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捏著糕點皺眉苦思。


    但很快的,他一抿嘴,有了個辦法,拍胸脯保證:“沒事兒!”


    “我和禁衛軍副統領很熟的,我去同他說一說,讓他幫個小忙,至少把冰戲前後的時間給你空出來,姝姐姐你放心地去玩吧。”


    她好似拿不準,憂心忡忡地猶豫:“不會有什麽差池吧?”


    “不會,本來三日後也是休沐,對換班值守並不嚴苛。”他打包票,“小事情而已,隻要不出大亂子,上麵發現不了的。”


    “真的嗎?”她眉開眼笑,“那我先謝謝你了。”


    在殿外將六皇子送走之後,頭頂的天徹底放晴。


    宇文姝站在院子裏等了一等,收起她那副柔弱而不能自理的姿態,有條不紊地囑咐下人。


    “去,以效的名義,想辦法邀小方大人休沐日至‘杯莫停’吃酒。”


    作者有話說:


    小方大人·危


    所以,音音是小姑娘!(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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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十四章


    宮門外,富貴坊,重華府內。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氣溫說降就降,寒光湖被凍得透透的,昨日就有好些百姓上去行走了。


    比賽的場子置辦了七七八八,□□大棚搭得齊全,不少心急之人上趕著掏銀子下注。


    永平的冰戲節會是在夜裏。


    觀賽的賓客人手一朵灑金紙紮梅,最後憑梅花的多少定奪名次。


    很巧的是,這一回適逢休沐,晚上街市說不定會更熱鬧些。


    熱鬧好啊,商音就喜歡熱鬧。


    以往有雪的冬季,自己還得想法子混過宮中侍衛的眼,喬裝改扮著跑出來看,今年卻是省了不少麻煩。


    這門婚事總算有個派得上用場的好處了。


    商音坐在妝奩前描眉,今秋和另一個侍婢服侍她梳頭。


    窗外暮色將沉未沉,尚有半分烏藍的餘暉。


    公主殿下梳妝打扮,駙馬也在旁更衣洗臉。隋策自己拂好發冠,整理著袖口看她往眼角勾線,“誒,我一會兒與人有約,要去應酬飯局。指不定什麽時辰能回來……你可記得給我留個門。”


    “哦。”


    她不怎麽在意,應得很敷衍,“知道了。”


    一麵吩咐今秋,“我想換個口脂。”


    看起來自己活得還不如一盒脂粉,隋策索性不再自討沒趣,端正的行頭一穿,人模狗樣地出去喝酒了。


    成親數日,雙方都習慣了這種生活——各過各的,互不相幹,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勉強也能湊合過。


    等商音拾掇好,天堪堪擦黑。


    車駕早已停在重華府大門下。


    她身披鬥篷踩著踏凳進去,接過今秋遞來的手爐抱在懷中,猶在與她議論,“去年我沒押中,白白叫那信王世子占了好大的便宜,聽說這次有新戲班加入,也不知那耍雜技的功夫如何。”


    今秋跟在馬車邊笑著回她的話,一壁又提醒說:“殿下別隻顧貪玩,當心著涼,車裏的炭火夠不夠熱?”


    “夠了夠了,再加我待會兒可得冒汗。”


    這丫頭哪兒都好,就是太囉嗦,別看她做事一板一眼的,偶爾語出驚人,心眼兒裏憋著蔫壞呢。


    記得早些年剛看冰戲那會兒,由於比賽被人動了手腳,商音老大不高興。


    她曾經提議,下次可以先讓禁軍把幾家出資的老板扣住,等節會完再行放人。


    這想法嚇了她好大一跳,為此,商音時常擔憂起她今後的婚配問題。


    不知該尋個怎樣的夫家才合得上今秋這性子。


    重華府的車駕悠悠馳在燈火通明的長安街上,不是進宮麵聖,也不是敬香拜佛,按著王公貴族不得擾民的祖訓,商音未曾帶太多隨從。


    反正夜間有禁衛軍和京兆府的捕快巡邏,比白日裏的安防更嚴謹。


    永平城的雪一落,氣溫便急轉直下。


    街上處處是燒鍋子賣熱食的攤鋪,那翻滾的白煙湧上天去,照得豁牙的弦月也朦朧晦暗。


    懷恩街是去寒光湖的必經之處。


    長街連著安定門,越往外越偏僻陰冷,沒有街市,亦無煙火,寥落一路延伸至萬家燈燭難以觸摸到的皇城邊緣。


    這便是京郊城牆根下。


    外城不允許小商小販們逗留,更不讓做生意買賣,方圓幾十丈肅清得幹幹淨淨。


    而官道旁蕭索的古樹林則是士兵無暇顧及的死角,此刻,黑壓壓的人影你挨我我挨你地擠在幾個臨時搭起的草棚之中,天寒地凍,甚至不見一塊擋風避雨的破布。


    早些時候還能生火取暖,風雪驟來,草木都浸濕泡軟了,根本點不著,即便點著了也全是黑煙,熏人得緊。


    前兩日北風過境,滴水成冰,已經凍死了幾個短命的,帶頭的中年人枯坐在一塊石頭上,望了眼背後的大幫同鄉,眉頭深鎖地叼著草根。


    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傳過來。


    兩個年輕漢子似乎在嚐試點火堆。


    有婦人哄著半大的孩童寬慰道:“再忍忍,啊。等進了城咱們就有熱粥吃了。”


