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涮了雀漓蕭,我提前去了約定的地點,從不知曉紫竹林裏還暗藏異境,可謂竹林紫氣流雲外,月半野亭杳笛聲。


    夜月垂懸,清風掃過,竹林輕搖慢曳,發出翠冷冷的鳴響,就像孤寂的樂音盈盈飄來。


    我從早到晚算計著別人,從未發現原來身邊暗藏風景,現在萬念俱灰,卻又被人反過來算計著我。


    我艱難飛身在涼亭頂脊,登高望遠,想著倒底是何人約我出來。


    子時剛到,一閃嬌影踏著竹竿擊罄的聲響如期而至。


    我等得腿麻,見兔撒鷹,水袖婉作蓮花,姍然落下。


    來者惡劣道“姑娘腿疾困苦,居然還攀高眺遠,當真不怕夜深腳滑,從高處摔下來?”


    我尷尬道“野亭裏舊塵封台,怕坐髒了新衣。”


    聽來者話音熟絡,借月偷望,來者居然是梅姑娘的貼身仕女,隱濃。


    我大吃一驚,指她臉道“怎麽是你,你家主子派你戲弄我來的嗎?”


    隱濃笑裏藏怪道“在行風,她算我的主,可是出了行風,我就是自己的主。”


    我看她以前也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今日言談舉止天壤之別,叫我奇上加奇。我等了許久,看見是她,心裏的煩躁陡然增加,麵色木然道“姑娘找我有何貴幹?”


    隱濃道“想證實一件事情。”


    我道“大半夜的,姐姐可知女人晚上熬夜等於慢性自殺。”


    隱濃不介意道“雪若,你長大了,還是以前那般目無尊長。”


    又來一個要我承認自己是雪若的主。


    我呆看她幾秒,矢口否認道“誰是雪若?”故意再張望四下,放聲大喊道“雪若,你給我滾出來。”


    四周沉寂寥寥,我揉揉瞌睡的眼睛,朝隱濃漫不經心道“你找的雪若不在,蟲兒困乏,要先一步告退。”


    剛抬起腳尖,隱濃不緊不慢道“蟲兒隻是你的化名,你就是當年寂雪啼苑裏被藏起來的小女孩——雪若。”


    被藏起來?幽碧不是說因為斬月討厭我,才把我扔得遠遠的嗎?


    “隱濃姐姐,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你紅口白牙說我是雪若,起碼應該有證據證明吧?”我插腰漫視道。


    “證據自然有,你忘記那日我親自領你去了梅姑娘的洗浴室,你身子上的紅痣與小時候的如出一轍,這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難怪那日洗澡的時候,總覺得有雙賊眼睛看姐浪裏白條。


    “你連女人的身體也看!”我被打敗道。


    “雪若你忘記了,在寂雪啼苑時,縱使我和幽碧日夜伺候你,但是卻死令不得與你攀談,甚至不可侍候你入浴……”


    “直到有一日,你在池邊戲水弄濕的衣衫,怕藥奴責怪你,你便求著我趕快替你更衣,當時我隻看見你胸前下方有一顆紅


    豆大小的朱砂痣,如今竟也有櫻桃大小。”


    她居然看得真真切切。


    “隱濃姐姐真是笑死人了……”我莫名一笑,笑得她一頭霧水,再道“天底下胸口長痣的女子何其眾多,總不能都是你的雪若妹妹吧?”


    “不管你是與不是,今夜我約你前來並非無事可做,之所以讓你獨身前往,就是要教訓你一下。”隱濃離奇冷道,仿佛她以前的端莊都是表演出來的。


    “你想怎樣教訓?”我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力,支著壞腿,頑劣地抖個不停。


    “廢了你。”隱濃自牙縫擠出陰冷的三字。


    我打個停止的手勢,補充道“說實在的,蟲兒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姐姐,可是一個連火信都發不出來,傳話還要塞小紙條的對手,你覺得自己有打敗我的把握嗎?”


    “嗬嗬……”隱濃陰惻惻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打不過你,你今天吃完糖酥不覺得腹痛難忍嗎?”


    “你不會愚蠢到對我用毒吧?”我哈哈哈哈狂笑不止,難道她不知我百毒不侵嗎?


