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會這般想。


    周圍人還在為她歡呼:


    “褚蓮音!褚蓮音!褚蓮音!”


    對馬球的狂熱,讓他們為這個新誕生的善球者歡呼。


    而另一邊的翁縣主朝這邊過來,在她麵前時突然一拉馬韁停住:“褚蓮音,你很得意是不是?!”


    江蘺沉默地看著翁縣主。


    翁縣主冷哼一聲,拉馬而過,就在即將錯身而過時,突然一球杆過來。


    江蘺早已力竭。


    不像其他人,她全場跑動,藍隊幾乎全是靠她,此時比賽結束,一口強撐著的那口氣突然鬆懈下來,麵對著突然而至的球杆,幾乎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那球杆揮到腰間——


    突然,場上已經叫她無比熟悉的那支球杆以一種熟悉的角度過來,輕輕一挑。


    翁縣主手上的球杆就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你好大的……”


    翁縣主欲罵,見到來人時突然住了嘴。


    沈朝玉摘下藤盔。


    大約是出了汗,藤盔下他發絲淩亂貼在臉頰,卻更顯得那張臉清淩淩如冰玉。


    他道:“縣主,行事勿過。”


    縣主支支吾吾半天,突然伸手將藤盔解下一丟,眼眶竟然在這一瞬間紅了:“公子竟然為褚蓮音說話?”


    “我在理字一邊。”


    江蘺看著這對峙的男女,繞到場邊,將馬兒交給馬夫。


    在馬夫牽著馬兒走時,她回頭望了眼,等看到沈朝玉和那幫解下藤盔的那幫人,不知為何,贏球那一瞬間的快樂突然消散了。


    她悄悄走了出去。


    江蘺去了事先約定好的更衣室。


    更衣室內沒人。


    褚姐姐沒來,眉黛也沒在,室內隻有一個恭桶,一個長凳,一個鬥櫃,江蘺坐在長凳上等了會,沒等來人,就先解了藤盔和球衣。


    裏衣已經濕透了,像從水裏撈起來一樣。


    江蘺搓了搓手臂。


    真奇怪,這麽熱的天出了這般多的汗,她居然感覺到冷。


    等了許久沒等來人,江蘺起身,在鬥櫃裏找到了一套備給客人的換洗衣裳。


    講究些的主人家,在辦宴時會為客人在更衣室備一套換洗衣裳,以此汙衣時用上嗎,雖然這種情況幾乎不存在——畢竟大部分貴族女子在出門時都會自備。


    所以,這衣裳大概放了許久了,上麵能聞到一股塵味。


    江蘺拍了拍,換了這套。


    隻是休息了這麽一陣,再換衣時手卻有些不聽使喚了。


    在解開裏衣,換幹淨的裏衣時,江蘺愣了下。


    腰間和大腿都青了,上麵能看到清晰的棍印。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受傷的。


    想了會,想不到,便也放棄了。


    馬球本來就是劇烈運動,棍子不長眼,加上有翁縣主的著意對付,什麽時候受傷也是難免。


    這對江蘺來說,並不算什麽。


    她穿回衣裳,又等了會,見實在沒來人,才推門出去。


    為了避開人群,江蘺自小路往馬球場去。


    隻是到底沒力氣,走得有些慢。


    一路行來也沒碰上,就在江蘺疑心自己錯過了,卻見之前經過的曲水流觴處,褚姐姐穿著她那套緋色衣裳,被人群熱熱鬧鬧地圍在中央。


    “褚小姐!你馬球打得真好!”


    “是啊是啊,褚小姐不僅才貌雙全,連馬球竟然還打得這般好,我等從前不知,如今看來,倒是叫我輩羞煞!”


