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倆的悄悄話直說到後半夜,施玉瑤實在遭不住,回自己院子睡去了。


    施喬兒還沒等到沈清河,正準備差人去打聽,抬頭一看,便見沈清河被眾多小廝簇擁著回來了,步伐搖搖晃晃,一看便知被灌了不少黃湯。


    身旁還跟著同樣搖搖晃晃的老丈人,都快醉成一攤爛泥了,非得親自送女婿回來睡覺,張嘴閉嘴便是:“得此良婿,我施虎這輩子算是值了……值大發了……”


    雲姨娘白天被閨女氣,晚上被老頭子氣,偏偏還得攙住不鬆,省得人摔倒,隻好嘴上耍威風,照著一頓數落:“你就不嫌丟人吧你就!等你醒來有你臊的!”


    施虎揚聲反駁:“我臊什麽?我才不會臊呢!我家小婿厲害啊,下午時你是沒見著,老三都抬著禮去齊王府了!他那哪是衝小無憂去的啊,他就是衝我們小沈去的!嘖嘖嘖,我跟你說,這真的了不得了,他老三那是誰啊,那是最有可能……”


    雲姨娘伸手一把將老頭子的嘴捂住,氣急敗壞道:“喝兩口猴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就送到這吧,趕緊給我滾回去睡覺!”


    有這麽個不省心的老的,雲水煙再看那不省心的小的也就沒那麽氣了,抬眼瞥了眼沈清河,又瞪著簷下幹看著的閨女道:“愣著幹嘛呢!扶你男人進去!”


    施喬兒反應過來,連忙跑去攙人。


    沈清河陣仗不小,但其實沒醉那麽狠,被施喬兒扶著往房中去時,還知道隨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待到了屋內,將房門關上,一言不合將人抵在門上,握著掌中纖細後頸深吻許久。


    施喬兒感覺今晚的沈清河有點發狠,待好不容易分開,舌根都發麻。


    “你怎麽了?”她微微粗喘著,摸著那張渲滿醉意的清俊容顏道。


    沈清河將她緊摟懷中,尚在濕潤的雙唇去吻她脖頸,吐息間噴著熱氣與酒氣,低聲道:“想你,越與不想理的人打交道,越是想你。”


    施喬兒心一軟,好聲說:“不怕,咱們已經回了家了,今日隻是碰巧湊上齊王府的百日宴,往後再不必到這種場合了,你還是回去教你的書,整日麵對孩子,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沈清河哼哼著答應下來,吻從她的脖頸落到鎖骨,又往下流連,頗有些委屈道:“娘子,難受。”


    施喬兒更加心疼了,輕輕摸著他的肩膀道:“心裏難受?”


    “不是……”


    “那是哪裏?”


    半盞茶的功夫後,施喬兒知道他是哪難受了。


    這教書的真是一天比一天不正經。


    不過,喝醉酒後的沈先生,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施喬兒趁著他醉,就想欺負欺負他,一邊問他喜不喜歡自己,一邊說自己不是他娘子,他上錯床了,他娘子嫌他不老實,不要他了。


    把沈清河差點嚇哭。


    真哭,眼圈都紅了。


    但仔細看了一遍確定是自己娘子,便再不肯對施喬兒心慈手軟了。


    前後兩個時辰,施喬兒咬著被子差點斷氣。


    “以後還嚇我麽?”沈清河聲音溫柔,隱隱帶著些哽咽,但抓在施喬兒纖腰上的手無一刻放鬆,反而越來越緊。


    施喬兒雙手軟綿綿垂出帳外,聽著外麵簷上露珠接連砸在地上的聲音,齒關鬆開咬了一夜的被角,有氣無力道:“不……不嚇了……不……不敢了……”


    這才放她一條生路。


    天色熹微,已達雞鳴時分。


    沈清河不顧黏膩,硬將施喬兒鎖在懷中,手臂緊緊纏著她,唇齒間如是囈語般的祈求:“別離開我,喬兒。”


    施喬兒又恨他又愛他,分明氣他不知節製,偏在這時再次忍不住心軟,抬臉輕輕親了下他嘴角,溫柔道:“不離開你,趕快睡覺。”


    沈清河的臉埋在她頸中蹭了蹭,纏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緊,過了片刻,做夢似的,小聲呢喃一句:“快開始了……”


    施喬兒下意識反問:“什麽快開始了?”


