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進去看看?”謝姝月抿了抿唇,又強調道∶“不過聽完曲子我們立馬就出來。”


    送春樓老板聞言頓時眉開眼笑,連聲應下,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人給迎了進去。


    殷玄錚鳳眸微眯,原以為兩人會打道回府,卻沒想到兩人這麽一番合計竟然還是死心不改,想到剛剛那些輕浮浪蕩的小倌,殷玄錚的臉色幾乎冷的快要掉冰碴子了。


    坐在一旁的謝輕寒臉色也不太好看,見兩人當真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自知現在是當真無從辯解,隻得委婉道∶“要不臣現在就派人把月兒帶過來給殿下請罪。”


    “不必了。”


    殷玄錚手指緊了緊,看著那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前,心裏再三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失態,若是兩人當真以興師問罪的方式相見,若是傳了出去,不僅有礙謝姝月的名聲,引來後續的一堆麻煩,到時候若是又把人給惹惱了,更是得不償失。


    最好的處理辦法便是像之前一樣給壓下去,殷玄錚甚至默默地在思考,這是不是也算得上是對處理此事有經驗了……


    謝輕寒聽到殷玄錚這話,也有些摸不準底,隻得道∶“是月兒不懂事了,臣回去一定好生教導她……”


    聽了謝輕寒翻過來覆過去的說辭,殷玄錚倒是有些不悅,皺了皺眉,頗為不讚同地勸道∶“謝世子身為兄長,雖有教導弟妹之責,但也不必過分苛求,本宮今日就沒從謝世子嘴裏聽到過一句讚揚令妹之語,為人兄長,還是要多和善些。”


    盡管得知了謝姝月就是自己那囂張跋扈又驕奢淫逸的未婚妻,今日又親眼見著她上了花樓,殷玄錚心中雖然震驚,一時間還沒有適應這身份的轉變,可是想到謝姝月每次楚楚可憐看向自己的眼神,又覺得他的矜矜確實乖巧可人的緊。


    怎麽到了謝輕寒的嘴裏就是左一句頑劣,右一句不懂事,再聯想到鎮國公府那一貫強硬的做派,殷玄錚看向謝輕寒的眼神都帶上了些審視。


    “……臣受教了。”謝輕寒嘴角抽了抽,不知殷玄錚又想幹什麽,隻得幹巴巴地回應道。


    照太子殿下這意思,謝姝月在兩人眼皮子底下逛花樓,又和一群小倌拉拉扯扯,難不成他還要誇自己的妹妹傾國傾城,所以才有這麽多人上趕著來獻殷勤?


    似是擔心謝輕寒回去當真會責罰謝姝月,殷玄錚又補充道∶“令妹甚好,本宮很滿意。”


    “……”


    殷玄錚這話倒當真是發自內心的,思緒甚至都開始飄遠,照謝姝月之前的表現,必定是早就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在天山寺的時候,還是更早……


    也虧得這小騙子瞞了自己這麽久,還哄得自己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想到之前兩人相處的場景,殷玄錚倒是當真沒有多少怒意,嘴角都浮現起了淡淡的笑容。


    坐在對麵的謝輕寒看著殷玄錚臉上不正常的笑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朝堂上大臣們的說法,寒意驟然從脊背處升起。


    若是哪天太子殿下無故發笑,那定是有人又要倒黴了。


    而眼下,最可能倒黴的,除了謝姝月還能有誰。


    這麽想著,謝輕寒倒當真從殷玄錚的笑容裏品出幾分陰森之意,心中頓覺不妙。隻覺得剛才之話都像是催命符一般。有一瞬間,他的腦海裏已經浮現出謝姝月被殷玄錚帶回府上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慘狀。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殷玄錚城府極深,手段一向狠戾,想必是早就存了這門心思的。


    “臣聽聞殿下早就有了心悅之人,想必那日殿下在萬寶齋便是在為那位姑娘挑選珠釵吧。”謝輕寒聲音幹澀道。


    帝王將相,三宮六院本就是常事,殷玄錚完全可以把謝姝月娶回去,再許那人一個側妃之位。隻是聽聞殷玄錚曾特意命人定製過一頂九鳳疊珠的鳳冠,是太子正妃才有的規格,想來是更屬意於那人為妻。


