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客,您玩夠了嗎……”沉默須臾,斬月嘴角終於露出一抹輕笑。那青龍映月刀劈在他的頭上,難道不致死傷?


    我揉揉淚汪汪的眼睛,借著月光再細一看,斬月的頭頂竟罩著一層真氣做的結界,將自己與致命危險隔離。


    隻差一毫。


    他……居然能做氣的結界,我驚詫不已。


    藥奴同樣先是震驚,隨即換上先前柔媚的笑魘,可眼睛卻不再笑了。


    “您玩夠了嗎……”斬月語氣一頓,黑衣大漢不解意,隨之一怔,斬月繼而微沉道“該輪到我玩了!”語畢,他氣場陡然增強,將那漢子施加在他氣結外的力道全部反噬回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漢子那害人性命的戾氣通通又送還給他自己,突如其來的氣流將他震衝至十幾米之外,他那碩大的身軀重重墜地,在地表砸出一道淺坑。


    兩柄青龍映月刀亦被強流衝震,一柄刀身全部斜插入土,一柄幹脆攔刀腰震斷兩截。


    自此這世間雙龍不再,恐是難以映月了。


    漢子預要翻身起來,氣血在體內翻湧逆行,撐得雙目暴凸,一口鮮血如柱噴出,大漢在地麵掙紮再三,怕是不成氣候了。


    斬月呼吸調勻,隨手將微亂的幾根發絲攏回耳後,將手指輕輕彈了彈衣衫上的灰塵,閑散的神情不似剛剛跟人經曆一番生死較量。


    墨軒這方亦大獲全勝,劫魔吃得飽脹,在半空蛇般流轉,劍體烏光水滑,錚錚散釋著濃濃的怨氣。


    藥奴的臉上不大高興,似乎看出什麽端倪,他低低囑咐道“你乖乖躲在此處,絕不可離開半步。”


    我初次見他表情如此凝重,也暗覺有何不妥之處,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他望我一眼,知我懂得分寸,頭亦不回地鑽入樹林,在林中來回穿梭幾處,才放心地朝斬月他們走去。


    想他怕是暴露我的行蹤,故意為之,以前總是與他拌嘴,想不到藥奴也有精細謹慎的一麵,心底多少感激他。


    墨軒派幾人打掃戰場,他自己則朝斬月的方向走來,大概是要向主子匯報戰況。


    還未等他張嘴,突然,一陣陰風習習橫掃地麵落葉,天空明月被一片流雲遮蔽光華,大地驟然陰暗沉寂,自林間飄至股股濃鬱的異香,如遊似潛,如幻似夢。


    隻消片刻,那地上的十幾具屍體居然“返屍還魂”,一個個直棱棱從地上爬了,喝醉一般暈暈乎乎,搖搖晃晃,重新拾起自家兵器,意欲反撲而來。


    在場的人無不頭皮發麻,驚出層層冷汗。


    這些死屍變了個人般,剛才還不堪一擊,如今仿若注入神力,個個力可拔山,更無懼死亡,他們已經成為真正的鬼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幾乎不需多時,剛才那些打了勝仗的自家劍手,被這些鬼屍如蚍蜉一般殺剮幹淨,屍身皆散,血流成河。


    林中被猩紅的血跡漂染得汙濁不堪,撕心裂肺的哀嚎揪撤生者的脆弱神經,舊血未幹更添新血,殘肢斷臂比比皆是,四處儼然一片血海肉山。


    “這些鬼屍不易死,需得砍掉他們的頭!”藥奴適時地從林間竄出,飛身而來,翩翩瀟灑。


    這林間作嘔的廝殺,唯獨驚豔了他的身姿。


    他沒有撒謊,他的腿肌的確發達,輕飄幾步便越至離他最近的一個鬼屍處,那鬼屍剛剛將一個活人撕碎,滿身擔掛著零碎內髒,從血泊中複活而起,身周散發腐爛的腥臭,他這樣一個殺人機器,已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比及的幽靈,卻根本絲毫未察覺藥奴就飄在身後。


    但見藥奴毫無猶豫,提起右手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捏住鬼屍的後頸,輕輕一用力,那鬼屍的脖子如樹枝般“嘎巴!”一聲折成兩半。


    那可怖的鬼屍終於真正葬身地府。


    藥奴眼底劃過一絲不屑,抬起右手深深一望,不知何時他的手上套著一雙明晃晃的銀絲手套,可惜被烏血沾染後散發著殷殷紅光。


    藥奴不言,他的眼神轉而變得嫌惡萬分,有潔癖的人怎會任憑自己的珍物被玷汙呢?


