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慶帝叫住了他。


    “今日裴中書的這番話,朕看得出,你是真心實意地替阿鸞打算了。”端慶帝揮退了服侍宮人,靠在龍床上,感慨萬千。


    “這邊沒有旁人,朕和裴中書說幾句交心話。過去幾個月,一直有許多人在朕的耳邊嘮叨,叫朕提防著裴中書。說你鷹視狼顧,桀驁之臣,心中所謀深遠,不是個安分的。”


    端慶帝搖頭,“庸人誤事啊!朕看來看去,裴中書你好得很。朝中這麽多的大臣,能和朕說道一處去的,能撫慰朕心中憂慮的,隻有裴中書了!”


    裴顯停步回身,淡笑,“謝陛下信重。”


    “朕今天也跟你透個底。”端慶帝接著往下說,“阿鸞的婚事,朕從去年就在心裏盤算著。她今年十六,大好的年華,真讓她孤零零過一輩子,朕這個兄長無顏去地下見先帝。但朕幾次想要尋合適的世家子相看相看,剛提出一點話頭,就被人摁回去!李相堅決反對,哎,還有王相。王相也不讚同。”


    “現在王相退了。朕看李相在政事堂裏說話也不像從前那麽多。你是向著阿鸞的,崔中丞也向著她。朕覺得,機會難得,可以趁現在的空擋,趕緊地籌辦起來。”


    端慶帝鄭重地把事情托付給裴顯。


    “裴中書,你和阿鸞曾經結下一段舅甥的情誼。如今情誼還在,朕深感欣慰。朕有空會召她來,仔細問詢一番,問出她心裏的人選,再召你商議商議。不管阿鸞的駙馬選了誰,哪怕她真選了盧四郎,大不了給他一個閑散官職,讓他陪伴阿鸞開心暢意。你全權代朕籌辦就是。”


    裴顯神色不動地應下。


    隨即又確認地追問,“不論殿下選了誰,臣都照常籌辦?”


    端慶帝想起薑鸞的做派,趕緊補了一句,“需得是沒妻室的。皇家姻緣,講究一個正緣,我們不做以勢壓人、棒打鴛鴦的缺德事。”


    裴顯應下,“臣告退。”


    端慶帝看裴顯出去,留意到他腰間掛在金魚袋旁邊的玉佩和香囊,跟徐公公閑話,


    “京城眼看著是太平了。記得去年朕剛登基那陣,裴中書去哪兒身上都掛著劍。這會兒身上掛起香囊了。”


    徐公公觀察地更為細致,笑道,“掛的是沉水香。香氣馥遠悠長,襯裴中書的人。”


    端慶帝哦了聲,“阿鸞似乎也喜歡沉水香。”


    徐公公笑答,“皇太女殿下是喜歡沉水香。不過除了沉水香,殿下似乎也喜愛其他許多種的香。”


    背後被人議論著的薑鸞,此刻正走在出去紫宸宮門的長廊上,和二姊說悄悄話。


    “珠寶首飾衣裳二姊應該都不缺了。”兩人走在長廊,薑鸞提起一樁事,“妹妹再給你加點添妝吧。”


    薑雙鷺愕然,“還有什麽添妝。去年你都送過了!”


    薑鸞抿著嘴笑,附耳過去,悄聲說,“上個月給二姊在京城置備了一座莊子,幾百畝田產,地契早上送到景宜宮了。二姊回去應該就能看到。”


    薑雙鷺震驚了。


    “不成不成,實在太貴重了。而且我實在不需要這些。四月我在京城,四月底便啟程去遼東。我用不著京城的莊子。”


    薑鸞堅持要給,“京城的地契你留著。你人在遼東過得好,京城的田產莊子就扔那兒無需管。如果你在遼東被人欺負了,帶著你隨行的人回來,京城裏有地方住。”


    薑雙鷺覺得太貴重,心裏不安,再三地推拒。薑鸞隻抿著嘴笑,不肯鬆口,


    “二姊隻管收著。阿鸞現在手上有錢。”


    姊妹兩個邊走邊閑談笑鬧,長廊走到盡頭,橫次裏穿過來一行人。


    裴顯在幾個禦前內侍的帶領下,抄近路過來。


    兩邊正好撞上了。


    “找二兄說話說完了?”薑鸞停步問,“禦前領了什麽差事,出來就堵我?”


