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了你先前的事,你就不問問我的事?”朝煙扯扯他的衣服。


    許衷看著她一雙小手又攥帕子,又扯衣裳,可愛極了。


    “願意講給我聽嗎?”他問。


    許衷總是這樣,溫和而又有禮。明明個子高高的,像個武夫,也一度就是個武夫,可又太過儒雅,令朝煙忘卻了他是個習武之人。


    她輕哂:“你問,我就願意講。”


    作者有話要說: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諫。


    來者猶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從政者殆而。


    ——楚狂接輿


    第43章 用心


    朝煙與許衷說了許許多多自己幼時的事,說起自己的長兄,也說自己早亡的母親,許衷都耐心聽著。


    等他們說完了話,朝煙獨自下樓時,秦桑已經等得急切了。


    一見到緩步下來的朝煙,秦桑便撲過來埋怨道:“姐兒在樓上看了什麽!我都等了半個時辰了,叫小二上去問,隻說你還在挑。”


    看到了朝煙手上的紅紗碧籠,又道:“姐兒就挑了這個?這是個什麽?我能看看嗎?”


    朝煙於是便把紗簾挑開:“是個別致的摩侯羅,你可以拿出來看看。”


    秦桑看著裏頭擺著的小土偶,眼睛都瞪直了:“耶?這麽漂亮的麽!我都不敢碰,萬一碰壞了,姐兒不又得去挑半個時辰?”


    朝煙於是笑笑,又把簾子蓋上,將紅紗碧籠緊緊攏在懷裏。


    秦桑又問:“這個摩侯羅要多少銀子,我去把銀子給了?”


    朝煙道:“不用給了,我已經給過了。”


    “?”秦桑眨眨眼,“可是姐兒,錢袋子不是在我這兒麽?”


    “傻秦桑,嘿嘿。”朝煙看她一眼,滿臉笑意地出了小貨行。


    乞巧節的熱鬧都湊在了潘樓街那裏,馬行街的熱鬧處不多。從貨行再往北去,有個教坊司搭的樂棚,前頭湊了一眾人。朝煙想著薑五娘與朝雲許是在那裏,不想到了之後,也沒見到她們蹤影。


    倒是跑來個小丫頭,大抵才六七歲,到朝煙麵前,問:“姐姐,你是李二娘嗎?”


    朝煙頗為意外,問:“你是誰呀?”


    小丫頭年紀很小,且衣著打扮都不富貴,許是這附近小攤販的女兒,不該認識朝煙的。


    女孩兒便說:“我是涼涼。”


    “那你怎麽會認識我呢?”朝煙又問。


    涼涼搖搖頭:“我不認識你呀。隻是,剛才有個叫薑五娘的姐姐說,一會兒這裏會走來一個看起來很美,又很富貴的姐姐,叫作李二娘。她讓我告訴李二娘,她和她妹妹去景靈東宮那裏的長慶樓吃炒羊肉去了,叫李二娘過去找她們。”


    聽見炒羊肉,秦桑眼睛都亮了。朝煙則是皺皺眉:怎的去吃炒羊肉了!方才那大夫還說,朝雲是不可吃發物的,話猶在耳邊,五娘竟就這樣帶著雲兒去了!


    她摘下頭花給這小丫頭,叫秦桑去先前車夫吃茶的茶樓找車夫去。秦桑去看了一圈,沒見著車夫的人,也不見停在茶樓一邊的馬車。


    這便是被薑五娘叫走了。


    好在長慶樓與這裏也不算太遠,秦桑去馬行街租賃轎子的地方找了抬小涼轎,將朝煙抬到了長慶樓門口。


    長慶樓中,薑五娘與朝雲一人一盤炒羊肉,吃得不亦樂乎。


    小二帶著朝煙過來時,朝雲嘴裏的那一口羊肉還沒咽下去。


    朝煙拿了杯茶水衝進來,不由朝雲分說,放到她麵前,叫她:“快快快,吐出來,別吃別吃了!”


