋。有些袋子的口子並沒有紮緊,時不時就有棉絮飄出來。在冬天的寒風中到處飄蕩。


    安華不小心吸入了些微棉絮,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又後退了幾步。要知道是來運輸棉花的,她會提早準備個紗布口罩。


    她這一後退,直接後退到了圍觀的一些大娘、嬸子附近。


    這些大娘、嬸子農閑沒事幹,最喜歡看熱鬧嘮嗑。


    看到安華走到她們附近了,立刻發揮了自己的本領:“哎,小姑娘,你也是運輸公司的啊!”


    安華見問自己話的大娘樣子看著挺順眼的,就點頭。


    那大娘一看安華好說話,也高興了起來:“那你也是貨車司機嗎?”


    眼看著這貨上得慢,安華知道還要等很久。這大娘那麽會聊天,安華索性跟她聊了起來。


    “是啊!我就是貨車司機。”


    “哇,真的是啊!我跟你說。剛你在大隊部下車的時候,我遠遠看到你,就說你是貨車司機,她們幾個偏偏不相信。這不,現在看來,還是我的眼睛好使。”


    說著,這大娘一臉驕傲地看向她周圍的幾個大娘。看樣子,這幾個人的關係不錯。因為這大娘炫耀完後,其他幾個人也跟著笑起來。


    安華見她們感情融洽,難得地問了句:“你們不覺得我當司機很奇怪嗎?”


    這一問,那大娘就神氣起來:“你這算什麽。我們公社就出了女貨車司機。就在我們隔壁的紅棉大隊。真是給我們女人爭光了。”


    說著說著,大娘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哎,不對。聽你這口音,跟我們也差不多啊!你也是南花市人吧!說不定,那位女司機你就認識。聽說姓安的,跟你年紀也差不多。”


    安華一聽,心裏好笑。可不就是認識嘛!那個人就是我啊。不過,她也沒直接承認。


    大娘說完後,邊上立刻就有其他大娘接腔:“哎,我可聽說了,隔壁紅棉大隊那女司機是第一運輸公司的。就是跟那誰誰家的那兒子一個運輸隊的。”


    這話一出,周圍好些人的麵色就變得古怪起來。


    安華本來挺愉快的心情,霎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那誰誰誰的兒子,到底是誰?


    偏偏這時候,有大娘又問:“小姑娘,你們是哪個運輸公司的啊?”


    安華看了看身上的藍灰色工作服。衣服上別了第一運輸公司的肩章。不過,這些大娘顯然是不認識字的。


    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安華反問:“大娘,你們剛剛說的那誰誰誰的兒子,是怎麽一回事啊!”


    這事兒顯然跟這個大隊的八卦有關。


    安華看到自己的問題問出後,已經有人的眼神帶著些看熱鬧的成分。


    不過,這裏的人並沒有回答安華這個問題。顯然,有些家醜是不適合讓安華這個外人知道的。


    就在安華覺得奇怪的功夫,一個穿著比較破舊、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從村裏搖搖晃晃跑到倉庫這邊。見到穿著運輸公司工作服的薑師傅,就一把把他給拉住了。


    “同誌啊!求求你幫個忙吧!”


    這突如其來的插曲,讓薑師傅愣了愣。偏偏抓著他胳膊不放的,是個女同誌。他不敢直接上手把人給抓開。隻能單手使勁兒用力甩動,口中不忘喊李隊長趕緊過來拉人。


    安華一見隊裏的老師傅被人這樣對待,立刻顧不上其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直接把那老婦人從薑師傅手上扒拉下來。


    這時候,李隊長也跑了過來。滿頭大汗,臉上急得通紅起來。


    他急哄哄地朝剛剛安華呆的地方喊道:“你們還不趕緊把三嬸給拉回去。”


    接著,又不好意思地對著薑師傅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同誌。實在是對不起。”


    一直道歉,決口不提原因。


    薑師傅走南闖北多了,什麽大場麵沒見過。現在雖然被人抓了一把胳膊,不過還是反應過來:“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女同誌怎麽嚷嚷著讓我幫忙的。”


    李隊長聽到這個問題,臉上那是綠了青,青了藍。安華在邊上看得那是佩服不已。


    她已經確定這小小的生產隊,肯定藏了些他們不知道的秘密了。


    李隊長這會兒已經快被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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