    “確實有事找殿下。”裴顯遙遙地停步,衝著薑鸞客氣地頷首,“不過並非公務。還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薑鸞便走出幾步,兩人遠遠地站在長廊另一側,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說話。


    薑鸞拿眼風瞄他,“你要說什麽,正經點說。二姊在麵前盯著呢。”


    裴顯規規矩矩地站在她麵前三步外,從袖裏掏出一張精美請帖,雙手奉上,果然極正經地和她說起一件事。


    “恭賀殿下生辰。京城春日好事連連,家中侄女定在四月出嫁,還請殿下有空蒞臨寒舍喝一杯喜酒。”


    薑鸞詫異地翻了翻大紅請帖。出嫁的是原來是在京郊別院有過一麵之緣的裴家小六娘。


    “你家六娘和我同歲吧。”薑鸞想了一會兒,“記得是個守禮乖巧的小娘子。說給了哪家郎君?”


    “新郎名叫崔瀧。乃是崔中丞的侄兒。雖然是庶出,人品端良,勤奮上進,是可造之材。”


    “崔瀧?沒聽過。”薑鸞隨手翻了翻請帖,看明了日期,把請帖交給隨行的女官,隨口問,“長得可好,可配得上你家小六娘?”


    “殿下見過的。”裴顯護送她往前行了幾步, “崔瀧,就是去年秋日宴上得了殿下青睞、召近身說話的崔家小郎。”


    “竟是他。” 提起秋日宴上的崔小郎,薑鸞依稀有些印象,“長得秀氣,人害羞。記得他過了年才十七?”


    “年紀是不大。但是已經可以定下的時候了。和我家六娘脾性也相合。”


    裴顯把薑鸞送到薑雙鷺身側,邊走邊說,“殿下和我家六娘一般年紀,聖人剛才相召,說殿下可以開始考慮駙馬人選了。”


    薑鸞聽著聽著,感覺哪裏有點不對勁,“怎麽變成二兄相召了?剛才明明見你在殿外等著覲見。”


    裴顯笑而不答。


    短短十來步距離並不遠,薑鸞走出幾步,有所察覺,往身側瞟了眼,


    “換新衣裳了?早晨見你穿的不是這套。你穿這身鴉青色的蜀錦料子好看。”


    “謝殿下誇讚。“ 裴顯平淡道,“值房裏親兵備好的衣裳罷了。”


    把人護送到了薑雙鷺身側,並不多話,客氣告辭。


    薑雙鷺瞧著裴顯挺直如鬆的背影,露出詫異神色,直到人走遠了,才輕聲和薑鸞道,


    “原本以為是我聞錯了。沒想到真是裴小舅身上佩了沉水香,那香氣留得久,阿鸞你也喜歡的。裴小舅今天這身穿得也齊整。他不常用這麽好的蜀中錦彩料子,裁製得也好,極襯托他。是不是等下要會客?”


    許久不見薑鸞答話,薑雙鷺側頭打量,卻發現薑鸞的目光正盯著遠去的挺拔背影。


    薑鸞在瞧那道身影腰間掛著的鬆草紋香囊。


    “稀罕事。裴中書身上帶回香囊可不容易。”她瞧著瞧著,彎著眼笑起來,繼續和二姊往前走,


    “新衣裳是值房裏親兵備好了的,難不成香囊也是親兵備的?我瞧著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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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京城四月是一年裏最好的月份。