    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依著對殷玄錚的一貫了解,明知希望渺茫,謝輕寒還是想賭上一回。


    殷玄錚聞言確實一僵,頓時陷入了沉默,不知自己這時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謝輕寒見殷玄錚表情有些不自然,心道有戲,連忙乘勝追擊道∶“殿下總要給那位姑娘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隻是若有月兒這樁婚事在,怕是不妥。”


    名分。


    這兩個字無聲地在殷玄錚的舌尖轉上了一圈,腦中浮現的卻總是那個月夜,謝姝月踮起腳尖輕輕吻過他的臉頰,還有那日在天山寺旁,謝姝月拉著他的衣襟說要跟他偷情。


    名分,怎麽就沒有名分了。


    想到這裏,殷玄錚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被謝姝月這麽一鬧,他原本是正兒八經的未婚夫君,如今倒是有了個奸夫的名分。


    可見眼下謝輕寒這般急切,殷玄錚一時間倒當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難不成他要對未來的大舅哥說,我其實一直喜歡的都是你妹妹,還跟她相約一起瞞著彼此偷情?


    這般想著,殷玄錚沉默了半響,抵唇清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今天這事本宮不會追究,謝世子大可放心。”


    不會追究,便僅是如此。


    謝輕寒聽出了殷玄錚話中的意思,今天謝姝月與長樂郡主一起逛花樓,他不會降罪,但是這樁婚事,是絕對不可能會退的。


    謝輕寒倒是還想再說點什麽,可殷玄錚卻顯而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抬了抬眼示意他禁言,謝輕寒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送春樓的方向,心中縱有無奈,卻隻得一聲歎息。


    謝姝月和長樂郡主身在送春樓,自然不知道對麵發生了何事。


    相比較從前長樂郡主的大張旗鼓,兩人這次倒當真是信守了諾言,老老實實地坐在包廂裏聽著曲兒,徒留青葉站在包廂外懊惱不已。


    長樂郡主也確實說的不錯,雲兒擅箏,一曲《秦淮風月》在她手裏更是情意綿綿,再配上江南名伶碧若的嗓音,當真是相得益彰,讓人深陷其中,如癡如醉。


    “謝小姐。”一曲作罷,雲兒起身掀開紗幔,走到謝姝月的麵前盈盈一拜。


    謝姝月還未從剛才的樂聲中回過神來,頓時被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扶了起來,訝異道∶“你這是做什麽?”


    “雲兒感念謝小姐那日出手相救,隻是過了今日,我便要隨師姐一同前往江南,怕是以後無以報答謝小姐恩情。”


    “當日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談何恩情。”謝姝月聞言未免歎了口氣,柔聲道∶“既然已經決定要回江南,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也是好的,上京這邊的事便安心放下吧。”


    雲兒含淚點了點頭,碧若在旁邊看了半響,她早就聽雲兒說了那日的經曆,心中感觸頗深,但也隻能歎一句命運弄人,最後也隻得歎息一聲,與雲兒一起離開了包廂。


    “她倒算得上個有情有義之人,但可惜遇人不淑,竟遇上了徐易那樣的渣滓。”長樂郡主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忽而又道∶“對了,謝姐姐可知那徐易已經下了牢獄了?”


    “什麽?”謝姝月愣了一下。


    “是張禦史向皇舅舅檢舉,說徐易強搶民女,甚至為此草菅人命,皇舅舅震怒,直接革了他父親的官職,把那徐易也給扔進大牢準備問斬呢。”


    長樂郡主又補充道∶“說起來,這張禦史是周太傅一手提拔上來的,也算是睿王表哥那邊的人,這次倒也算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睿王……”


    謝姝月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想到那日睿王帶著徐易來給自己謝罪,心頭驀然泛起了一絲不適。


    “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啊?這就要走了……”長樂郡主還有些意猶未盡,遺憾道∶“我本來還打算去後街的勝意坊玩上一圈呢。”


