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姐四姐呢?”


    “二位公主說了一定來陪您用午膳。”


    青山也在歎氣,以前不知道自家公主這麽怕寂寞,然而在太醫那日診脈說她風寒沒有半點好轉,不適宜出門後,公主整個人都散發出強烈的不能出門的怨念。


    她隻能代表公主往那些皇子公主那兒一輪“稟告”,接著便是公主的哥哥姐姐們輪流上門陪她解悶。


    ——可饒是這樣,公主依舊覺得寂寞。


    無人來時,公主便吸著鼻子伏在案上臨摹神童新寫的佛經,偶爾還把紙翻過來寥寥幾筆畫了幾隻鳥。


    畫完,再打上個巨大的叉。


    青山悄悄走到元衿身邊,從袖子裏掏出一隻長方的錦盒來。


    “今兒有人扔老地方的。”


    元衿接過打開,裏麵是一根須長體老的老山參和一包新風幹的桂花茶,另在粗草紙上寫了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好說。”


    元衿輕輕擰了擰,脆弱的粗草紙便在指尖變成了碎成了片。


    這位九哥不去做情報不去經商真的太可惜了。


    她讓青山把老山參放起來,自己則取了海藍窯小茶壺泡了壺桂花,淡淡桂花香飄散出去驅散了她修養的煩悶。


    桂花泡到第二壺時,趙進壽喜笑顏開地來稟報:“公主,三公主四公主及四阿哥五阿哥九阿哥,還有佟家的少爺都在外頭了。”


    “???”


    元衿手抖了抖,茶水都差點翻出來。


    接著,她的一群哥哥姐姐先後走了進來。


    四公主先帶著三公主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上茶。


    “喲,你哪弄來的桂花?我昨兒在宜妃娘娘宮裏還念叨,今年內務府手腳太慢了,新鮮的桂花遲遲沒送來。”


    四公主的額娘郭貴人和宜妃是親姊妹,宜妃那兒有的郭貴人都能沾邊,四公主便也多受幾分照拂。


    胤祺跟在後頭,聽見這話回頭剜了眼自己的親弟弟九阿哥胤禟。


    “嗬,四姐姐有所不知,額娘倒是收到內務府孝敬的第一批桂花了,但被某些人先下手為強拿走了。”


    胤禟自己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黑著臉不搭理胤祺。


    元衿悄悄地向九阿哥使了個眼色。


    他朝天白了一眼,先右手五阿哥把他和舜安彥連在一起,再左手指四阿哥和右手撞在一起,最後無奈地攤開掌心聳肩。


    元衿試著梳理了下,應該是九阿哥正要完成她的囑托把舜安彥約出來,恰好撞上了愛護著舜安彥的五哥,又碰上了四哥想悄悄來瞧她,五哥肯定不能容忍自己在元衿這裏比四哥差。


    最後就卷到了一起。


    世紀大翻車。


    元衿單指輕輕劃過自己的咽喉,躺倒在了軟墊上,閉上了眼。


    胤禟也不忍直視,眼睛轉向了窗外,不去看屋子裏的任何人。


    胤祺和三公主四公主還在吵吵那壺桂花茶,一人一句明裏暗裏地損胤禟是個黑心眼,卻全然忘了追究元衿這裏的茶是從何而來。


    舜安彥作為外人,被帶到這裏後一直站在門檻外。


    四阿哥也沒有走進,和他差了兩步,但站在門檻內。


    他看不見四阿哥的神情,但九阿哥和元衿之間的小動作他盡收眼底。


    在看到九阿哥指向他時,他心頭涼了涼,突然意識到自己莫名被帶到這裏不是巧合。


    元衿盯上他了!


    但轉念一想,也不奇怪,他能懷疑元衿,元衿豈能不懷疑他。


    且她在元家那種勾心鬥角的大家族長大,生生造就了多疑敏感的性格——這性格在元家是遺傳,不止元衿,連她同輩的兩個堂兄都是如此。


    他退伍經商後,曾和她大堂兄打過兩回交道,也是個極其難纏的狠角色,且比元衿還多了絲陰狠。


    舜安彥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脫離元衿的可視範圍。


    他不想被認出來。


    他是欠元衿良多,也願意還債,但不想就此被元衿拿捏在手裏。


    元衿這個人,或是說他們元家這群人,撕咬得太久,都是給根杠子就敢翹地球的性子。


    他若是被拿住了,從此就和過去的周釗及身邊所有追過她的男同學一樣,隻能在她身邊鞍前馬後地順從她。


    不不不,他會比周釗他們更慘,那些人好歹是追求者而已,若看開了還能逃走。


    隻有他,因為作孽深重,會被元大小姐在額頭上刻上“元衿的奴隸”五個大字。


    下輩子都休想洗刷幹淨。


    舜安彥立在院外,吹著風冷靜自己的心緒,好不容易穩下來一點,又被人抓住了肩膀。


    “我們先走。”


    舜安彥應激地一跳,回頭看,卻是四阿哥。


    四阿哥平靜地掃過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愣著幹什麽?難道想進去坐坐?”


