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得用?三爺,不是老漢說嘴,這火頭啊,還就是這灶頭比鐵皮爐子更旺些,看看,兩個灶頭一連,連著出口的地方都帶著熱氣呢。”


    包三兒聽著直點頭,往西麵靠著小巷的第一間走了幾步,將幾個灶頭看了看,指著沒被連上鐵皮管子的兩個灶頭說到:


    “這兩個下頭火道也通了?”


    “通了,按照您說的,直直的往東,從東麵最後一間角落出去,不過這埋地下的到底散熱快了些,到了最後一間基本沒什麽熱氣了。燒上兩三個時辰,也不過是不冰而已。”


    “這就足夠了,五間屋子是通的,那鐵皮管子的熱氣散開了,整體溫度也不會差哪兒去。”


    從中間那間朝內裏開的門往外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被封了的垂花門的大屋簷,然後第二眼,看到的就是以此為中心,左右展開,足有十米米長,新搭的灶頭和半敞開棚子。這是準備做菜的地方,西麵原本開著的門也依然開著,好方便菜蔬運送,邊上還有個大水缸。東麵原本的門洞也重新打開了,有一扇木門接連包三兒工作間外的天井。


    “好在咱們家這前院的院子夠寬,不然這一搭,怕是落腳的地兒都沒了。”


    雖然才弄好,可老韓頭勤快啊,見縫插針的,已經置辦下了不少的東西,看看,連著東麵月洞門邊的水缸都擺上了。幾個灶頭上鍋碗瓢盆的也都堆滿了。一邊還有四個木桶木盆擺著,這是準備了洗碗洗菜用的?可真是夠齊全的。


    包三兒一路走一路看,將東西都大致翻了翻,那頭老錢亦步亦趨的跟著,說著討好的話,完全不顧後頭他兒子一下下拉他衣裳下擺的手。


    “五米多的進深確實難得,尋常人家多是三米上下,就和如今搭了棚子後的寬窄一樣。可見老天爺也覺得三爺您人敞亮,這才連著屋子也給的這麽亮堂。”


    “說笑了不是,別當我不懂,這是因為我這房子規製大的緣故,三間四耳的正房,自然哪哪兒都比三間兩耳的寬敞些。”


    包三兒看了一圈,大致心裏有數就準備回頭,這一轉身,就看到了那錢家老大的動作,都是娶媳婦的大人,居然還幹這樣孩子一般的事兒,真是夠有意思的。


    “老錢叔,你往日可沒這麽會說話,可是有事兒?可是想早點結賬?放心,既然做完了,一會兒就讓老韓叔給你。”


    “放心,怎麽不放心,您包三爺敞亮大方的名聲三條街外的人都知道,沒什麽不放心的,就是,就是……”


    老錢頭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略帶幾分忐忑的問到:


    “老漢就是想問問,您這又開個鋪子,是不是需要人手,那什麽,就是夥計有了人選,那這其他的呢?洗碗摘菜什麽的,應該也需要人吧。即使這也不成,那這開這飯莊是不是要做煤餅子?這個分給我家可行?再不濟……”


    再不濟什麽啊,從問夥計開始,包三兒一句話都還沒回呢,他自己就接二連三的退了好幾步,由此可見他求活計的心是如何的急切了,簡直到了隻要有點能幹的就成。


    這樣的態度,包三兒一時也好奇了起來。


    “我記得老錢叔,你家日子過得應該還成吧,入冬前光是做萬字炕好像就接了不少的活計,怎麽這會兒……若是遇到了難處你就說,咱們都是街坊鄰裏的,能幫的一定幫。”


    見著包三兒說的這麽痛快,那老錢頭的兒子第一個眼睛就亮了,也不等自家老爹那墨跡的含糊了,拉開老爹,自己站了出來,摸著腦袋一臉不好意思,悶聲悶氣的說到:


    “是我嶽家,我嶽丈得了風寒吃藥,家裏錢不湊手,想找點活計。我大舅子兩口子都是利索人,老二也有點力氣,也沒想白得什麽,就是……三爺,您看能給個活不?”


    這麽說就利索了嘛,不過這風寒……


    “你嶽家?沒做炕?”


    不能吧,因為他打頭,又不是什麽難的事兒,這周圍的人家好像基本每家都有火炕了呀,更別說是老錢家的親戚了,應該是最早的那一批才是,那還能得風寒?


