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人在,刀亡人亡,隻要他活著,隻要複仇還沒有結束,刀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絕不會分開。


    但這樣卻更顯得秋星的要求有些奇妙了。


    一個女人,要把一個男人捆起來扔進不見天日的屋子裏頭,卻又大度的允許他的手中握著刀,絲毫不曾考慮他會不會忽然暴起反抗……這實在是很奇怪。


    要麽,她根本不覺得傅紅雪會反抗,要麽,她認為即使傅紅雪會反抗,也實在不值一提。


    一隻輕柔的手將他推進了這間屋子,傅紅雪垂著頭,順從地走進去,那個押著他過來的姑娘倚門而笑,道:“這是我們九姑娘藏寶貝的地方呢!”


    傅紅雪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那姑娘又說:“九姑娘喜歡英俊的公子,拿您當寶貝看呢。”


    傅紅雪被反縛起來的手不自覺的蜷了一下,但卻仍打定了主意不開口,像是一個木頭人一樣。


    那姑娘也不生氣,隻是輕輕地閉上了門,讓傅紅雪一個人呆著。


    傅紅雪緩緩地抬眸。


    這屋子實在像是一個亂糟糟的寶地。


    各處都堆著漂亮的寶石,還有各種西域小國通行的金幣銀幣,他進來的時候,正巧一塊貓眼綠在地上滾了幾圈,滾到了他的腳下,在昏暗屋子裏搖曳的燈光之下,閃動著一種熠熠的光芒。


    ——這的的確確是一個藏寶屋。


    這認知一時之間令傅紅雪升起了一種倒錯的感覺,他忍不住去回想自己與這秋九姑娘短短的相遇。


    他進了客棧,點了麵,秋九姑娘用計騙他抬頭,然後看著他得意地笑了。


    她的目光裏實在是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如果硬要說,傅紅雪認為那是一種很玩味的表情,不像是在看人,反倒是很像在看一塊金幣、一塊寶石。


    傅紅雪:“……”


    那種倒錯的、好似被人當做物件一樣的感覺又升了起來,傅紅雪忽然覺得有些焦灼,又止不住地想,她是誰?她到底想要幹嘛呢?她這樣對我,究竟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麽呢?


    ……他自認為自己身上全然沒有任何值得算計的價值的。


    想不通,那就不想,總之,傅紅雪之所以願意乖乖地被她擺布,還是因為她拋出的那三個字。


    白天羽。


    他盤腿坐下來,慢慢地垂下了頭,閉著眼靜心打坐起來。


    秋星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麵了。


    傅紅雪是一個很蒼白的少年,卻並不瘦弱,因常年的高強度習武,他的身子勁瘦有力,又因為反手被縛——姑娘們都是實誠人,綁人綁的也很賣力的,所以那些粗糙的麻繩緊緊地束縛著他的身體,好像殘忍的荊棘要將他勒死一樣,有一種殘酷的美感在。


    聽見推門的聲音,傅紅雪的睫毛動了一下,卻仍沒有抬頭。


    秋九的聲音居高臨下地響起:“你怎麽不看我呢?”


    傅紅雪張了張嘴,道:“你希望我看你?”


    秋九道:“如果我希望你看我,你就會看我?”


    傅紅雪緩緩地抬起頭來,用以雙漆黑的眼睛盯住了秋星。


    他道:“會。”


    秋星笑著道:“為什麽?”


    傅紅雪道:“因為你要告訴我白天羽的事。”


    他的話言簡意賅,絕不多說一個字,也絕不少說一個字。


    秋星似乎有些驚訝,她歪了歪頭,一雙翠綠的眼睛顯得更圓了些。


    她道:“難道你和所有人都是這樣說話的麽?”


    傅紅雪不解。


    秋星歎道:“你未免也太誠實了,這個時候,若你說些甜言蜜語的好話,或許我會更願意告訴你。”


    傅紅雪:“……”


    這超出了傅紅雪的能力範圍。


    半晌,他才冷冷道:“你想聽甜言蜜語?為什麽?”


    秋星盤腿坐到了他的對麵。


    她道:“我想聽你會說麽?”


    傅紅雪道:“不。”


    秋星道:“為什麽?”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會說。”


    秋星哈哈大笑。


    這果然是個很真誠的小鬼頭。


    這世上已很少有這樣真誠的男人了,尤其是……這還是一個極其英俊的男人。


    英俊的男人一般都很明白自己英俊,覺得自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勾得姑娘們心神蕩漾、把身家都奉上。秋星有錢有閑,自然經常能見到這樣的男人。


    她並非不愛英俊男子,隻是不愛英俊卻算盤打得響的英俊男子罷了。


    像傅紅雪這樣英俊卻單純的小鬼,現在倒是叫她覺得有幾分意思了。


    秋星繼續逗弄他:“你這樣子乖乖被束著關進屋子裏,也是因為想知道白天羽的事情?”


