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盛瑾安走,昌東伯也沒說什麽,院子裏麵靜的可怕,誰也不敢說話。


    盛瑾安走了幾步,見四周都沒有仆婦之後,然後突然問,“這不是來時的路?”


    沈懷楠:“不是,來時母親吩咐了,別走正門,我沒有辦法違抗,隻好委屈你,如今走時,便恨不得你多走幾趟正門才好,想來鬧了這一出,沒人會阻擋你從正門出了。”


    盛瑾安頓時就心裏堵住了,他悶得慌,然後恨恨道:“我不!我就不走正門!我來看你的,自然是從後門進,後門出。”


    沈懷楠想不到還能得他這麽一句話,剛要勸說,就見他剁了跺腳,然後撒腿往後麵走。


    他走的大步,又走得急匆匆,然後越走越大步,沈懷楠看得目瞪口呆,最後趕緊跟上,哭笑不得把人送出了門。


    在門口,盛瑾安有千萬種話想要對他說,但是又說不出口,隻好想了想,把這千萬句話,換成成一句:“懷楠啊,我長你兩歲,便有一句話教教你——為人處世,需要頂天立地。對天,我們要敬著,對地,我們要跪著。便是上敬天,下跪地。敬,又需孝敬父母,跪,又要跪拜祖宗,這般才叫做頂天立地,不愧於心,不愧於人,而不是愚忠愚孝,你懂嗎?”


    沈懷楠細細品味了這話,剛開始隻覺得話有深意,然後想了想,確實是有深意,便覺得盛瑾安是有大智慧的,他剛要謝過,就聽盛瑾安說了一句,“這是我爹說的。”


    沈懷楠:“……哈哈,英國公爺有大智慧。”


    盛瑾安:“……”


    他鼓著臉,心酸又生氣,“懷楠啊,你別笑了,你臉腫成這樣,你越笑,我越心酸,又恨其不爭,哎,你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於愚孝。”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去的路上還在深思。還是小廝懂,都是窮苦人,他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小時候奴才的爹賣了奴才,對奴才不好,我心裏有埋怨,但也不恨他,還希望他能給多一點歡喜給我,下回別賣我了,賣我兄長——我想,沈三少爺也是如此想的吧。”


    盛瑾安覺得不是,但砸吧了下嘴巴,又覺得有幾分道理,他唉聲歎氣,“如果我能幫幫他就好了。”


    而另外一邊,沈懷楠送走了盛瑾安,也沒有回昌東伯那裏去,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而昌東伯爺應該也不願意再看見他,沒有來找他。


    沈懷楠其實知道昌東伯現在怎麽想。無非是今天被擺了一道,也不知道盛瑾安信了沒有,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其實,昌東伯這個人挺有意思的。他胸無大誌,也知道自己沒有什麽本事,所以並不敢貪圖什麽大的官職。小的官職他也要。他對自己看得很清楚。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不應該如此糊塗,但他就是如此糊塗。


    他可以不要妻子的幫扶,直接寵妾滅妻,不要嫡子,隻寵庶子,現在還要把妾室做個平妻,那隻有商戶人家才做的事情。


    所以,也說不清他是糊塗還是不糊塗了。


    而他不糊塗的時候,也是欺善怕惡的。比如說對盛瑾安,他就不敢放肆。


    想到盛瑾安,他覺得心裏對他不起,人家高高興興來,卻是鬧肚子不快走的。下回可要好好的請他吃一頓。他來的時候精心挑選了善水記,那回禮也要送本好書好墨才是。


    沈懷楠閉目沉思,心裏有千千萬萬條道道,九曲十八彎,想的多,腦袋就越痛。


    然後覺得屋子裏麵太悶了。他也沒有跟多晴說,隻抬腿走出來,在外麵轉了一圈。


    不知道去哪裏的時候,去茶館是最好的。隻不過今天這張臉實在是不好去,便又想了想,回了昌東伯府。


    隻是他沒有回小院子,而是去了桃林。桃林裏的果子已經大了,想來再過些時日就可以摘下來吃,這裏四處無人,他坐在樹後麵,倒是沒人瞧得見。


    不過,他這般坐著閉目養神去了,卻是嚇壞了多晴。眼看天色越來越晚,他又找不到少爺,便一著急,隻能去文遠侯府。


    如今滿天下能真心實意幫著他找少爺的,也就隻有文遠侯府裏的人了。


    多晴本來想去找桑先生,後來又覺得最了解少爺的還得是九姑娘,便熟門熟路的進了文遠侯府,把錢給婆子,“我是真有事情,還請媽媽幫我把九姑娘喚來。”


    那媽媽收了錢,也不好拒絕,又是常見多晴的,便去傳話給姚黃。她可不敢直接跟折邵衣說。


    姚黃猶豫了一瞬,又掏出一把錢給媽媽,“還請您把他留住,我跟姑娘稟報一聲就來。”


    那媽媽一趟差事得了兩回錢,高興的很,歡歡喜喜走了。姚黃這才回屋,小聲的把話告訴折邵衣,“天已經黑了,怕是出了大事,不然多晴不會來。”


    折邵衣哪裏坐得住!她連忙起身,提著燈籠就過去,多晴早就望眼欲穿,請了她到一邊,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把事情說了一遍——他當然不會說這一切是裝的,少爺在九姑娘眼裏還是個文弱書生,可不能破壞他在九姑娘心裏的模樣。