    “要是讓長公主知道了,那你定然又要被罰抄書了。”謝姝月無奈道。


    其實長公主的初心還是好的,知道長樂郡主愛玩,但懂得分寸,因此對她去花樓之類的地方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這賭場,卻是慎之又慎,畢竟數不清多少人在這上麵賠上了自己的小命。


    “那倒也是,去玩一次少說得抄十本書,確實不值當。”長樂郡主心中計算了一下得失,隻得放棄自己原來的想法,拉著謝姝月慢吞吞地走出送春樓的大門。


    謝姝月正安慰著長樂郡主,剛剛踏出大門,抬頭便看到薛掌櫃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臉上忍不住劃過一絲詫異。


    “長樂,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私事要辦,等處理完了,我再回去。”謝姝月小聲對長樂郡主說道。


    長樂郡主倒是沒有多嘴去問到底是何私事,隻是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可是謝姐姐,眼下天色已經晚了,你一個人也不安全啊,萬一碰上登徒子或者麗妃的人怎麽辦?”


    “你放心,我就在這一片活動,麗妃估計也不敢光明正大當街就把我帶走,天黑之前肯定就會趕回去的。”


    長樂郡主知道攔不住謝姝月,聽到謝姝月這麽說才勉強點了點頭,直到走上馬車時仍在交代∶“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府啊。”


    謝姝月應了下來,眼見著南陽王府的馬車逐漸走遠,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向角落處薛掌櫃走去。


    “薛掌櫃,你怎麽過來了,可是鋪子出了什麽事嗎?”謝姝月連忙問道。


    “鋪子無事,東家盡管放心。”薛掌櫃笑了笑,這才從衣袖裏掏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字條遞給了謝姝月,說道∶“一個時辰前,藥鋪來了位一位玄衣公子,囑咐我一定要在今天把這字條轉交給東家。”


    謝姝月有些疑惑地接了過來,打開才發現是殷玄錚所留下的字條,內容很簡單,隻是邀她申時在梁河旁的小巷一見,也沒有具體說到底所為何事,唯有上麵潦草的字跡可見其寫下時的急切。


    眼見著申時已經快到了,謝姝月連忙匆匆告別了薛掌櫃,這才抄了一處近路趕過去。


    殷玄錚所說的梁河小巷便是上一次他們見麵放花燈的地方,因著同在西街,離著倒也算不上遠,一路南行不過數百米的距離,便遠遠望見了被落日餘暉照耀得波光瀲灩的河水,如同細密的金粉混在其中又被攪散,橋上的行人三兩成雙,準備歸家。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巷口處,冷淡的鳳眸低垂,專注地看著橋上,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麽。


    謝姝月不明所以,連忙走上前去,剛想嚇他一跳,卻驀然對上了殷玄錚的視線,隻得遺憾地放棄本來的想法,老老實實地走到他的麵前。


    這一次倒不是謝姝月拉殷玄錚進小巷了,反而變成了殷玄錚拉著謝姝月走入了一旁隱蔽的巷中。


    “陸郎,今日怎麽突然改成穿玄衣了?”謝姝月倒也未覺察有何不對,隻是頗為納罕地扯住殷玄錚的袖子,上麵細密的銀線混繡成的紋樣精細別致,一看便是造價不菲,與他平日裝書生是所穿的樸素白衣大不相同。


    若是平日相見,殷玄錚都會仔細打點一番,可今日是剛剛趕回上京城便邀她來見麵,謝姝月隻當他是一時著急忘記換了,也不欲拆穿他,權當自己沒看見,自顧自地勾著殷玄錚修長的手指便玩了起來。


    “你不喜歡嗎?”


    一如既往的溫和聲音傳來,謝姝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衣服的顏色,以為殷玄錚很在意此事,頓時莞爾一笑道∶“怎麽會不喜歡,你穿什麽顏色我都喜歡的。”


    殷玄錚聞言神色都有些複雜,謝姝月卻絲毫未覺,一如往常般軟著調子問道∶“不是說要去上一段時間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依舊是撒嬌一般的語氣,尾音都像是柔軟的羽毛,輕輕撩動著人心,謝姝月歪著頭含笑道∶“你是想我了,所以才提前回來的,對嗎?”