    原來她隻是看見了我的痣,而完全不知我的藥血。


    看人如此膚淺,我也是醉了。


    我颯爽提出“穿心”,姿態高傲道“雖然不知是誰委派你來除掉我,但是我還得善意提醒你一下,小心一點,不要自己撞在我刀上。”


    “臭雪若,不但嘴巴惡毒,連手段也變得殘忍,居然膽敢傷害我的心上人,不管你有沒有吃特製的毒酥,我今天偏要替天行道,狠狠劃一劃你的妖精臉蛋。”


    冷言落盡,隱濃自袖口各抽出兩把鋒利的袖刀,左右開拔,抖轉倆朵明晃晃的刀花。


    再看她招式穩紮,**頻移,足間飄若幽魂,抄著袖刀劈頭蓋臉迎麵殺來。


    我自小認識她,雖然算不得閨蜜,誰想有朝一日竟拔刀相向。


    人世間的事情百步一變,變幻莫測。


    我手執“穿心”,細看清她每一步的走勢,待隱濃左手袖刀絕情削來,我微立“穿心”置於腰側,以守為攻,硬擋她左手袖刀的第一次襲擊。


    她的袖刀不及“穿心”質良,隻是普通的鐵材,好在刀體輕巧,便於藏匿袖間,隨取隨用。


    我頂她一刀,抽手反削,將“穿心”的利刃劃掠過隱濃左刀的刀尖,玉硬鐵強,摩擦出星星冷火。


    還好,她的內力果然不及我的。


    我粗笑一下,似有成就感道“架打得多了長經驗,我也算個各中高手。”


    “我還沒有真正開始呢!”隱濃怒道,她左刀受限,穩住腳跟,隨即右手挑刀衝刺我的心窩,用力更猛。


    我擋避左刀,速速收回“穿心”,彈削胸前,以穿心之脊力頂隱濃右刀刀尖。


    她慣用右手,右刀的靈活度與力度俱佳,我雖接住一招,但她很快錯開刀尖,重新幻出另一招,平刺我的胳膊。


    我抽刀斷水,輕鬆趨避。


    隱濃見第一輪攻擊並未克製敵手,旋即改為雙刀並用,左右掄作兩團精光閃耀的刀雲。天空靡靡的月色,在袖刀錚亮的刀鋒中,不斷削削作冷冷的白霧,仿佛賜予刀子生命的活氣,在隱濃的十指間繚繞。


    見她左右雙手,攻防幻化無窮,左刀攻時,右刀防守,反之亦然,攻守輪轉,相得相輔。


    躲避百刀之餘,我佯裝偷襲她的左刀,隱濃立刻化左刀為防守姿勢,右刀呼嘯趕及,橫插貫入。


    看來今夜,她真心是要我死。


    我怎可任由他人宰割。


    收起之前的漫不經心,我從刀尾揪出水滴長鏈,在指力巧然的作用下,將穿心甩作一團冷雲。


    她不是擅長近距離搏殺嗎?我非要把她趕到遠處。


    水滴長鏈在我手裏龍騰翻越,我左手五指輪流扣結,揮袖轉身,把“穿心”甩至我身子的每一處角落,為自己打造一副密不透風的刀光戰甲。


    隱濃性子比我沉穩,她見我驅她千裏,不急不躁,手上的袖刀四處探擊,冷眼尋覓我的弱點。


    我將硬力揮灑在“穿心”之間,宛如虎嘯山嶺,虎牙威震,橫咬敵手,軟綿的韌力抖散在水滴長鏈之內,曲纏盤繞,緩緩蓄勢。


    刀鏈結合,既剛既柔,剛始柔和,揮斥絕殺。


    隱濃不知其間內含,刺探一刀入我的刀陣,結果觸及水滴長鏈的綿軟,顆顆水滴瞬間傳導,陡然增強無數張力,宛若獵物觸及陷阱口的誘餌,頃刻激發陷阱的轟然崩塌。


    水滴長鏈如蛇般無骨盤纏,絞死欲要逃跑的袖刀。


    “穿心”靈犀離膛,追逐珠連傳導而至的力量,漫空反刺,削及隱濃的虎口。


    隱濃嬌呼一聲,退身拔刀,我的水滴長鏈怎可輕易放她,在她伸出的手間愈纏愈緊,直鑽進她虎口的劃爛處,揪扯血爛的皮肉,深可見骨。


    汩汩的血流,飛珠濺玉,沾染了顆顆水滴,滾落在地麵。


    隱濃躲紅了眼睛,她以一手阻止我繼續揮舞長鏈,逮住時機撲及近身,飛刀罷落,刀尖流浪,攜帶著恍如隔世的寒鬱,直挺挺朝我胸口再刺。


    說時遲,那時快,我足間照準“穿心”回擺的方向,一腳插進刀尾的鏈隙提膝回勾,無限拉長水滴長鏈,“穿心”得了足夠的長度,流星擺尾,罡風獵獵,直朝隱濃的手腕馳去。


    她一手纏著水滴長鏈,另一手眼見被“穿心”擊破。我想廢她一隻手足以。


    突然耳根擦過一顆石子,劃閃一逝,追擊我的穿心,嘣的一聲脆響,改變了“穿心”飛馳的角度,直朝隱濃的心窩擦去。


    誰這麽缺德?