    於是隻說是昌東伯太過分,兩人今天做了一天的小可憐,結果現在沈懷楠傷心太過,不見了蹤影。


    多晴心裏確確實實是擔心的。雖然今天一切都是裝的,可是被自己的父親打了兩巴掌,要騙自己的摯友,怎麽說心裏都是難受的。


    今天少爺的麵子裏子真的是一點都不剩。傷心難過有什麽罪過呢?偏偏要躲起來,著急他多晴的心了。


    哎。


    折邵衣便立刻讓姚黃去請了折碩明來。她一個女子,單獨去昌東伯府定然不好,但是有兄長陪伴就可以。


    她深吸一口氣,對多晴說,“你不要著急,我知道他在哪裏。”


    折碩明便陪著去,也聽多晴說了今天下午的事情,唉聲歎氣,“怎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我真是搞不懂昌東伯爺。”


    折邵衣卻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注定了苦難。


    他們活得艱難,卻仍舊要努力的活下去。


    她提著燈,慢慢的慢慢的走進桃林,這是他們相遇的地方,也是沈懷楠說過,有事情便會去坐一坐,清淨清淨的地方。


    他一定在這裏的。


    她提著燈,讓折碩明和多晴在外麵等,自己進去。果然,但陰影籠罩處,有一個人影背靠著大樹。


    她笑了笑,“沈懷楠,要燈嗎?”


    作者有話說:


    謝謝你們!我今天好多了,已經恢複過來了,愛你們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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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她倒是俠肝義膽。


    夜算不得深, 但不提燈籠便看不見人,折邵衣提著燈籠走過去,燭光迎著桃樹, 映出了沈懷楠的臉。


    一張……脆弱的臉。


    折邵衣提燈在他的臉前晃了晃,“沈懷楠,我把我的燈給你好不好?”


    沈懷楠就笑了。他拍拍身邊的桃樹根,“坐。”


    折邵衣坐下, 將燈放在他的麵前, “拿著吧。”


    沈懷楠輕輕的搖頭,“我現在臉很醜, 我不想讓你看見。”


    折邵衣便將燈抱在了懷裏, “那我照自己,你多看看我,我美得很。”


    沈懷楠就去看她, 她是黑夜裏麵唯一能看得清的人。


    她是光啊。


    他十分慚愧:他卻做的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


    越是看見盛瑾安那般光明磊落的人,他就越覺得自己配不上邵衣。她即便深處困境,卻依舊會心向光明。


    不像他, 越來越會些陰私手段, 見不得人的。


    他也不是後悔今日的手段,這算什麽呢?這根本不算什麽。


    沈懷楠緩緩的舒出一口氣,將心裏的酸澀慢慢的舒出去——他想,他隻是今日發現,自己收不了手了。


    從何收手?從哪裏收手?


    他想要的太多了, 他的起點太低了, 他想要走得快, 便做不了盛瑾安那種人, 他隻能不斷的攀爬,利用,謀劃,躲在陰暗裏麵,甚至藏在地溝裏,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成為了一個見不得光的人。


    所以,他怕的是自己的以後。


    以後他會變成什麽樣子的人呢?他會不會比現在更加醜陋?他從前,也隻是覺得自己在為了生計而去謀劃,但今天,他再說不出這種話。


    離開昌東伯府,他之前也細細謀劃過多次,即便不利用盛瑾安,他也可以做到,但是盛瑾安太好用了,用他達到目的,是最快的。


    他單純良善,身份高貴,還把他作為摯友,他毫無猶豫的相信了自己。


    沈懷楠深吸一口氣,“邵衣。”


    折邵衣轉頭看他,“嗯?”


    沈懷楠:“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折邵衣笑起來,搖了搖頭,“好看的緊,跟我一樣好看。”


    她以為他說的是腫起來的臉,心疼的用手摸了摸,“簡直是混賬,怎麽能打這麽重,難道你是撿來的麽!”


    沈懷楠笑起來,“要是撿來的就好了,可惜,確實是親生的無誤。”


    世人偏待,總有緣由。唯有親緣淡漠,無從可解。


    他怕她傷心,笑著道:“多晴找你來的?”


    折邵衣點頭,“是,你也不跟他說,他害怕。”


    沈懷楠:“也隻有你找得到我了。”


    折邵衣:“我懂你的心思,你也隻能在這些地方藏一藏了。”


    沈懷楠柔柔的道:“邵衣——”


    折邵衣將燈籠捧在手心,離他更近了些,“嗯?”


    沈懷楠:“將來,將來我再躲起來,你能來找我嗎?”


    折邵衣笑起來,“白日裏,我就替你遮陽,晚間,我提著燈籠來找你。”


    “然後帶著你回家。”


    沈懷楠笑了。他點頭,“那我回去了。”


    天色太晚,折邵衣也不能待太久,她被他牽著手起身,此時燈籠已經到了沈懷楠的手裏,她便把這一隻燈籠給了他,“大哥哥和姚黃手裏還有燈籠,你便提著我這隻跟多晴回去吧。”


    沈懷楠和多晴便從小道上走了。這裏也不用人送,折碩明領著妹妹回去,一路上憤憤不平,“我是瞧見懷楠的臉了,那麽腫!即便是昌平伯爺憤怒,也不該對自己的孩子嚇如此毒手,還是當著眾人的麵,我要是懷楠,便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折邵衣抽了抽鼻子。


    她悶悶的嗯了一聲,“是太過分了。”


    折碩明:“我定然要告訴桑先生和父親,請他們為懷楠做主。”


    折邵衣便道:“多謝大哥哥。”


    等回了青寧院,她讓姚黃關上門,淚水才大顆大顆的滾下來,姚黃也不勸她,隻摟著她勸,“少時好的,未必將來就好,少時不好的,將來肯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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