    “褚小姐……”


    “褚小姐……”


    眉黛和央翠也在那。


    褚姐姐臉上帶著笑,笑裏溢滿快樂,陽光灑在她臉上,讓她盛放如熱烈的夏陽,美極了,也燦爛極了。


    江蘺下意識往旁邊躲去。


    不能讓人家發現她。


    可不知道為什麽,方才還隻是微微疼痛的地方,突然泛起一層細細密密的疼痛。


    那疼像連綿的雨絲,淅淅瀝瀝,不劇烈,卻切不斷。


    江蘺不明白這突然泛上來的疼來自哪兒。


    隻是下意識往回走,心想:


    她還是回到之前的更衣室,等褚姐姐過來吧。


    才轉過一道走廊,卻見廊外行來一人。


    那人已從緋色換成白。


    白絲袍,銀紋在袍上點點如雪,在廊外斜出的滿叢綠裏向她走來。


    在經過她時,突然停住腳步。


    “江蘺。”他道。


    江蘺抬頭,“啊”了聲。


    卻見他往她懷中丟來一物。


    她下意識接了,隻聽一句“藥”,那人已經走了。


    那白色背影映在繚繞的綠裏,不一會,就消失在了轉角。


    江蘺攥著藥瓶。


    這一瞬間,她竟愣愣說不出話來。


    沈朝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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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姐夫


    曲水流觴宴。


    如今已是夜晚, 明月高懸,一盞盞燭燈亮起,將整個水麵點綴得如夢似幻。賓客們繞水而坐, 侍女們或端盤或打扇,侍立一側。


    遠處,湖心一輪明月,有絲竹之樂飄於其上。


    賓客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偶或有人吟出好詞好賦,便會爆出一陣喝彩。


    江蘺坐在一個偏僻處, 此處背陰,麵前是一塊奇石,她就坐在石上, 麵前是一彎江水, 燭燈被風吹得明明滅滅, 手中攥著個不知什麽東西, 一張芙蓉麵上殊無表情, 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情形已經持續很久了。


    眉黛看她一眼,沒敢打擾,隻是上前替她將麵前的茶滿上, 又退到一旁。


    耳邊又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響,眉黛抬頭,卻見不遠處燈光明亮之地,褚小姐由許多人簇擁著, 大約是喝了酒, 臉上帶了紅暈, 滿臉是笑。


    眉黛最近已經很少想起過去了, 可不知為何,此時突然憶起從前。從前的小姐便站在褚小姐現在的位置,她永遠站在最明亮之處,受眾人簇擁。她是人間最鮮豔的花朵,天上最璀璨的太陽,所有人都愛慕她。她聰慧,美貌,明亮如火焰,可這樣一個人現下卻隻能坐在這無人的角落,任陰暗遮蔽。


    眉黛有些可憐她。


    從極盛跌落到穀底,還不如像她一樣從未擁有。


    小姐心中是怎麽想的呢,她難受嗎。


    “小姐…”


    “嗯?”


    江蘺抬頭,芙蓉麵上露出一絲茫然。


    “就是…方才,我沒在更衣室裏等你,是因為跟著大小姐與央翠姐姐看了比賽,原打算看一半就回來的,誰知…不知不覺看到了最後,而後回去路上被堵住了,大小姐的麵紗掉了。”眉黛囁嚅著,“小姐你…生氣嗎?”


    江蘺搖頭:


    “與其說是生氣…”


    她欲說清自己的感覺,卻又發現連自己都說不清,大約隻是當時風太大了,讓她也變得矯情了。


    “算了,都過去了。”


    眉黛卻沒感覺輕鬆。


    她現在還記得後來再伺候小姐換衣時,小姐腰間和腿上那片大片的青紫,她當時都落淚了,小姐卻還笑著安慰她,說她哭得像個花貓。


    後來衣服就沒換過來,大小姐穿著小姐來時的那條緋色長裙,小姐穿了大小姐帶的備用衣裳,若有人問,就說都各自換了備用衣裳。


    唯一的疑點,隻是大小姐的備用衣裳和自家小姐的太像了。


    當然,隻要沒人去翻包裹,這件事就不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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