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寶鸞連忙應是,徐太後壽誕在即,嶺南又濕熱多雨,沒想到竟出了旱災這樣的事,聽著到底不好,她是大魏的定國長公主,自然是要撫慰百姓的。


    她想了想又道:“長安百姓雖說富足,但也不乏困苦之人,眼下時氣又炎熱,不若開了粥棚施粥與綠豆湯,隻是急了些。”


    “很是,”徐太後點點頭,“粥棚的事哀家會讓人籌辦,你且先去行宮快活著,明日施濟的金銀哀家已經讓人準備好了,你略留一留便趕緊走,這天兒太熱了。”


    出了壽康宮,撲麵而來就是一股蒸騰而上的熱風,薑寶鸞皺了皺眉,何氏連忙上前來親自給她打扇子。


    薑寶鸞忽然覺得胸口無比憋悶,整個人也慌得很,下意識用手按了按,這才好些。


    遠方傳來轟隆隆的悶響,怕是過不多久就會有一場傾盆大雨,將炎熱衝淡。


    作者有話說:


    薑寶鸞:我媽每次讓我出去都沒好事(# ̄~ ̄#)


    上午去看牙了所以現在才更,明天更新是上午九點,之後應該會再調整到晚上九點,一般都是固定晚上九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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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一夜雷聲滾滾, 暴雨傾盆。


    到了第二日,卻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仍舊是暑熱。


    薑寶鸞一向貪睡,一直到日頭升得高高時才起身, 等梳妝打扮, 用了早膳, 又坐著輦車過了重重宮門, 外麵早就熱得一盆水潑在地上都能立時蒸幹了。


    容殊明已等了她好一陣, 騎在駿馬之上也是熱得不行,薑寶鸞連忙掀開輦車旁的薄紗帳縵,小半個身子都傾出去,向容殊明招手。


    “殊明哥哥, 你快些上來,我這裏涼快!”


    她的輦車上自然是有冰鑒的,一路都供著冰,不會讓她熱著。


    容殊明的麵孔又比先前看起來要堅毅俊朗許多, 他出身於武將世家, 世代忠君報國,他的父親更是為了大魏戰死沙場, 留下尚且十歲的容殊明襲了昭寧侯爵位。


    先帝感於容家忠義, 便常常召了容殊明入宮, 更是一早就在口頭上許過長女與容殊明的親事。


    容殊明聽到薑寶鸞叫他上去, 便無奈地笑了笑,說:“你好好坐著, 我就在外邊兒陪你。”


    薑寶鸞咯咯地笑起來, 笑得直喘不上氣:“你別曬成黑炭了, 曬成黑炭我就不喜歡你了……”


    容殊明用馬鞭指了指她, 驅馬過來,還沒什麽動作,薑寶鸞就趕緊縮進頭去,在裏麵偷偷笑著。


    容殊明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不由低頭欣慰一笑,便揚鞭讓隊伍繼續前進。


    三年前,他在範陽找到薑寶鸞,那時的薑寶鸞看起來很不好,整個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神情中竟還帶著怯意,鬱鬱寡歡的樣子,一整日都不說一句話,成了一個躺在床上的藥罐子。


    她是金尊玉貴的定國長公主,何曾有過這副模樣?


    後來回了長安,慢慢養了許久,這才恢複過來,隻是從不提在範陽發生過什麽。


    薑寶鸞是他自小就認定的妻子,不過隻差個過門的儀式,既是他認定的妻子,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他不介意她曾經發生過什麽,他隻在乎她好不好。


    在這三年裏,容殊明一直等著薑寶鸞一點一點恢複過來,等她願意再度敞開心扉地笑,等到適合兩人成親的時候。


    過了朱雀門便是朱雀大街,誰知剛出了朱雀門,便有人過來朝著容殊明耳語一番,容殊明聽著聽著,便緊緊地蹙起了眉。


    容殊明身上有禁軍校尉一職,總領著禁軍十六衛,守備京師衛戍皇城,薑寶鸞一看他樣子就知道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果然不過片刻,容殊明就過來道:“突然出了點事,不能陪公主去行宮了。”