    傅紅雪不說話,隻是用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她看,似乎再說:不然呢?


    秋星歎道:“可我若騙你怎麽辦?”


    傅紅雪那雙幾乎沒有光透過的黑眸之中忽然迸射出冷光來,他冷冷道:“你說什麽?”


    秋星道:“你倒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可我若是故意戲耍你怎麽辦?你即使這樣做了,我也不一定會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呢。”


    傅紅雪的雙眼之中忽然燃起了寒火!


    他胳膊上的肌肉,也忽然一條條的凸起,他冷冷地瞪著秋星,瞪著秋星那種無辜又輕巧的笑容,隻覺得心裏忽然又燃起了一種無助一般的憤怒和焦躁。


    他又開始了忍耐,一種無盡的忍耐。


    半晌,他才道:“那我就走。”


    秋星挑了挑眉,道:“哦?一個江湖人受了人的戲耍,竟不打算尋仇,不打算殺人?”


    傅紅雪冷冷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我的仇人,我隻殺該殺的人。”


    ……用最狠的語氣說最有秩序的話。


    秋星哈哈大笑。


    半晌,她才笑停當,她奶白色的麵龐之上,也浮起了愉悅的紅暈,她伸出一根纖纖手指,抹掉了眼角被笑出來的眼淚。


    她又笑了,這次是溫柔的笑意。


    秋星溫柔地道:“你是個好孩子,好孩子理所應當得到獎勵,你說是不是?”


    不知道為什麽,傅紅雪總覺得這句話有點微妙,可他又實在說不上來哪裏微妙,於是他選擇閉嘴不回應。


    秋星道:“我是秋星,江湖上的人都叫我秋九姑娘,我是個買賣消息的人。”


    傅紅雪言簡意賅:“傅紅雪。”


    秋星道:“我早知道你是誰,你母親花白鳳叫你來邊城的,對不對?”


    傅紅雪沉默了一會兒,道:“你還知道什麽?”


    秋星道:“我還知道,你是來殺萬馬堂的馬空群的,因為你母親告訴你,這是殺死你父親的仇人,是不是?”


    傅紅雪道:“他是不是,我不知道。”


    秋星道:“我也不知道。”


    傅紅雪道:“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不值得我待在這裏。”


    秋星笑道:“你別急嘛。”


    傅紅雪抿著嘴,看著她。


    秋星道:“當年白天羽與三十個蒙麵人在京郊的梅花庵裏血戰,可是那裏卻隻發現了二十三具蒙麵人的屍首,所以你的殺父仇人起碼有六個還活在世上,對不對?”


    傅紅雪還是不說話。


    白天羽的死在江湖上不是秘密,有七個蒙麵殺手還活在這世界上也不是什麽秘密,這些話實在是廢話。


    秋星道:“我雖不知道馬空群是不是其中一員,但他大概率是的。”


    傅紅雪的眼睛閃了閃,問:“為什麽?”


    秋星道:“因為他從白天羽的死中受益最多。”


    傅紅雪看著她,沒說話。


    秋星道:“神刀堂沒了,他身為當時的三把手,收編了神刀堂大部分的人,來到這大沙漠的邊緣,經過這二十年,萬馬堂儼然已成為了江湖上勢力最大的幫派,若是白天羽還在,他隻能是神刀堂的一個手下而已,哪裏能如此崛起?”


    傅紅雪緩緩搖頭,道:“這理由不夠。”


    秋星道:“怎麽說?”


    傅紅雪道:“一個人死了,總有人受益,我要殺的是仇人,不是受益的人。”


    其實花白鳳早已認定馬空群是殺害白天羽的凶手,雖然她並沒有任何的證據,但仍然狂亂地命令傅紅雪去殺馬空群。


    但傅紅雪麵雖冷,心底卻很正直,他要複仇,可一定要找到這些人殺害父親的確鑿證據,他才肯殺人。


    他本就是一個不喜歡見血的人,又怎麽會不謹慎?不認真呢?


    秋星笑道:“這也好辦。”


    傅紅雪不語。


    秋星道:“我這裏不光有金銀財寶,還有很多秘藥,其中一種,吃了能叫人口吐真話,你信不信?馬空群若是能吃了那藥,假使他真的是你的仇人,不但能現出形來,還能把另外六個仇人供出來,免得你無頭蒼蠅一樣的找。”


    傅紅雪的眸光閃了閃,半晌,他道:“我信。”


    這世上的確存在著很多神奇的東西,他臨行之前,母親告訴他,這世上存在著一種九命貓妖,貓妖身體裏的內丹可以令死人複活。


    即使令人死而複生的藥都可存在,令人口吐真話的藥也沒什麽稀奇的了。


    秋星道:“不過這藥使用起來頗為麻煩,若是服藥之人精神強大,情緒穩定,怕是沒用,隻有當服藥之人精神脆弱、心有戚戚之時,才可見效,這馬空群縱橫西北二十年,想必很難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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