    “是啊,想你了。”殷玄錚順勢握住那雙正勾著自己掌心的手,輕揉著謝姝月纖白的指尖,似笑非笑道∶“這不是還怕你被那位苟公子欺負了去,這才要趕緊提前回來。”


    謝姝月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僵,下意識地避開了殷玄錚的視線,伸手觸碰殷玄錚的臉頰,有些心虛地想要岔開話題,“說起來,這幾日你是不是瘦了,看你好似清減了一些……”


    殷玄錚見謝姝月這副心虛的模樣,心裏不由得有些好笑,低頭輕輕在謝姝月的手腕內側落下一吻,這才低聲道∶“因為想念矜矜,所以茶飯不思,所以今日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矜矜呢,今日可有想我嗎?”


    “……”


    不好意思,她在逛花樓。


    又是一陣沉默,謝姝月臉上的笑容真的快掛不住了,為什麽她總覺得殷玄錚今天怎麽說的話句句擊她要害,好像是故意挖坑等著她往下跳。


    “我自然也是在念著你,不然也不會這麽快都趕過來……”


    “是嗎?”殷玄錚輕笑,心道一聲小騙子。


    謝姝月看著近在咫尺的殷玄錚,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直到唇上傳來的微微痛感才讓她回過神來,相比於之前的淺嚐輒止,殷玄錚這次卻好似泄憤一般輕咬著,直到聽到謝姝月微微的痛呼,這才又改為溫柔的安撫。


    淡雅熟悉的氣息盈於唇齒間,好似在為剛才的魯莽所懊惱,殷玄錚的動作越發輕柔,但卻始終將人困在懷裏。


    一吻作罷,謝姝月看著殷玄錚唇上被自己咬出的傷口,連忙別開了自己的視線,手足無措地捏著自己的衣角。


    怎麽突然變成這樣……


    回想起他們之前的相處,殷玄錚原本至少還帶著點羞恥心,隨便逗弄一下還會臉紅,誰知道回了一趟林州怎麽就突然性情大變,在大街之上就突然親了過來。


    謝姝月雖然自恃膽大,但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驟然被殷玄錚這麽壓製,頓時就慫了下來,哪裏還敢像從前一樣口無遮攔,隨意說情話逗弄殷玄錚。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巷外,他們所在的地方還算隱蔽,平常都不會有人經過,唯有一條路過的小狗停下來歪頭看著他們,像是在疑惑他們剛才的舉動。


    雖然沒有被人看到,但是一股羞恥感還是頓時湧上心頭,謝姝月連忙伸手將人給推到一邊,像是怕殷玄錚又突然不分場合一樣突然過來親她,又接連退後了好幾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殷玄錚見謝姝月這幅警惕膽小的模樣,倒是挑眉輕笑,清俊的麵容滿是光風霽月,似乎剛才發生之事都隻是謝姝月的錯覺,溫和的聲音帶著些許的疑惑,似乎在奇怪她的突然遠離∶“矜矜,怎麽突然離我這麽遠了?”


    “你……你怎麽能突然……”


    相比較殷玄錚的坦然,謝姝月麵上浮現出一片紅霞,囁嚅了半響,看著殷玄錚依舊是一副朗朗君子的模樣,偏偏唇上還掛著她咬出的傷口,驀然又是一陣羞意,讓她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麽,隻得惱怒地瞪了殷玄錚一眼。


    “你不準過來!”


    眼見著殷玄錚向這邊走來,謝姝月連忙製止了下來,後背緊貼著牆,在空中遙遙畫了一道線,“你就和我一直保持這個距離就好。”


    殷玄錚有些無奈謝姝月幼稚的舉動,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在線外,示意自己絕對不會越過雷池半步,但一雙含笑的鳳眸卻始終牢牢地盯著謝姝月。


    謝姝月咬了咬嘴唇,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按理說平日裏她還是很願意與殷玄錚多親近一些的,偏偏今日殷玄錚格外反常,讓她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張,甚至,剛剛竟然還咬她……


    想到這裏,謝姝月更是不敢動了,隻得和殷玄錚兩個人站在小巷中大眼瞪小眼,到最後就連看熱鬧的狗都覺得無聊,擺了擺尾巴揚長而去,徒留兩人在裏麵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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