    我快邁一步踩住腳前的麻亂長鏈,眼見“穿心”漸落,耳後再補一石,正擊刀尾。


    穿心走龍攢風,毫無留戀,一刀刺進隱濃的心脈。


    “不是我!”我嚇了一跳,心髒揪得一痛,我隻不過想廢她一隻手而已。


    隱濃低頭看看胸前深埋的刀柄,眼睛裏的瞳孔擴張出難以置信地憤慨,她的臉色唰得死白如灰,整個人抖顫如寒葉。


    我微微發抖,怔看她的一舉一動,嗓子裏堵塞了棉團,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太突然了,突然到我的大腦還來不及反應,一條鮮活的生命,便要消散在眼前。


    隱濃甩開手裏的袖刀,手指顫顫巍巍直指向我,她因胸口的血湧痛難張口,幹白的唇皮微微開合道“你……騙……我……”


    我心裏莫名低呼道:刀子飛偏了,怎麽能算在我頭上。


    隱濃的胸前衣衫突然綻開團團紅色的血花,漸染漸沉,一股殷紅而濃臭血溪自穿心涓涓流泄,染紅了裙擺。


    她抖嗦地從懷裏掏摸著,似乎摸索出一麵明晃晃的物件,她的眼裏流淌著比血還濃稠的淚水,嘴裏最後一歎道“可我還替你……養著它呢……”


    隻說著,隱濃仰頭噴出一口血泉,紛紛自月前灑過,染紅了冷色的月亮。


    隱濃倒地而亡。


    我眉眼使勁跳躍,眼前的震驚令我終於緩緩轉頭一看。


    一副不冷不熱的軀體立在身後,他的身上毫無半點氣息,既不屬於生,更不屬予死,鬼魅一般浮塵而立,額間的狂珠映月升輝,赤豔豔屠殺片地血肉。


    “你……”我冷瑟道“你為什麽殺了她?”


    傲狠無動於衷道“不是我,是你動的殺手,你忘了?”


    “你用石頭打偏我的刀……”我百口莫辯道。


    “對啊……你的刀……”傲狠黑燦燦的眸子裏毫無半點憐憫。


    我的刀,我的刀……


    我呆看地上血泊裏的冰冷屍體,胸前還深插著“穿心”,穿心的玉色在血液的滋潤裏活色生香,被漸冷的血液凝固作死亡的結痂。


    “你……”我怒目一削傲狠,“王八蛋!隱濃才是你派進行風的內鬼!你叫她引我出來就是想證明我是雪若,你殺她無非是利用完後的殺人滅口!”


    難怪我從“寂雪啼苑”遛出來以後,就遇見傲狠設下的埋伏……


    難怪我在行風怎麽也找不見他的蹤跡……


    “對,也不對!”傲狠的眸子借過夜光,黑沉沉地看著我道“隱濃確實是我安插進行風的臥底,她也的確花費不少周折,才被派去寂雪啼苑伺候你……”


    “你從寂雪啼苑跑掉之後,我也確實花費精力才找到你……”


    “獨孤斬月是我故意留下活口,隻為看看你的血是否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你洗澡的時候,我也欣賞了一下,順便核實這裏的胎記……”


    傲狠要摸我的胸口,我反感得調轉身子。


    “可是,你知道了我是雪若,你驗出了我是藥人,又有什麽價值……”


    我指向隱濃道“她因為我劃破你的手腕,而要置我於死地,一個愛你如生命的人,難道不是更加寶貴的財富嗎?”


    她口裏的心上人,一定是他。她今日來找我,一定也是為他找尋解藥。


    “可是我從來沒有愛過她,因為她一廂情願的愚蠢,所以更該死。”傲狠根本不看地上的屍體,他的心和他的表情一樣冷酷。


    “我知道你此時又想殺了我,不過……”傲狠指一指地麵的屍體,**“你敢把刀拔出來再說吧!”


    他知道我沒有殺過人,禽獸!


    “你想怎樣?在知道了我的秘密之後,你想抽幹我的血嗎?”我絕望道。


    “不會……你的價值往往比你所想到的更多。藥血隻是你還沒有進化的最初形態,等你最終升華為最高形態時……”


    傲狠愈言又止,得瑟得令人抓狂。


    “什麽形態?你說句人話很難嗎?你這樣對我糾纏不休真的很煩人!”我氣急敗壞道。


    “不煩!”傲狠沉鬱道“而且在此期間,我會不停刺激你,追蹤你,折磨你,直到那個東西完全成熟,明白嗎?就和我經曆過的一樣。”


    我冥冥之中覺得他額間的狂珠,紅得有些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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