    沈清河沒再回答她,唯有呼吸均勻綿長,顯然睡熟過去。


    施喬兒上下眼皮早就撕不開了,這時候也沒了刨根問底的求知精神,眼睛一合,當即入了夢鄉。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應是早上起來同家裏人敬過茶,然後便回他們自己的家中去的。


    經這一夜,很自然而然的,回家時間變成了下午時分。


    施喬兒腰酸腿酸,下馬車都是由沈清河抱著下去的,看得周遭小丫鬟掩唇憋笑,臉頰一紅紅一片。


    剛回到家,夫妻倆要忙的不少,單是沈清河補上這幾個月耽擱下的典籍撰寫,便足夠他不眠不休好些日子。


    施喬兒覺得相公這一趟東南之行消瘦不少,將家中內外打理一遍,便到廚房研究起了菜譜,不再是幾樣點心果子做做了事,而是當真摸起了油鹽醬醋,正兒八經要大展身手。


    四喜看得目瞪口呆,舌頭打著結道:“姑娘當真是要學著如何做飯了?過往在家時,雲姨娘天天數落也不見您何時上心過,怎麽現在就……”


    施喬兒正學著辨認醬油與醋,皺著眉嗅了口黑漆漆的醬油,立馬咳嗽著道:“我心疼我男人啊,自然想讓他吃好穿好。家裏雖不缺燒飯的,但我總覺得那些菜做得時好時不好的,我一下子就能吃出裏麵的高低來。過去我就想了,若是我學會了做飯,親手燒出來的菜,恐怕不見得就比那些酒樓大廚要差,所以我就是要學,我要把他的舌頭養叼起來,讓他以後離了我啊,連飯都吃不下。”


    正在得意,廚房門口便傳來句:“我現在離了你,也是連飯都吃不下。”


    四喜憋笑福身,把廚房留給這兩口子了。


    沈清河緩步入內,靠近施喬兒時很自然地摟住了她,噙笑問道:“是覺得做茶不好玩了,還是覺得下棋沒意思了,怎麽想來這油煙之地了?”


    施喬兒靠在沈清河懷裏,伸手揪著他的臉,笑盈盈道:“因為我要把你喂胖!你現在太瘦了,你看你這小腰,都快比我細了。”


    倒是挺有勁兒。


    沈清河聽完,煞有其事地點頭:“娘子的宏圖大誌,為夫甚是欣賞,必當鼎力支持之。但廚房菜刀無眼,你若稍有不慎割傷了手,如何是好?”


    施喬兒勾住沈清河脖子軟軟撒嬌:“手割傷了就讓它慢慢長好嘛,邀月也不是天生就是高手啊,她肯定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傷才有現在這一步的,和她比,我這點小磕小碰算什麽呢?什麽都算不上呀。”


    沈清河被小娘子三兩句哄軟了心腸,再開口全是附和,看著懷中的粉麵嬌容,沒忍住親了下道:“三娘好像很喜歡邀月。”


    施喬兒一本正經點頭:“我覺得她好厲害啊,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女孩子還可以是那個樣子的,不必穿裙子,也不必善解人意,不必抹胭脂擦頭油,皮膚不白也可以很好看,咳咳……雖然她一開始目中無人確實挺讓我討厭的,但是,她真的很獨特啊,我覺得我再遇不到第二個如她這般的女子了。”


    沈清河稍稍皺眉,噙笑道:“嘖,好厲害的誇讚,你都沒有這樣誇過我呢。”


    施喬兒笑起來:“怎麽,你醋啦?正好,你快告訴我醋和醬油的區別到底在哪,我總分不清楚。”


    沈清河揚起眉梢,故意逗她:“醋聞起來是酸的啊,你聞聞我,身上是不是有酸味?”


    施喬兒踮腳在他頸間聞了聞,脆聲笑道:“不酸,相公香香的。”


    說完,還親了一小口。


    沈清河人直接化沒了。


    其實很多時候,很多很多時候,不能怪他禽獸。


    等廚房門都關上了,施喬兒才想起來問:“對了,你來這是做什麽的?你現在不應該在書房嗎?”