    真可惜這一雙價值連城的銀絲手套,事後定被扔棄。


    “藥奴,你……”斬月對藥奴舍身救人的舉動似乎不大領情,眉宇隱蘊微微怒色。


    “獨孤兄不必掛心她人,今日大可放心殺個痛快!”藥奴話裏有話,大概間接告訴斬月,他未辜負重托,斬月大可安心殺敵。


    藥奴獨立於血泊之間,衣炔飄擺,渾然自在,現下與平素裏大相徑庭,滿眼血色洗淨一身嬌嬈,頂天立地是位英雄。


    墨軒哈哈一笑,首次對藥奴正眼一瞧,朗聲道“收拾幾個死人還需公子動手,且看他墨爺爺的厲害!”語畢早已飛身上前助陣。


    劫魔緊隨其後呼嘯而過,留下一道烏色影痕。


    我心底本是戰戰兢兢,看到此番詭異場景更加懼怕,可聽聞斬月言語,此時此刻恰似沐浴春風,斬月他到底還是時刻關心著我的安危。


    斬月臨危不懼,他哪肯獨獨讓墨軒和藥奴挺身犯險,而將自己置身事外,隻見他玉手修指撫向腰間,那腰間係著寶藍底繡金絲紋嵌九彩寶玉的腰帶,腰帶扣乃黃玉鐫刻獵神頭像,他迅猛往那處輕巧一抽,周遭的景物刹那間被一道晶藍閃電齊齊削平。


    四遭之人,乃至那行屍走肉皆為震驚,不約而同停下手頭較量,駐足細看,覺察此雷掣電光絕非凡間所有,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天地靈暇匯一處,自此不羨三光明。


    藍色電光飄閃須臾,待人們眼目適光,才發覺周遭的景物安然無恙靜止原處,且並未被削平,隻是方才電光疾掠,讓人產生的錯覺。


    光微隱藏後,方才映脫出斬月將一柄細長軟劍執於右手,迎風玉立。


    那劍軟如水麵月影,薄似綠絛細柳,劍身悠悠晃晃,藍光若隱似現。


    原來此劍不動則已,一動則藍芒粼粼,劍波瀲灩。


    那些鬼屍沒了智力,呆呆被劍光吸引,隻這幾秒時間,墨軒意念控劍,劫魔飛穿幾個鬼屍的側頸,朱紅的屍血沽沽流瀉,懸如暗虹。


    “不過是些沒腦子的走狗。”藥奴不屑一顧,隨手又擰斷一脆弱脖頸。


    斬月提劍欲走,聽聞後方異響,又反身轉腕將軟劍向身後一擋,那劍身反而變得硬挺非常,生生接住一把斷刀的襲擊,“吭!”的一聲軟劍發出悅耳的聲音,隨即斬月微解腕力,那劍立即軟若藤條彎卷住殘刀,斬月旋腕一甩將那半刀飛射出。


    強猛的氣勁推送這柄殘刀原路返回,直射在一具鬼屍的肩頭,深插埋骨。


    鬼屍早已不知疼痛滋味,肩頭淌血卻凶猛逼近,仔細瞅來果是那方才五髒具損,吐血身亡的高大漢子,看來他真是到了做鬼也不放過糾纏斬月的境界。


    這些鬼屍生前武功了得,死後更是無所畏懼,功力倍增。這壯漢本就氣力如牛,成了鬼後簡直揮舞狂刀猛如颶風,騰騰殺氣橫掃千秋,腳下生風,卷起塵土彌漫。


    眼見他手中單刀眨眼要砍在斬月身上,斬月以靜製動,臨危不亂,眸底精光閃爍,欲要看清對方刀路走勢。


    待刀淩空劈下之際,斬月微側身體避其鋒芒,漢子見未擊中目標,反手又是一砍,斬月趁勢再避,漢子鼓足莽勁連連砍來,斬月靈活遊走招招閃躲。


    斬月此番應敵險中求妙,險的是敵人每劈一刀都是緊貼著他的衣袍徘徊,隻消分毫便入要害,妙的是斬月微步避得優雅,而且絕不提劍傷人,僅僅劍隨人動,藍光閃爍淩亂,白衣翩翩起舞,白藍交織如畫,不似廝殺,更似旋舞。


    我估計他一味避讓大概是有何破敵妙法,想這鬼屍畢竟是無腦之物,反應自不如先前敏捷。


    果不其然,斬月幾番躲避便試出其中奧妙,察覺漢子雖力大神勇,反應亦要比活時慢上毫秒。


    斬月瞅準時機不再兜圈子,右腳趁勢一踢,從右麵重重踢中刀側,那莽漢體型龐大如山,居然此刻重心失衡,連人帶刀一並朝右飛開,斬月速速站穩足下,舉劍追去,反腕一探軟劍,軟劍仿如蛟龍出海,藍芒四射,待牢牢纏住壯漢搖擺的左臂,再以肘為軸向內一抖,漢子龐大的身軀又被拖拽回來。


    軟劍,因其劍身柔軟如絹,力道不易掌握運用,習練時又須精、氣、神高度集中,所以,在劍器種類中屬高難型劍術,是與硬劍完全不同的劍器。


    看那漢子在空中被踢過去,又被拖回來,木偶一般令人好笑,斬月可算是將他戲耍夠本,更彰顯他劍法精妙,渾然天成,內力與腕力驚人,撼搖山河。


    待漢子飛身將近,斬月再次抬起左腿,腿肘重創大漢腹部,肋骨瞬間震斷數根,大漢就算已經是個死人,也嘔出一口烏血,再次仰麵倒地。


    他手中的刀被高甩到空中,斬月扭頭閉目,收回的軟劍迎刀一抽,軟劍反彈後安然歸鞘,而起刀得了外力,勁道十足飛向要起身的身影。


    一切血腥結束在滿目耀眼的晶瑩光海之中。


    斬月照舊理順衣衫發冠,眼中從容。縱使殺人,也是那漢子自己的刀割下自己的頭顱,而斬月的軟劍未沾星點血痕,幹淨如新鑄。


    他的人,亦同。


    我眼底難掩欣喜神色,愛慕之情又加幾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誰說反過來美人不愛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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