    “做了,他家是漆匠,晾漆的屋子不能用,急著幹活,就著涼了。”


    哦,這個倒是說得通,不過要是這麽的,那錢老大的嶽家應該漆匠本事應該不差,而且做人也算有點水平,不然也不至於這個時候還有活計要趕。既然這樣,那幫一把還真可以,不但是能籠絡住這錢家父子幾個,還能順帶多點工匠人脈。


    “我這人手是肯定要的,不過做飯的已經有人了,洗碗洗菜的倒是還缺,煤餅子也確實需要人送。要不這兩樣給你?先說好啊,洗碗洗菜這工錢不高,一月也就800個錢,做煤餅子日結,做一日50個錢,這可行?”


    怎麽不行,家裏的活計有老太太和老二在,不管是漆匠的活還是家裏的活都能幹利索,剩下兩個人手在這鋪子幫忙,一個月一兩總是有的,若是生意好些,二兩都能暢想一下,有了這一筆,老頭的藥錢立馬就出來了呀。


    錢老大立馬就俯身作揖,將這事兒給應承了下來,


    “明兒就讓他們來?”


    你倒是比我這開鋪子的主人還急!不過也確實要來了,準備工作總不能光指望老韓頭和春嬤嬤不是?這兩個年級也不小了,有壯男壯婦幫忙,也能輕省些。


    “行吧,明兒就來,對了,你也能來,多喊幾個,湊上五六個壯勞力,明兒跟著我去搬開業要用的東西。”


    說起這個開飯館要用的,左不過是桌椅板凳之流,聽著簡單,可量一上來,一般二般想一次性湊齊這還真不容易。


    不過這不容易說的是別人,包三兒這裏是不成問題的,錦衣衛關係戶嘛!因為這身份,他隻稍稍露了個風,就有熟悉的錦衣衛人家幫著摸索到了好些。不是經營不善要關門人家的甩手貨,就是普通人家搬家不要的滯留東西,愣是隻花了五兩銀子,就置辦妥當了足足二十張大小桌子,三十條長凳,十來個實木方凳。甚至連著他以為要定做的瓦盆都齊備了。


    等著這呼啦啦的東西一到位,再有春嬤嬤,老韓叔轉著彎尋來的一個廚子,三個幫廚,兩個打雜的,得了,這食鋪啊,當當當就開起來了。


    大清早,南鎮撫司值守的幾個剛下了差,從胡同裏走到半道上,那鼻子就開始不住的聳動。


    “這是什麽味兒?”


    “什麽味兒?我聞著是肉味兒。對了,包三兒,包三兒那門臉開了食鋪,想來是他家。”


    “他家?走,去看看。”


    看看,看看就進去了!大清早,餓了一宿,誰能扛得住那噴香的飯食?


    食鋪的大門就開在西麵第二間,原本宅院大門的位置,沿街還有一排窗戶,門窗隻開了一半那味道就相當的引人,別說是這兩個剛下值的了,就是街麵上早起出來準備上工的人都被引了過來。


    四五個人接連往裏一走,就見一進門的櫃台後頭,包三兒領著邱海哥一邊作揖,一邊大聲的招呼上了。


    “各位街坊,我這店麵剛開,包三兒謝謝大家捧場了啊。”


    “包三爺,您這鋪子看著不對吧,不是飯館子?,這麽連著瓦罐都出來了?還有這瓦盆,嘿,連著灶頭都在屋子裏,這是個什麽章程?我這正沒吃飯呢,說清楚了,我也好關照關照您這開門生意。”


    正想解說呢,就來了這麽一個捧場的,那還有什麽可說的?包三兒利索的就開始介紹上了。


    “您眼睛利索,看的真準!確實,我這不是飯館子,就是個夥房一樣的鋪子。看到這後頭沒,這是蒸的米飯,饅頭,全是正熱乎的。還有這瓦罐,裏頭是酸辣湯!大冬天的保證您一口下去,全身暖和。另外裏頭那一排,那些瓦盆裏的是十來個菜,都是做好的,想吃什麽打什麽,省卻了點菜等菜的時間。而且價錢絕對夠實惠。”


    說到價錢,包三兒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堆木牌子拿了出來,往櫃台上一放,一個個的分開舉起來給大家夥兒看,


    “看到沒?我這兒啊,先買牌子再吃飯,看到這個沒?一道白漆的,這是小碗米飯或者一個饅頭,兩道白漆的,是海口碗的飯或者兩個饅頭。還有這,綠漆一道,是素菜,綠漆兩道是涼菜。紅漆的一道的是半葷,比如韭菜炒蛋,青椒炒肉;紅漆兩道是大葷,今兒是紅燒肉,栗子雞;紅漆三道的是小沙鍋,今兒就一個,蘿卜燉羊肉。最後還有這黑漆的,這是湯牌子,一道是鹹菜湯,酸辣湯,兩道的是帶葷腥的,蘿卜骨頭湯。”


    “價錢呢,這價錢怎麽算?”


