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彥,你是五弟的伴讀,我和你沒怎麽說過話,是吧?”


    舜安彥點點頭。


    四阿哥又道:“走吧,和你聊聊天。”


    舜安彥僵在原地,換來四阿哥剜他一眼。


    “別愣著不動了,就和你聊聊噶爾臧的事。”


    四阿哥帶著他穿過後湖的一條堤壩,避開眾人沿著暢春園安靜不起眼的東牆慢慢走著。


    “你那天打敗噶爾臧的事做的很好。”


    “奴才隻是運氣好,不敢當您的誇獎。”


    “運氣嗎?如果是運氣也算不錯了。”四阿哥頓了片刻後說,“好運氣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三公主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


    舜安彥閉口不言,噶爾臧還不是額駙,但三公主是天生的公主,他如今的身份不適合置啄。


    四阿哥瞧了他眼,笑了笑,“你倒是謹慎。”


    “奴才隻是,不會說話。”


    “何必和我裝腔,我看的明白,你是謹慎。”


    四阿哥停在了一扇門前,回過身來瞧著舜安彥,明明是個還未張開的少年,氣勢卻如曆經詭譎的成人。


    “可我有個問題。”


    “四阿哥請問。”


    “你如此謹慎的人,是怎麽開罪我五妹妹的?”


    “什麽?”


    舜安彥愣了愣,隻見四阿哥走上台階,推開了身後的那扇門。


    一股濃重的藏香撲麵而來,裏麵清淨莊嚴、梵音陣陣。


    四阿哥站在門口,點點舜安彥說:“這裏是福君廟,五妹妹每天這個時候都在裏麵抄經,你自己進去吧。”


    “奴才不明白。”


    “你沒不明白。”四阿哥走下台階回首朝他冷笑,“你要是不明白,這些日子逃什麽?”


    舜安彥躊躇不前,“四阿哥,奴才……”


    “別讓我動手,你自己滾進去,該認錯認錯,該說清楚說清楚。”四阿哥似是憋著口惡氣,突然拉下了臉來嗬斥道,“等出來了,記得來找本阿哥稟報清楚!”


    作者有話說:


    我錯了,等下開個抽獎。


    晚上再更一章~


    第27章


    元衿的奴隸立在福君廟外踟躕不前。


    四阿哥已經離開,福居廟內的念經聲一直嗡嗡響,半分沒有停歇的意思。


    舜安彥隻學過滿蒙漢三種文字,聽不懂裏麵傳出的藏文,隻覺得像千萬隻蚊子在叫,非要鑽進他腦袋裏把他煩死才好。


    他摘下頭頂的暖帽,心煩意亂地理了理穗子。


    秋風還在吹,讓半開的大門吱吱呀呀。


    暢春園新建不久,許多地方還在修繕,這福君廟也是其中之一,它坐落在園子最東的角落裏,頗有些蕭瑟落寞的味道。


    舜安彥最後深吸口氣,邁過了門檻。


    小廟瞧著為三進院落,首進院落正中有一碩大銅鐵香爐,通體黝黑仿三層佛塔飛天,香爐腹部陽刻兩條九爪飛龍暗示著這小廟也是皇家廟宇。


    還有昭示著皇家富貴的,便是香爐裏三支衝天長度的藏香,剛才在門外就聞見的味道便是這裏而來。


    福君廟裏很安靜,舜安彥似乎還能聽見些微的風鈴聲從遠方傳來。


    滴丁東了滴丁東。


    這風鈴他很熟悉,前世時,他每年那天都會去定軍山的一所廟宇裏掛風鈴,一共六串,恰好是當年事故中的六個人。


    以前爺爺說過他,凡事都容易想太多,外界還沒如何反應,他就先把自己繞了進去。


    也不怕憋出病來。


    舜安彥想起這過往,無奈地低頭笑了笑,在心裏狠狠嘲諷了自己兩句。


    於元衿這件事,他何嚐不是想太多,這才會像逃兵一樣天天溜走。


    她不過是個有點驕矜的小姑娘而已,他做錯了事,和她認個錯又能如何。


    想到這裏,舜安彥戴上暖帽抬腳走到門口,輕輕推開主殿的門往裏探了探。


    沒瞧見人。


    他把門開得大了點,抬腳跨過門檻,左右張望了下依舊沒看見人。


    許是不在,也可能是在後麵兩進裏。


    舜安彥轉身要出去再看看。


    可剛轉身,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舜安彥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個他偷聽了一個多月的稚嫩聲音,從主殿角落傳出。


    “彥少爺,請問,您在外頭杵著的那點時間都在想什麽?”