    “不不,奴才和您走。”他退開半步比了個請的動作,“四阿哥先請。”


    *


    如此又平靜地過了半個多月,轉眼到了深秋時節,京城的天空已無南飛的鴻雁,天幹氣躁、涼風習習,所有人都穿上了厚重的披風。


    四公主這日連暖手爐都帶上了,一進書房便豪氣地把暖手爐摜在元衿桌上。


    “喏,快用著!別再回去了!”


    她還記得元衿這個小可憐風寒才好,去年前年也都是在這個時節退出書房養病的。


    元衿接了過來,弱弱地朝四姐笑了笑。


    一到降溫,她更能真切地感受到這具身子的虛弱,不過是兩三天的西北風刮了刮,她已經冷得瑟瑟發抖不敢在外走動。


    “你這樣還能過生辰嗎?”


    四公主知道內務府已在暢春園一角搭戲台子,預備在九月二十二元衿生日唱上兩出。


    元衿連連搖頭,“不了不了。”她昨兒就和皇祖母撒過嬌,免了那一天的唱戲班子。


    在穿來後她陪著太後聽過幾次戲,咿咿呀呀吵吵鬧鬧,若是為了熱鬧她還願意陪一陪,現在她光在風裏走都發抖,自然是不肯下場“營業”的。


    “聽說你近日經常去福君廟?”


    元衿點點頭,“去抄經,祈禱下我的身子能好點。”


    “切,身子好是養出來的,還能求出來啊?”


    元衿不想和四公主解釋,她去福君廟一是因為那個神童敏敏的字著實大氣,她實在喜歡忍不住去學,二是有些好奇那個能與鴻雁打成一片的小喇嘛。


    三則是真心覺得自己命不好,得求求神佛高抬貴手。


    這一年不到,車禍、穿越、生病輪番著折騰她,連想測測那個舜安彥是不是鄢洵也半道崩阻。


    九阿哥說舜安彥自從上次之後有所警覺,如今和他們這些皇子都疏遠得很,一下課就收拾東西溜得飛快。


    還有四哥也是,幾次三番靠近他,詢問他那日為何會搭上舜安彥。


    九阿哥悄悄和元衿說,他不怕五哥發現他兩勾結,但就怕四哥問話,四哥問得再輕描淡寫,他回去都能一宿睡不著覺。


    元衿又哪裏睡得著?


    直恨得鄢洵那個狗東西牙癢癢,連夢裏都是飛刀紮他的情形。


    這天下了課,她落在所有人最後等了一等。


    按規矩,舜安彥他們這些伴讀在皇子公主走完後便可出來。


    她就與青山靠在樹下,攏著已經溫涼的手爐等著書房大門。


    不一會兒果見那個舜安彥飛快地從書房第一個蹦出來,她上前一步喊了聲:“舜安……”


    那個“彥”字還沒喊出來,他人就消失了。


    元衿嘴半張著,意識到這年頭討債的比欠債的難多了。


    青山問:“公主,您是找?”


    元衿跺跺腳,“算了算了,去福君廟吧。”


    *


    舜安彥躲在書房的拐角處,偷偷瞧見了元衿離開才長舒一口氣。


    差一點被逮住了。


    這半個月,他在書房過得提心吊膽,隻覺得四處都是元衿的同盟、元衿的奸細、元衿的爪牙。


    這位大小姐真真厲害,把書房裏上至太子下至公主都收的服服帖帖,他甚至都摸不出她是什麽時候和九阿哥搭上的線,就是莫名能讓九阿哥幾次三番地想把他帶走。


    和綁架人質一樣。


    舜安彥都不用猜,隻要被抓去,那頭等著他的肯定是討債的元衿。


    他合手拜了拜,祈禱自己不要有被刻字的那天。


    直起腰板來剛要走出去,迎麵撞上了個不算熟悉但又挺熟悉的人。


    四阿哥。


    四阿哥還是那副淡漠模樣,書房的伴讀們私下聊起,都說四阿哥是最不好猜也最不好討好的人。


    舜安彥曆史一般,隻知道四阿哥是未來的雍正、九王奪嫡的最終勝利者。


    必然是有副九曲玲瓏心腸的人。


    既知未來,他和這位阿哥相處時,便格外小心,即使不能討好他也絕不敢得罪他。


    現在人在麵前,舜安彥立即拱手作揖:“奴才給四阿哥請安。”不同於穿來時,他如今請安跪安都熟練了起來。


    四阿哥抬手示意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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