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麽,有好的養法,也能有養廢的法子。沈懷楠上輩子便是被養廢的那種,楊姨娘的意思便是,她求人給這孩子一個好人生。


    沈懷楠就去看沈懷東。如今昌東伯死了,自然是嫡子襲位,他已經向朝廷寫了折子,隻等昌東伯一下葬,沈懷東便是新的昌東伯爺。


    這孩子自然也是在他的府裏。


    沈懷東到底還是孩子,他心裏十分矛盾,這些年,他其實都差點忘記了還有個父親和弟弟。


    如今,他竟然一時間記不起來這個弟弟的名字了。


    他問,“我記得五弟是改了名字的,他喚做——”


    楊姨娘趕緊道:“那名字不算數,還請四少爺給他親自取一個。”


    沈懷東就道:“那就跟著我們兄弟的名字去,便叫做懷遠吧。”


    楊姨娘哎了一聲,看著兒子道:“自此之後,便不提前事,懷遠,快給你三哥哥四哥哥磕頭。”


    沈懷遠怯生生的磕了一個頭。


    沈懷楠便也沒說什麽,沈懷東願意養便養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看著那個孩子也不怎麽像是個厲害的。


    他隻說了一句,“今日姨娘便在沈府裏麵歇息吧,明日再送你去昌東伯府。”


    等人都散了,回到屋子裏,折邵衣還有些感慨,“怎麽看著畏畏縮縮的。”


    沈懷楠替她寬衣,道:“估摸著是昌東伯的脾氣越來越大,動輒叱罵,便將人給罵得畏畏縮縮了。”


    他笑著道:“那棺木……說不得不是來不及救,而是故意翻下去的。”


    折邵衣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昌東伯的屍首……有問題?她不想我們看見棺木?”


    沈懷楠噓了一聲,低聲道:“隻是我的猜測,但無論怎麽樣,楊姨娘不簡單,我去找個人嚇唬嚇唬她,讓她別把心思打到懷東的身上去。”


    折邵衣:“你不打算給懷東說?”


    沈懷楠:“不說。”


    他躺在床上,懷裏摟著折邵衣,悄聲道:“這些年,她應該也過得不好,我之前就說過,昌東伯打過她,那時候,我就派人去暗示過她,要是她願意跟我一起扳倒昌東伯,我自可以給她富貴的日子,但是她沒有答應。”


    沈懷楠就沒有繼續去打探了。


    他道:“她那時候應該還懷有希望。”


    畢竟在她的眼裏,她是一個村姑,能遇上伯爺,簡直就是天降大恩。再者說,那時候兩府已經分開,她雖然依舊是姨娘,但是手裏握著伯夫人的權利,要是將來扶正,她的兒子就是昌東伯。


    為了兒子,她也不願意背叛昌東伯。沈懷楠深知人的性情有多喜歡懷有僥幸的心理,所以他便不去管了。


    “青州這些年,她應該也被打了。”


    “我讓人去給她沐浴了,待會就能知道,她被打得嚴重不嚴重,也是個可憐人,哎。”


    他道:“萬般爭上一口氣,她爭的這口氣,就是為了她的兒子,都到這一步了,不至於要為了我跟昌東伯的恩怨,讓她好不容易爭來的這口氣消散掉。”


    “我隻怕她對懷東不利。”


    所以,該要威脅還是要威脅。


    折邵衣深吸一口氣,“若是一直都被打,她殺昌東伯便是情有可原。”


    “打人的是沒心沒皮畜生,人殺了一頭沒心沒皮的畜生,不至於要下地獄。”


    沒一會,姚黃就回來了。她聲音都是顫抖的。


    “是被打了,不僅是被打……鞭子的傷痕有,還有……還有火燒,看著像是燭火……”


    沈懷楠猜到了。折邵衣顫抖的道:“真是個畜生。”


    姚黃坐在小凳子上,“夫人,她……她好像知道奴婢是去幹什麽的,沒瞞著,脫衣裳的時候速度很快。”


    折邵衣以手遮眼,將頭埋在手上,道:“對她好些。她不是壞人,沒做過壞事。”


    “她沒錯。”


    姚黃哎了一聲。


    她給楊姨娘送了一些去傷疤的藥去,“這是我們夫人給的,說是宮裏禦賜的膏藥,雖然暫時不能淡化姨娘的疤痕,但時日久了,總能淡化的。”


    楊姨娘拿著漂亮的瓷瓶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點頭:“替我謝謝你們夫人,好人長命,她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等姚黃走了,沈懷遠從被子裏麵爬出來——他剛剛一直在裝睡。


    他小聲的怯懦問,“姨娘,咱們被發現了嗎?”