    薑寶鸞知道輕重,隻問:“那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準,公主且先自己玩兩日。”


    薑寶鸞點點頭,同他告了別,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朱雀大街那邊,這才示意繼續前行。


    早有長安百姓聽聞今日長公主要出行,並且施舍錢財,除了想拿錢的,更多的就是想一睹長公主芳容的。


    朱雀大街早在薑寶鸞來之前就被暗中巡視過一回,將行人與沿街商販等都清退到了兩邊,並且每十米一個衛兵在兩旁站著。


    薑寶鸞坐在輦車裏頭,隔著一層紗幔,外頭的人其實並不能將她的容貌看個分明,隻是這架勢與氣度,一看就是天家之女,尊貴無比,更莫說有些人一時竟不敢直視了。


    她也透過紗幔斜覷著外麵,長安是天子腳下,百姓的日子過得應當最是富足安樂的,雖先前有羯人之難,長安城幾乎十室九空,如今三年過去,也漸漸好轉起來,重現當日繁華盛景。


    薑寶鸞思及此處,卻是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隻盼得這樣的場景能長長久久下去。


    她叫來貼身宮女玉畫,讓她吩咐下去將準備好的金銀錁子以及銅錢分發給沿路百姓,特別是那些看起來窮苦的,便能分得更多。


    一時輦車慢下來,已有不少此時受了恩惠的百姓不斷在嘴裏謝恩。


    眼看著日上中天,天氣愈發炎熱起來,薑寶鸞受不住熱,亦不忍百姓站在大日頭底下曬著,正欲吩咐再快些行路,卻不料無端端哪裏吹來了一陣風。


    風不大,卻吹動了薑寶鸞車輦上的薄紗。


    淡金繡纏枝牡丹的薄紗帳幔被輕輕吹拂起來,露出了薑寶鸞一半的側臉來,玉顏賽雪,膚若凝脂,多一分端莊便不夠嬌美,少一分矜持便過於輕浮,眉目如畫,宛若神妃仙子下凡。


    有那離得近的乍然見了薑寶鸞的臉,當即便愣在了原地,隻餘吸氣聲。


    薑寶鸞也不羞赧作態,反而是從從容容地側過頭去,青絲如雲的發髻上垂墜下嵌火玉累絲金鳳步搖,映得她那張如雪嬌顏明麗鮮妍。


    接著她揚唇一笑,將手上執著的團扇往上一移,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恰好將下半張臉遮住。


    正要垂眸間,薑寶鸞卻忽然渾身一震,差點連手上的扇子都沒拿穩。


    她竟再要去看,大宮女敏春已經將帳幔遮好,留下外麵的人連連歎息。


    不過頃刻之間,薑寶鸞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嬌靨慘白。


    敏春發現她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連忙問:“公主這是怎麽了?方才還好好的?難道是中暑了?奴婢這就叫太醫進來……”


    “不要,”薑寶鸞捂住胸口,喘了一口氣,“本宮沒事,也別請太醫,不要讓隊伍停下,你趕緊傳話下去,讓他們快些走。”


    敏春見她神色實在不好,但又不敢多說什麽,隻能應下,又叮囑其他宮人照顧好薑寶鸞。


    薑寶鸞接過宮人遞過來的茶湯喝了一口,卻仍是心有餘悸,差點把茶水打翻在地。


    就在方才她轉過臉去的那一刹那,她看見了那個人的臉。


    那個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想起的人。


    他就在人群中間。


    一想起三年前的那些事,薑寶鸞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心緒,隻是在百姓麵前她不得不強撐著尊榮,努力不使他們看出端倪。


