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風說完就站起了身子。


    賀忱跟在她身後,“我不覺得你直接向二叔求助有什麽問題,他並非什麽心胸狹隘之人,你若隻是想幫幫嚴琛,開口便是。上次的事情,他最後不也沒追究嗎?”


    梁風不願再向他透露更多,隻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的確是考慮太多了。”


    “隻是,”梁風停下腳步,“我今天來找你的事……”


    賀忱聳聳肩,語氣隨意:“如果沒什麽大問題,我何必多嘴。”


    梁風回頭朝賀忱笑了笑,“那今天謝謝你了,我就先走了。”


    說完,便大步離開了屋內。


    車子將梁風重新送回了工作室。


    天色已經偏暗,工作室裏最近都沒什麽工作,一到五點人也就全部走光。


    梁風把大廳裏的燈全部關掉,隻留了自己辦公桌上的一盞。


    桌麵上,一大塊煙灰色的布料剛剛裁剪完成,各色線軸整齊地擺放在桌子的右上角。梁風手指輕輕撫在布料上,像是虔誠地撫摸一件藝術品。


    太過安靜了。


    空曠的工作室裏,巨大的落地玻璃隔絕了窗外所有的喧囂,此刻隻一盞明亮的燈將她的身周照拂,孤獨得像一座深海中的小島。


    她無人可訴說,也無人可拯救她。


    隻等著這座小島在宿命的牽引下,逐漸地淹沒、消失。


    梁風忍受不了這種近乎絕望的悲觀,她拿出一根煙走到了漆黑的落地窗前。


    眼簾下,是五光十色的車流彩帶,手裏握著的,是他的那隻打火機。


    哢噠,哢噠。


    明黃色的火焰在梁風的眼前燃起、又熄滅。


    她仿佛癡迷般的看著那束火焰。


    梁風想,如果她是一隻飛蛾,此刻火中燃燒著的,一定有她的屍體。


    嘴角揚起輕柔的、無畏的笑容。


    梁風聽見自己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屏幕轉瞬熄滅。


    梁風走回工作台前,重新按亮了屏幕。


    是嚴琛又來了一條消息:


    有人查我。


    梁風剛準備回他消息,說她已知道這件事,叫他不用太擔心,嚴琛的第二條消息就又進了來:


    是他媽戴明善。


    作者有話說:


    fire!!!50個紅包請大家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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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三十六/越界


    梁風記起去年秋天時, 她第一次去沈頤洲的場子,那天下午出門時她還能瀏覽到洛生的所有社交平台,後來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 再看洛生,已查無此人。


    那時她想,僅僅是在分手時發過一張“不恰當言論”的洛生, 便是失去了她賴以生存的社交平台, 那麽她呢?如果沈頤洲知道她是和嚴琛合謀欺騙的他呢?


    他會放過她嗎?


    不會的。


    梁風知道,絕無可能。


    嚴琛的信息發來之後,梁風就給他回撥了去,問他怎麽確定是戴明善在查他,就算是查, 也不一定是在查他和自己之間的事。嚴琛的上遊公司和戴明善也算得上競爭關係, 戴明善查嚴琛也可能隻是單純的商業原因。


    嚴琛冷笑了兩聲,告訴她:“戴明善去取了那天酒店的監控。”


    梁風頃刻汗毛倒豎。


    體會到瞬間大腦血液湧出,她手掌用力扶住桌邊,閉眼忍過一陣暈眩。


    強撐著聲音尚且平穩,又問他:“你怎麽知道他查的就一定是我們的事?”


    嚴琛這下笑了起來, “小風, 你到底是聰明些。”


    梁風從他話裏聽出緩和的餘地, 雙眼睜開, 扶著坐回了椅子上。


    嚴琛:“我聽人說是那天晚上戴明善丟了一串手珠。”


    “我沒有偷他的東西。”


    “我當然知道你沒偷,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隻是戴明善去查監控的一個幌子?”


    “也有可能戴明善是真的丟了手珠。”梁風聲音蒼白,隨即聽見嚴琛幾分譏諷的笑:“梁風,到底是你太過樂觀, 還是你已經舍不得離開沈頤洲了?”


    梁風握緊手機:“嚴琛, 你別忘了, 你五月末還想和那人見麵。而且當初說好的,到最後隻有我暴露,但絕不能把你也推出來,不然不僅我下場難說,你拿到手的東西,沈頤洲一定叫你也一無所有。所以現在你要做的不是嘲諷我,而是查清楚戴明善拿到手的監控錄像到底是什麽。”


    電話裏,嚴琛少有的陷入沉默,梁風心髒懸起,半晌,聽見他聲線低沉:“梁風,其實你說我們剛來燕京的那段時間不也是很好嗎?”