    “白漆一道1文,綠漆一道5文,紅漆一道10文,黑漆的,一道5文,怎麽樣?價錢實惠不?想吃什麽買什麽,多利索?我這櫃台上買了牌子,過去看著直接拿了就走,速度快,不用等,多利索。哦,對了,每天什麽菜,呐,我這牆上還掛著牌子,一看就明白。”


    這準備的確實夠齊備的,碩大的字還帶圖的,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明白。那兩個錦衣衛本就饑腸轆轆,這會兒聽全乎了,也聽懂了,那還有什麽可說的?直接就開始掏錢了。


    “新鋪子開門紅,挺好,哥哥我來當第一個。兩個饅頭2文,素菜一個5文,紅燒肉一個20文,在加上一碗酸辣湯5文,總計32文,包三兒,拿牌子。”


    嘿,還是武人利索,包三兒樂滋滋的將錢收過來,牌子一遞,眼睛開始看下一位。你別說啊,有了大頭的,這後頭跟風的立馬就起來了,不過是兩三個呼吸,就排上四五個人,一邊等著給錢拿牌子,一邊自己算上了賬,這熱鬧的。


    邱海哥在邊上看著直樂,看著那些牌子像是看著金子一樣,眼神閃的嚇人。包三兒回頭一看差點被嚇著。可不能這麽看,沒得將客人給嚇跑了。


    拍了拍邱海哥的胳膊,下巴杵了一下後頭的瓦罐,趕緊的吧孩子,去打湯,好歹能收斂幾分貪財的樣。


    第21章 大食堂3


    包三兒家這巷子因為錦衣衛衙門的關係,頗有些人神易避,以至於雖然街麵挺寬,卻算不得是什麽商業街。敢在這裏開鋪子的沒幾家不說,就是這麽寬的街麵也頗有些浪費,尋常人走路下意識就會避開這裏,匆匆往來的除了住戶也就錦衣衛多些。


    因為這種特殊情況,包三兒一開始就有心裏準備,最初名聲沒出去這段時間裏,自家這生意怕是清淡的很。可誰想他這開門就有客!而且還是剛下值的錦衣衛,有了他們,那後頭的人還能少?這值守的差事自來都不可能是單根獨棒做的,前頭第一個買紅燒肉的,端著飯菜本就坐在靠著門口的位置,這一口下去,吃著好了,見著同夥的兄弟在門口張望立馬就招呼上了。


    “嘿,看什麽呢?趕緊進來啊,這包三兒家的菜不錯。”


    對,他們都認識包三兒,雖然往日不像是羅七那樣進進出出,可也算是眼熟,到底是鄰居嘛對吧。


    外頭的人呢,聽著有自己人說好,看著也是熟人的鋪子那還有什麽可說的,自然立馬就進來了,先湊到那人身邊看了看菜色,跑放著瓦盆的地方看了看其他的品種,問了怎麽買,立馬就跟著排起了隊,順嘴還催上了前頭的人。


    “前頭的,抓緊些啊,爺幾個可是餓了一夜了。”


    旁人若是遇上了錦衣衛的人這麽咋呼,九成九都可能被嚇著,唯有這附近的人卻不會,知根知底的,誰不認識誰啊!


    “我說李大,你嚷什麽?剛算清楚讓你一嚷嚷,我這全忘了。白瞎了剛才那一頓的算。包三兒,要不我報菜,你給說個數吧。這頭一回點,還真有點繞不過來。”


    包三兒聽著半點不意外,順溜著就點了頭,然後邊聽邊算上了。


    一個接著一個,等著門口沒了排隊的,屋子裏已經做了近半,看著這架勢,包三兒忙拉了一把後頭一直在打湯的邱海哥,


    “去,到後頭灶頭說一聲,按照今兒的菜譜,那幾個半葷、全葷都再做一瓦盆。”


    聽著他低聲囑咐,邱海哥下意識的就衝著那幾個瓦盆看了過去。好家夥,紅燒肉居然半盆已經沒了?這些人大早上的吃葷食也不怕膩味?連著小沙鍋都去了兩個,蘿卜燉羊肉是早上能吃的?