    楊姨娘摸摸他的頭,“沒有,睡吧,你三哥四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是良善的,你別怕。”


    她深吸一口氣,“有娘在呢。”


    沈懷遠哎了一聲,又翻身睡過去了。


    楊姨娘將瓷瓶子裝進袖子裏,坐在床上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見了折邵衣,直接就跪了下來。


    折邵衣沒料到她敢直接說。


    她以為昨天送了瓷瓶子,這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沒人去挑白了說。


    但楊姨娘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給她磕頭。


    她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將前言後果都說給折邵衣聽。


    “剛開始,他隻是打我,鄉下人也打媳婦,我爹就打我娘,我被打了也沒多想。”


    鄉下人打老婆太常見了,侯爺沒打她,是她好福氣,侯爺不得誌,心裏有氣打了她,也是正常的。


    她跟她爹哭訴,她爹告誡她要知足,侯爺對他們一家都是有大恩的。


    “他打完了我,還會哄一哄我,將庫房的鑰匙給了我,我,我當時實在是蠢,竟然就這麽應下了。”


    折邵衣扶她起來,並沒有說什麽安慰或者難聽的話,她知道,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楊姨娘已經想明白了。


    她不需要同情,她現在隻需要一條活路。她靜靜的聽。


    楊姨娘坐在椅子上,道:“夫人,但我實在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去了青州之後,變本加厲,我一直忍,無論他怎麽對我,我還有我的兒,我想著,怎麽樣也要讓他長大了,我才能出這口惡氣。誰知道,他,他竟然還想打懷遠。”


    她低頭,看不清神情,“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當時沒忍住,用他平常折騰我的燭台一把插進了他的咽喉。”


    他死了。猝不及防。


    楊姨娘很冷靜,沒有哪一刻像那時候冷靜的。


    擦洗屋子,直接放進棺材裏,然後要運回來下葬。


    其中有人要查,都被她叱退了。


    “他在任上,不做人事,不知多少人巴不得他死,竟然沒人阻攔我。”


    她也想過回來瞞著折邵衣等人的,但是昨天看見沈懷楠的那一刻,當沈懷楠看向她手腕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瞞不住了。


    她曾經被昌東伯打傷過,手腕上留了疤痕,沈懷楠看見過。


    楊姨娘想了一晚上,沒有打算瞞下去。


    “你們給我送了膏藥來,我即便在青州,也是聽說過夫人的名字都,大家都說您是活菩薩。”


    她擦幹眼淚,又跪了下去,“夫人,我這條命,你們要拿走便拿走,隻願,隻願不要將我殺夫的事情說出去,我還想要懷東能讀書,能考狀元。”


    折邵衣倒是看得出她沒有說謊。她不怕死,她隻是怕沈懷遠將來沒有好前程。


    她靜靜的道:“你敢說,也是知曉我們和昌東伯之間有仇怨,你殺了他,我們也不會說什麽。”


    “殺了就殺了,這也沒什麽。但你不要再有別的心思,今日我會送你們回昌東伯府,你們便好好住在裏麵,懷東是個良善的孩子,不會給你們氣受,但是你不要有別的念頭。”


    楊姨娘搖頭,“我也知你們心裏怕我是個毒蠍婦人,所以我今日來就是想跟你們說,我可以跟懷遠說清楚,就說我想皈依佛門,我不會呆在府裏。”


    折邵衣搖頭,“不用。”


    她起身道:“你敢使壞,我就折了你兒子的手。你要是好好待著,我能保證他能順順利利的讀書下去,隻要他自己聰慧,將來考中了進士,出去做官的時候帶著你,你便也能安享晚年了。”


    “我說到做到,楊姨娘,你也要做到你說的。”


    作者有話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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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二更


    沈懷東成了昌東伯爺。兄弟兩個喝酒, 沈懷東還說起了另外兩個庶兄。他們人不在京都,也沒有回來奔喪,隻送了信回來, 其他的就沒有其他了。


    沈懷楠點頭,“算他們識趣。”


    大家彼此不打擾,那就是最好的,但要是誰敢回來惡心人, 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那兩個庶兄, 不是好相處的,都是被昌東伯教壞。


    不過那兩位從小被偏愛的兄長大了倒是也埋怨昌東伯, 畢竟有了嫡子之後, 就不對他們好了。後來沒有養好嫡子,他又想對這兩個庶子好,那時候父子相知也好了一些日子。


    隻是去了縣城裏, 跟楊姨娘生下沈懷遠之後,便又厭惡了這兩個庶子,沒有為他們打算,隻娶了兩個鄉下姑娘。


    說他們沒有怨恨, 便是不可能的。這些年, 他們過得越慘,也是埋怨昌東伯,埋怨他守著昌東伯府的東西不給他們,隻給沈懷遠。


    早就沒有父子之情了。便巴結老三和老四,他們兩個一個是嫡子, 一個如今聲名鵲起, 巴結他們總比巴結昌東伯強。


    然後說話就好聽了。寫信回來也寫得誠懇, 恭祝沈懷東做了昌東伯。


    沈懷東想起這個就笑著道:“這個家, 總算是安穩下來了。”


    死了爹,大家都高興。


    他道:“五弟被教養得小家子氣,我準備送他去鹿山書院裏麵讀書。”


    王雨還在鹿山書院裏麵,還能保得住他不受欺負,等他長大了,便也能自己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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