    若是他真的就在外麵——


    薑寶鸞死死地咬住下唇,她更不能讓他看出來她的驚慌無措。


    她是定國長公主,她不能這般不持重。


    薑寶鸞驀地閉上雙眼,仿佛這樣便可以把她同外界隔絕開來,但甫一合上眼,方才那道鷹隼般的目光便乍然在她腦海裏出現。


    薑寶鸞一動都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嘈雜喧鬧的人聲已漸漸褪去,薑寶鸞緩緩睜開眼睛,隻見車架已然駛出了朱雀大街,直奔長安城外而去,而自己的周圍除了日常侍候的宮人們,還有重兵守衛著,連一隻蚊子都不可能靠近她。


    玉畫正拿著綢帕,輕輕地為她擦拭著額頭的冷汗,忍不住道:“公主想必是熱著了,竟出了一頭的汗,待會兒出了城,先好好躺一會兒吧,很快就到行宮了。”


    薑寶鸞揉了揉額角,一點一點地舒出一口氣,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


    朱雀大街。


    謝珩看著遠處的車馬,眼神越來越冷。


    他轉頭看了一眼牽在手上的三歲孩童,孩童正在專心致誌啃一根比他的頭還長的糖葫蘆,即便被人潮擠在後麵也全然不知。


    這時身邊有人歎道:“當真是國色天香啊!”


    “遠遠隔著,哪就看出國色天香了?”又有人笑說。


    “你懂什麽?光看那氣度,怕是全天下都找不出一個……”


    謝珩蹙了蹙眉,捉著孩童的手倏地收緊。


    謝謹成抬了抬頭,小嘴仍是一刻不停地舔著糖葫蘆外麵的糖衣,妄圖用幾顆小米牙把糖葫蘆啃下來。


    謝珩突然開口問道:“那是誰?”


    旁邊的人一時都有些奇怪,又聽他語氣冷淡,隻當他是個不懂事的外鄉人,便回答道:“你怎麽站這裏看了半日了,卻連這個都不知道,那就是定國長公主!”


    “定國長公主?”謝珩從唇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目光越發陰沉得像要殺人一般,卻又忍不住繼續問,“她叫什麽名字?”


    周圍的人這時更加覺得怪異,謝珩看起來清雅,身上無形中散發出來的那股壓迫感,卻令人感到極不自在。


    那些人怕惹到事,隻多看了他幾眼,見公主車駕也行遠了,便也散去了。


    謝珩站在日頭底下,一雙手握得越來越緊,原本潔白又骨節分明的手背上竟顯出青筋。


    天下真有長相這般相似的人嗎?


    方才端坐在車輦上的分明就是阿鸞!


    三年前他接到府上傳來的信報便急匆匆回了府,果然退思堂已經人去樓空,阿鸞竟不知所蹤,後來隻查出她是打扮成蕊娘的模樣偷偷溜出去的。


    謝珩派人出去找了幾日,幾乎把整個範陽以及周邊都翻了個遍,甚至搜查了百姓家中,最終都是一無所獲,仿佛是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查不到任何蹤跡。


    最後他自己騎馬出去搜了範陽一日,回來的時候即便冷靜自持如他,也砸碎了一套茶具。


    那套茶具是阿鸞曾經用過的。


    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一個婢子而已,她竟敢這樣不告而別,一聲不吭地跑了,而他竟也真的為了個婢子發了那麽大的火。


    明明前一日她還在和他說想吃蜜橘,央著他非要把蜜橘買回來。他回來時已經買好了蜜橘,可是她卻一走了之了。


    謝珩甚至懷疑過是李夫人又把她弄去了別的地方,卻騙他說是自己跑的,當時也去李夫人麵前質問了好幾遍,又查了李夫人手下所有人,將整個楚國公府折騰得人心惶惶。


    他的人跑了,他怎能甘心?


    這三年來,他也從未放棄過尋找,不斷暗中派人出去查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必要讓她再回到楚國公府來麵對他,原原本本地和他說清楚,卻一直不可得。


    再細想當日正巧是昭寧侯奉太後旨意,為定國長公主祈福而到訪範陽,而定國長公主竟與阿鸞長得一模一樣,答案便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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