    怎麽感覺有點大事不太妙了。


    沈清河不急不緩,撿了塊幹淨的牆:“夜晚五皇子可能會到我們家吃酒,我來廚房,是想交待備些好菜,好到時用以待客。”


    當然,這是一開始的打算。


    想到平日裏此處人來人往的,施喬兒更加感到羞恥緊張,傾在牆上時身體都不由得緊繃出汗。


    “沈清河,禽獸。”她咬唇恨恨道。


    “才知道啊?”沈清河輕嗤一聲,將覆在她頸後的發撥到一邊,露出香軟如玉的白嫩頸項,低頭吻了下去。


    “再抬高些。”


    作者有話說:


    好喜歡甜文,想寫一輩子甜文(點煙)


    第47章 暗湧


    傍晚, 五皇子登門,還帶來了神情很嫌棄步伐卻很誠實的邀月。


    臨近夏日,天氣越發炎熱, 施喬兒幹脆讓人在小亭中多掛了幾盞明燈,飯菜就布置在亭子中, 既靠水消暑,也能仰頭賞月。


    沈清河到哪都改不了種竹子的習慣, 園子裏頭, 修竹錯落花叢之間, 風吹時挺拔的身姿未曾壓低一瞬,唯被帶走清香幾許, 送至亭中,沁人心脾。


    施喬兒吃了沒幾口, 便興高采烈拉邀月去別處玩了, 亭子裏頭隻剩下了沈清河和老五。


    近處無人, 朱昭裝結巴的那套幹脆就不用了,對著沈清河低聲道:“先生若嫌六部瑣碎, 內閣也是使得的。”


    沈清河:“不去。”


    朱昭:“那……禦史台?”


    沈清河:“不去。”


    朱昭:“再不濟,大理寺督察院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忙了點,累了點。”


    沈清河:“不去。”


    朱昭徹底無話了。


    哭喪著臉尋思半天, 終是一歎氣道:“封賞官職您一概不要, 可您畢竟是立了大功的,總要給朝廷一個表現的機會吧,不然傳出去也不好不是?”


    沈清河神情溫和, 嘴角噙著淡淡笑意, 道:“我想要的, 一開始時便已經告訴殿下了。”


    朱昭回想片刻,展顏一笑道:“先生放心,我說過的話,決不食言。”


    其實早在朱昭親臨學堂請沈清河出山,沈清河就已經明確告訴了他,無論他是否願意鑄新幣,請他出山的決心有多重,隻要他用上了他沈清河一回,便此生不得對施家上下動起一絲歪心,否則天地皆誅。


    沈清河是個好脾氣的,但擅長把醜話說在前麵,朱昭能一口應下,一開始他也未曾料到。


    “東南一行,我與先生也算同生共死,今日便將真心話對先生,全部宣之於口。”


    朱昭飲了口酒,深歎一口氣道:“我這些年,在宗人府裝傻充愣,僥幸得下來一條命,我初時當真是怨,我怨滿朝文武,怨那些大臣,我恨極了他們,恨他們為什麽在過去對我的兄長母後百般討好奉承,但等我們到了危難之際,竟無一人敢現身哪怕上諫一句良言。我覺得人這個東西,太沒意思了,我那時也想過,想著有朝一日等我出去,我一定要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說到後麵,朱昭忍不住嗤笑一聲,似乎是對自己過去的天真想法感到無奈。


    他舉起了手,對沈清河比劃著:“剛入宗人府那年,我十六,現在我二十六了。先生,我……看開太多東西了,我覺得我不是不想恨,我是覺得沒必要了,人這一生,太過短暫,抓住一樣,便要失去另一樣,我已經失去十年時光,若仍執意對過去耿耿於懷,又該如何去謀取我的日後?得不償失啊。況且,他們在當時的境況裏,所能做的,也就隻有自保罷了,若敢求情,嗬,那一位的秉性,我比誰都清楚……”


    “可唯有一件!唯有一件!”朱昭的語氣倏然激動起來,強力克製著自己的聲音道,“我從頭到尾都不願信,我大哥他!”


    隻聽一聲脆響,沈清河與他碰了下杯,溫聲道:“殿下,我敬你。”


    朱昭恍然驚醒,意識到自己差點說出不該說的話。


    亭中四方通透,是賞月喝酒的好去處,也是受人監視的好去處。


    施喬兒前兒不久在池塘中灑了小魚苗,這會領著貓帶著人正在池邊撒魚食,小嘴喋喋不休道:“以後你若有空,盡管來找我玩,我相公近些日子便要回學堂教書去了,我白日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同你聊聊天……哎邀月你有沒有在聽我同你說話?”


    邀月連忙轉回頭,目光從屋脊後收回:“在聽。”


    施喬兒翻了個白眼:“在聽就怪了,算了,我不跟你計較,感覺這會子有點發涼,我回屋披件衣服,你幫我喂一小會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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