    春夏交替的季節, 天氣既不冷又不熱,栽種滿京城的楊柳樹都發了新枝,綠意蔥蘢的長柳枝沿著護城河兩岸從城裏延伸到城外, 垂柳如煙雲。


    京城四月裏嫁娶的人家比其他的月份都多。


    崔小郎和裴家小六娘的婚事定在四月中旬,懿和公主出降的前幾日。


    薑鸞那天照常去京兆府轉了一圈, 看看天色,日頭開始西斜, 東宮馬車出了光德坊, 停在主路邊。


    黃昏時分, 遠處一陣鼓樂喧天,那是京城裴氏的送嫁隊伍過來了。


    裴小六娘是河東裴氏本家出身, 裴顯在京城裏開了兵馬元帥府,河東本家把及笄的六娘送來京城, 在京中謀個妥帖的婚事。


    裴氏在京城的這一支不敢怠慢, 尋了門當戶對的清河崔氏, 祖上也是河東祖籍,當家的崔知海和裴顯在朝中交好。兩家一拍即合, 互換了庚帖。


    裴顯是裴家六娘的小叔叔,送婚隊伍裏少不了他。


    薑鸞聽到長街遠處馬嘶人笑,鑼鼓歡呼,圍著婚車隊伍拍手討要喜錢的童子們裏外圍了許多圈, 銅錢一把一把地往外灑, 新娘乘坐的花車行駛極為緩慢。


    薑鸞掀開馬車的碧紗簾,遠遠看到身穿大紅婚衣的新郎騎在馬上,陷入討錢童子的笑鬧歌舞包圍, 左支右拙, 半天動不了一步。


    一道她熟悉的矯健身影護送在隊伍前方。


    裴顯今天作為女方送親的娘家人, 穿了身墨青色鑲銀邊的窄袖修身錦袍,裁剪得當的好衣料穿在身上,越發襯托得身姿挺拔,肩寬腿長。


    他勒馬停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事不關己地笑看新郎被圍堵的狼狽模樣,並沒有任何試圖拯救的意思。


    悠閑觀望了一陣,裴顯注意到遠處街邊停放的形製並不起眼的馬車,又注意到跟車的文鏡,視線驀然一凝,從長街另一頭縱馬行過來。


    “殿下怎麽把車停在路邊?”他控著韁繩繞馬車轉了半圈,“東宮的馬車越來越簡樸了。差點沒認出來。”


    薑鸞往圍堵得水泄不通的長街遠處笑指了一下,“月初新換的馬車,就是不想出門遇到這種事。”


    裴氏和崔氏聯姻,兩邊的帖子她都接了,今天索性跟著女方的送親隊伍,去男方家裏討一杯喜酒喝。


    崔知海親自接了出來。


    他是今天成親的崔小郎的大伯,今天大喜的日子出麵招待貴客理所應當。


    崔知海領著薑鸞在崔氏大宅裏轉了一圈。


    “外苑設主宴席,賓客眾多,喧鬧嘈雜。”


    崔知海引著她就要往裏走, “專門為殿下單獨安排了一處清靜雅致的閣樓吃席……”


    薑鸞過來是給裴氏和崔氏兩家長臉麵的,又不是來吃席的。


    “不吃席,隨意走走。”薑鸞對著崔中丞擺擺手,“崔家兒郎成婚,你這位家主不好隻陪著本宮。你去前頭應酬。這兒有裴中書作陪就好。”


    剛才領著薑鸞閑逛時,裴顯隔著幾步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崔知海早瞧見了。


    他瞧得納悶,心想,女方送親的娘家人,不去前頭吃席,卻跟著皇太女殿下身邊不走,護衛安全不至於要他這個中書令親自做,大把的東宮禁衛跟在後麵。


    除非是裴中書有事,宮裏不方便說,要在宮外跟皇太女私下裏談、正好今日借著兩家婚宴的機會單獨說話。


    崔知海心裏揣測出了七八分,嘴裏當然不會問,留下一個帶路的管事,客客氣氣告辭趕去了前頭正院。


    兩家議親的時候,裴顯登門作過一次客,主路是認得的。


    他領著薑鸞沿著長廊慢悠悠地往後走,把沿路精巧的幾處亭台樓閣指出來給薑鸞看。


    “崔氏的宅子打理得不錯。”


    薑鸞頭次來崔家,新鮮地四處打量。


    “崔家打理得精細。小湖瘦石,竹林楹聯,細微處見功夫,乍看倒像是身在江南園林,步步講究,處處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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