    邱海哥那一臉震驚的小表情看的包三兒笑得不行,伸手拍了拍邱海哥的胳膊,低聲說道:


    “沒見那都是下值的錦衣衛嘛,一晚上熬下來,這會兒給頭牛都想吞幾口呢。可不就可勁往這些上使勁嘛。別看了,趕緊去,等著他們吃好了,不定會帶過來幾個呢,這附近這會兒下值的人可不少。”


    人不少?邱海哥想想以往早上出門預見的數量,立馬就點頭往後頭去,邊走還邊細心的衝著其他的瓦盆看了看。瞧著外甥這樣,包三兒暗暗的點了點頭。這孩子別看平日言辭不多,可心卻細,是個內秀的。


    內秀的邱海哥掀開通往後頭的簾子,眼睛一掃,在西麵灶頭的角落裏看見了廚子崔老頭,忙加緊幾步,走到那老頭跟前,恭敬的彎下身子,低聲說道:


    “崔師傅,我舅讓我來說一聲,讓您將紅燒肉等幾個肉菜再做一份。外頭那些一會兒怕是不夠賣。”


    老頭忙了一早上正打盹呢,聽著聲睜開了眼,待聽明白了邱海哥的話,忍不住也笑了。


    “還真是讓你舅舅說對了,這大早上竟是真能賣出去?這武人的路子,還真夠邪性的。”


    說歸說,笑歸笑,老頭起身的速度還是不慢的,雖然頭發已經花白,可抄起鐵鍋來,那胳膊上依然有力的很。


    看著老頭那利索的動作,邱海哥本想離開的腳步停頓了,眼睛看著那一塊塊的肉下鍋,看著濃油赤醬爆出香味,看的他口水都要下來了。


    “崔師傅,真香。”


    “那是,早年間,雜家這手藝在草場那一片可是有點名聲的。可惜嘍,年歲大了。”


    說起自己年紀大了,將鍋蓋蓋上,準備小燜一會兒的崔老頭眼神也跟著暗了幾分。


    “海哥兒啊,你得記著,哪怕是有手藝呢,也不能自傲,什麽時候都得留後手。看看雜家,要是當年能聽人勸,不自得自家的手藝,也像其他人那樣,多留點傍身銀子,也不至於老了老了,反而差點沒了下場。”


    崔老頭話說到這裏,還沒等細細的多嘮叨幾句,邊上當著幫廚的老夥計就插嘴打斷了。


    “渾說什麽呢,什麽沒下場,這會兒不挺好?你個老小子,運氣總是那麽好,年輕的時候有個好師傅,老了,還尋了這麽一個好地方。”


    說話間,那人還看了看邱海哥,見這孩子表情挺正常,微微鬆了口氣。


    邱海哥也是個會看眼色的,見著他們的眉眼官司,眨巴了一下眼睛,笑著走回了鋪子。


    見著人走了,那幫廚的老頭湊到了那崔老頭邊上,低聲說道:


    “你呀,如今越發的不曉事兒了。包三兒請你是來做飯的,你和孩子絮叨這些個做什麽?教導孩子這事兒,人包三兒自己不會幹?”


    聽著老夥計這麽說他,崔老頭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老臉也有發紅,下意識的舔著臉給自己辯白了幾句。


    “這不是瞧著那孩子親近嘛,咱們這樣沒根沒家的,見著這樣沒了爹媽的,哪裏管得住嘴。”


    是啊,沒根的,誰都沒想到吧,包三兒這請的廚子和幫廚,居然是太監!就是錢老大媳婦的兄弟媳婦,武家大嫂子和其他兩個周圍鄰居家來當雜工的婦人剛來的時候也差點被嚇著。


    好在到底是皇城根住著的老住戶,往日也給內官們做過活計,所以隻微微別扭了一下,就接受了。順帶的回去還說上了好話!旁的不說,這樣的老內宦管著灶頭,她們這些婦人在後廚幹活,也少了不必要的避諱和麻煩。誰還能和太監傳什麽閑話不成?


    而老韓頭的這一出人意料的舉動其實好處還不隻是這一樣,這以後會說到。


    咱們繼續說這後廚的幾個老頭,這裏兩老頭剛叨叨叨的說上,水缸邊上正整理菜蔬的一個一樣花白了頭發的老頭就在那兒笑開了。


    “你們倒是空閑,還有空說話,怎麽的,這麽閑來幫我理菜?剛才聽著事兒看了一眼,外頭人可不少,這會兒這麽熱鬧,到了飯點人還能少了?怕是怎麽也要出三四回菜才夠用呢。”


    “哎呦,你不說,還真是差點忽略了這個。一早上這麽些人,中午、晚上還能少了?趕緊的,老夥計們,都操持起來!對了,陸麵條一個人在外頭忙得過來?”


    “麵都是醒好的,米也是洗過的,就上鍋蒸的事兒,他一個人怎麽就不成了?說起這個,你說,包三兒居然願意讓咱們去前頭幫忙,也不怕別人說嘴?”


    崔老頭掀起鍋蓋看了看,這肉顏色挺好,就重新蓋好了,轉頭到邊上那灶頭上,用邊上老夥計切配好的肉絲,準備做青椒肉絲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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