    薑五娘坐在一邊,悄悄把筷子裏的羊肉放進嘴裏,憋著嘴嚼,一邊也看著朝雲。


    秦桑聞著羊肉的香味,默默咽口水。


    嘴巴長在朝雲身上,她咽了下去,朝煙總不好再把它挖出來。


    隻得去搶桌上那半盤還沒吃完的炒羊肉。拿到手上,就遞給秦桑:“你吃你吃。”


    秦桑手裏可抱著紅紗碧籠呢,沒手去接這盤子。


    朝雲於是又把盤子搶回來:“姐姐,就吃這一小盤,吃完便沒有了。”


    “你呀!大夫剛囑咐過,現在又不是吃飯的時候,怎麽就到這裏來了呢?五娘,你帶她來的麽?”朝煙坐下來,還是從朝雲手裏奪來盤子,擺在自己麵前。


    朝雲隻好默默把筷子放下,看著到手的羊肉跑了,隻恨剛才自己不再吃得快些。


    薑五娘無辜,搖搖頭:“這可是她自己要來的呢。”


    朝雲則解釋道:“雪滿說這裏的炒羊肉冠東京。”


    “便是冠整個大宋,你也不好多吃的呀!”朝煙拉著秦桑到自己身側坐下,把紅紗碧籠放到一邊,把炒羊肉交給了她。


    “姐姐,先前我吃了那麽久的藥……”


    “便是你吃了這麽久的藥,若是一多吃了這些,又是羊肉,又是炒的,可不得把藥效都吃沒了?那不是白吃了?”


    朝雲低頭:“可……若是吃了藥,卻還是不能吃,那不才是白吃了藥嗎?”


    “你這是歪理。”朝煙一口篤定,“來,吃茶水。茶水不發。”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大夫說不能吃,就不能吃的。”


    “可是姐姐,你試試看這味道!雪滿說,長慶樓做炒羊肉的就是她姑父,她也學過她姑父的手藝。我先前吃雪滿做的,已經很愛了。但她姑父親手做的,實在更鮮美。”


    朝煙搖搖頭:“我不愛吃葷腥的。”


    秦桑則夾了一筷到她麵前。


    羊肉的腥味被去得很清爽,取而代之的是鮮香。


    它香任它香,朝煙嚐了一口,也不再吃,隻盯著朝雲。


    薑五娘打岔道:“你方才在馬行街,可挑中了什麽?”


    朝煙於是把紅紗碧籠拿起來給她看。


    “喲!好東西!”薑五娘很識貨,一眼認出這紅紗碧籠價值不菲,“裏頭裝了什麽?”


    朝煙嘿嘿一笑:“不與你講,除非你求求我。”


    薑五娘哼一聲:“你學壞了,怎的還學我說話!”


    “學你便是學壞了?”


    “……”


    “你求求我嘛?你求我,我就給你看裏頭裝的什麽。”朝煙想學她學到底。


    隻是說說玩笑,卻不想,原本好好的薑五娘,一聽到這話,忽而臉色一變。


    筷子從她手中滑落,敲在桌子上。


    “五娘,你怎麽了!”朝煙心頭一緊。


    薑五娘麵色如土,唇色瞬息間變得蒼白。


    能聽見她的一呼一吸都沉重起來。


    無論朝煙說了什麽,她都不曾聽見。


    “五娘!”


    深深吸氣,緩緩吐氣,不想那些。


    說“求求我”的那個人不是他。


    是小朝煙。是小朝煙。


    沒事的薑五娘,沒事的。


    她隻能聽見自己對自己說的話。


    朝煙已經從桌子那頭過來了,扶著薑五娘的肩頭,去看她的眼睛。


    薑五娘一個恍惚,猛然醒過神來。


    “小朝煙!”她道。


    “五娘,你怎麽了?”朝煙萬分擔憂。朝雲亦然,神色緊繃著看著她。


    薑五娘歎出一口氣,搖搖手:“沒事沒事。昨夜沒睡好,剛才迷蒙了。”


    朝煙才不信:“你是不是被什麽魘著了,怪嚇人的。”


    薑五娘撐起一個笑:“沒有的事。誒?剛才還在說你那個紅紗碧籠,快掀開給我看看。”


    朝煙問:“你真沒什麽事麽?”


    “真沒什麽事。快,你再不給我看那個,我就要急得生瘡了。”


    朝煙將信將疑,坐回自己那裏,把紅紗碧籠遞給薑五娘。


    薑五娘笑著接過,迫不及待地拿出裏麵裝著的摩侯羅。


    “哦喲喲!”她實打實樂了,“這麽好看的摩侯羅,東京城罕見呢!啊呀,這個還能動!小朝煙,這個是哪個送的呀?”


    朝煙眼睛微瞪:“不是誰送的!是馬行街上買的!”


    “買的?呀,小朝雲,我們在馬行街上看過去,有看到這種摩侯羅麽?”


    朝雲搖搖頭。


    朝煙的臉已經紅了。看著薑五娘擺弄著摩侯羅的四肢,仍不改口:“就是買的,不信你問秦桑。”


    薑五娘於是瞥向在羊肉中猛然抬頭的小秦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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