    “京城裏家境殷實的官商可多呢,講究積德行善。尤其臘月裏,聽說啊,窮苦人若去敲那大宅院的角門,管事的二話不說,都得給碗熱湯飯——這可是主人家叮囑的,圖個吉利。”


    可惜小孩兒不吃畫餅那一套,固執地問:“那我們什麽時候能進城啊?”


    婦人頓了片刻,依舊車軲轆似的回答:“再等等,快了,快了。”


    中年人發愁地收回視線。


    冒著黑煙的火終於燒著了,有暖意總比沒有的好。


    不多時,底下的漢子就捧來烤好的幹饅頭遞給他,叫他“四哥”。


    這位“四哥”接了,卻良久沒吃。


    他捏著那塊果腹尚且不足的幹糧,狠狠地咬了咬牙,朝自己的小弟說道:“不行。”


    “今晚上無論如何也要進城。”


    他斬釘截鐵:“就是闖,也得闖進去!”


    *


    方靈均雇的小轎一入懷恩街就放下了,他在前街下了轎。


    因得今夜冰戲節的緣故,這條街格外擁堵,車馬轎輦穿梭其中,很容易水泄不通,橫豎“杯莫停”離得不遠,還不如走著去更快些。


    酒宴做東的是六皇子宇文效。


    約莫兩日前,他身邊的宮人特地登門遞來拜帖,說是想請教他一些文章上的深淺。


    這倒令方靈均奇怪了片晌。


    皇子效在學業上成績平平,反倒聽說他與禁宮守衛來往甚密,私交頗好,還在夏侯副統領處學過幾套槍法,聽著更像是要走習武一路。


    怎麽正兒八經地設宴找他討教起詩文來了?


    不過小方大人到底是讀聖賢書的儒生,奇怪歸奇怪,卻也沒有多想。


    宇文效同他皆師出李太傅,算是同門子弟,六皇子忽然對做文章起了興趣,他作為太傅門生當然很樂意幫忙指點一二。


    況且皇子還小,不至於惹人非議。


    於是方大公子懷揣著一顆同輩切磋之心,風光霽月地往酒樓方向而去了。


    城郊的那位婦人有句話並沒說錯。


    一到十二月,確實有窮人家三五成群結成一夥,扮成鬼神、判官、鍾馗的模樣敲鑼打鼓地去高門大戶討賞錢,這叫“打夜胡”。


    懷恩街富饒,有錢人不少,幹這行當的也多。


    方靈均見扮作孟婆的老婦可憐,順手掏出一把銀錢給她,後者忙一迭聲地道謝。


    他觸景傷懷,難免哀民生多艱。


    方靈均搖搖頭:“走吧。”


    招呼起小廝正要接著趕路,乍然聽到背後一陣驚惶聲響,那老太太像是衝撞到某位貴人,一個不慎還把貴人剛買的糖人摔壞了,在錦衣華服之上糊了一抹糖漬。


    這下不得了,跟前的丫鬟作勢就要大罵:“你怎麽搞的!”


    “走路不長眼睛嗎?”


    她取出絹帕給自家小姐擦拭,口中不依不饒,“毀了這裙子我看你怎麽賠!”


    方靈均見狀心道不好,老人家怕是要惹上一樁大官司。


    他飛快調轉身形,手已經在往袖口裏掏銀子了,想著如若不成自己便替她還這筆錢債。出來“打夜胡”的多是貧民乞丐,這般年邁的老婦,八成是為著家裏還有小的要養活,否則哪有力氣隨年輕人熬大夜,叫她傾家蕩產怕是也付不起半片紗絹。


    隻不知對方是什麽來頭,肯不肯賣自己這個薄麵。


    小方大人捏著錢袋,怎料尚未等走近,身著碧紗裙的大小姐突然摁住婢女的手輕輕製止。


    她嗓音十分低柔,款款如流水,語調不緊不慢帶著天生的氣度:“不要咄咄逼人。”


    貴女頭戴帷帽,輕紗下看不清真容,可話聲莫名有幾分耳熟。


    “臘月裏永平盛行驅疫逐鬼的舊俗,多是些吃不上飯的可憐人想法子討生活而已。因得除夕將至,誰也不忍見年節裏有人餓死街頭,不過借這個習俗接濟左右,予以施舍。”


    “如今你若非要她將辛苦攢下銀錢賠給我們,下月怎麽挨過年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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