    梁風渾身戰栗,一字一頓道:“你瘋了。”


    嚴琛聽見她罵他,竟還低低地笑了起來。


    “是,我是瘋了。我從一開始就是瘋的,要不然也做不出這些事。”


    他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梁風心口一緊,又給他回撥過去,可嚴琛已經不接電話了。


    梁風胸口似被巨大的岩石壓住,難以呼吸。最後隻能給嚴琛發了條消息:


    你辛辛苦苦得來的一切,沒理由現在就放棄。我會去那個酒店問問,這段時間你我別聯係了。


    梁風說完就把電話簿中嚴琛的名字刪去,並且一並刪除了嚴琛的微信好友。


    第二天,梁風坐著司機的車如常來到了工作室,天氣開始炎熱,容不得她穿太多的衣服遮掩身型,隻能在工作室戴了一頂模特用的棕色短發,然後罩了一隻口罩出門。繞到辦公樓後麵的一條街才敢用手機叫車。


    出租車帶著她一路往那天的酒店方向去,那個晚上忐忑、惶然的情緒便又一次有如魔咒般回到了梁風的心裏。


    記起她躲在洗手間裏等戴明善,也記起她躲在洗手間裏等待沈頤洲。


    一種無奈的但她無法否認的悲涼感從心裏蔓延,其實他們的最開始,原本就是這樣陰暗、見不得人的。不管他們後來曾經有過多少個稍顯光明的瞬間,此刻重新坐在去酒店的出租車上,梁風才更加深刻地明白,這條路的底色是黑暗的,那麽稀疏的星光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它照亮。


    這是她的宿命,是她和沈頤洲之間的宿命。


    出租車很快就到達了上次的酒店,梁風下了車就朝大廳走去。


    前台的小姐輕聲細語,問她有沒有預定房間,梁風說自己是戴老板的秘書,要見酒店的經理。前台的小姐並不知道梁風為何要見酒店的經理,但是戴明善的名字是在酒店的大客戶名單裏,她不敢怠慢。


    前台小姐走出來請梁風去裏麵的房間先坐一下,她馬上就去請示經理。


    梁風點點頭,在房間的沙發坐了下來。


    前台小姐走到一側的茶水台問梁風要喝什麽,梁風問有沒有滇紅香曲。前台小姐說有,但是不常用,她要在下麵的櫃子找找。


    梁風和氣地說不著急。


    而後,狀似隨意地說道:“戴先生的東西丟的也是離奇,你們酒店我跟著來過不少次,不是那種管理鬆散的酒店。”


    蹲在茶水櫃旁翻找茶葉的人隨即轉過身來,試圖看看梁風的麵容自己是否有什麽印象。


    梁風故作歉意地笑了笑,說道:“昨天剛做了水光針,臉上不好看。”


    前台小姐立馬了然,也跟著抱怨道:“我每次隻敢有長休的時候去做,不然值班經理要罵死我。”


    “是啊,”梁風附和道,“女人就是不容易。我都這樣了也得來幫戴老板問問丟東西的事。”


    前台小姐點點頭,目光轉回去。


    “我也不太清楚你說的戴老板丟東西的事,那天不是我值班。但是我的確聽說前幾天有個老板來查監控,說是飯後丟東西了。那現在看來就是你們家戴老板。”


    梁風敏銳捕捉她話語中的關鍵詞,語氣清淡地又問:“你也聽說是飯後丟東西了對吧?”


    “是啊,不過這種事情也常見,小姐您別著急,”前台小姐忽的“啊”一聲,“找到了,這茶葉藏得可真深。”


    她高高舉起一盒滇紅香曲,起身去拿茶壺。


    茶泡好之後,便請梁風稍等,她現在就去找經理。


    梁風朝她點點頭:“麻煩你了。”


    “哪裏的事,您客氣了。”


    房間的門很快打開又重新關上。


    梁風在安靜中聽見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


    靜候片刻,頭也不回地悄然離開了酒店。


    至少嚴琛的消息沒錯,從酒店裏得來的信息也是戴明善是飯後丟了手串。他有可能隻查了飯後的那段監控,那她和嚴琛就還有一線安全的可能,但戴明善也有可能查了全部的監控。


    梁風記得,那天晚上她結束後,和嚴琛在酒店的後門碰頭了。


    即使他們已經足夠謹慎沒有在酒店匯合,可隻要戴明善細心,也定能發現沒一會她便和嚴琛重新上了酒店的套房。


    窗外,參天的大樹抖動著這一年新長出的綠葉,撲簌簌地在寬敞的大道上落下細碎的陰影。白亮的天光從樹葉間隙落下,走馬燈似的從梁風的眼前略過。


    她眼眶說不出的幹澀,口鼻又無法正常呼吸。


    隻能摘了口罩,又打開了窗戶。


    風吹過來的一瞬間,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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