    舜安彥抬眼望去,元衿抱著雙臂靠在一根紅漆柱子下。


    她紮著兩個可愛的小圓揪,上麵帶著一對亮晶晶的蝴蝶花簪,陽光透過主殿灑進來落在她法頂,那對小蝴蝶似乎就在發間飛舞。


    栩栩如生。


    “鄢洵”其實對元衿原本八歲的樣子印象很淺,她進小學時他正忙著刷題競賽,就聽同學說起過小學部有個很漂亮的女生。


    在大家都還不懂什麽是愛情的時候,就有幾個男生繞著教室打架,吵吵以後誰配得上做元衿的老公。


    她向來是目光的中心。


    “鄢洵”素來懶得跟隨那些目光,他當時的反應是從卷子裏抬起頭,以班長的身份拽得要命地說了句:“同學,教室裏別打架,還有人要做作業。”


    後來他又在學校的大場合見過元衿幾次,大多是因為長得太好看,而被老師挑去做主持做領操這類事。


    也就是清朝沒有這類事,不然現在被拉上去的還是她。


    元衿皺起眉心,抬起下巴,瞪著眼前這隻不說話的傻燕子。


    “怎麽了?傻了麽?還是知道自己錯的離譜,已經不會說話了?”


    舜安彥眉心跳了跳。


    她來者不善,分明就是來找茬的。


    他是預備好低頭才走進來的,於是肅了肅,要給她作揖。


    然而還沒彎下腰去,元衿笑著開口:“作揖幹什麽?鄢少爺拜我我也不敢受啊。”


    舜安彥怕隔牆有耳,守著清朝的規矩說:“五公主,奴才得罪您的地方,都願意補償。”


    “唔,不需要,鄢少爺能差我什麽?不用補償。”


    她語氣十分輕快,舜安彥卻心跳加速。


    明明元衿是眉眼具彎地在笑,但就是有股皮笑肉不笑的寒涼感生生劃過他的心尖,放佛下一秒那笑裏就會生出把刀來狠狠剜他兩刀。


    他沒談過戀愛,也沒對付過難纏的女人,他前半生連親媽都沒哄過,第一次得罪女人,竟然就碰上了個最棘手的。


    剛才還想直接認輸的舜安彥突然就後悔了。


    欠債最怕對方要空頭支票。


    元衿說他不差她什麽就十分可怖。


    他可以還債,還一輩子不成問題,財力、勞力、心力,就像當初對周釗他們一樣,隻要他辦得到是他都能管。


    當初周釗犯什麽渾他都收拾過,連周家出過的好幾樁紕漏他都給圓了過來。


    但他沒卑微低頭到把“元衿的奴隸”刺在腦門上,甚至他現在覺得,要這位公主消氣,他還得在刺字上染點朱砂加加深,以免全世界的人看不清楚。


    舜安彥沉吟了下,拱手道:“不知神童在哪,奴才隻是來拜會他,不意想打擾了公主。”


    “他在後麵給皇阿瑪抄經,我從沒見過他往前麵來。青山剛剛也被我遣出去了,你放心,這地界連個聽你和我認錯的鳥都沒有。”


    舜安彥略略放下心來,也更確定眼前的八歲小女孩就是那個元衿。


    正常的小孩哪有這樣細膩的心思,能周到地防著一圈人。


    “奴才不懂公主在說什麽,但奴才向來對公主有敬仰之心,若以後公主有要求盡管吩咐奴才,奴才定赴湯蹈火。”


    除了不認自己是穿來的“鄢洵”,他把能說該說的都說了,以後若元衿有要求與他提,他為臣子也好為伴讀也罷,都定會為她服務。


    舜安彥脫下暖帽,恭恭敬敬地彎腰作了個揖,表達了自己對元衿的歉疚。


    然後再戴上帽子,直起身子要離開。


    元衿瞧著這一本正經的人,冷哼了聲。


    丫還給她裝!


    啊!狗東西!!


    元衿覺得自己快氣暈了過去,恨不得給他皮都扒下來才能出氣。


    今兒她要讓他裝腔作勢、全須全尾地走出去,她元衿從此倒過來寫,且不是寫成衿元,而是一百八十度轉彎!


    舜安彥邁開腿,他剛過十四歲生辰,和前世一樣他在這個年紀個頭竄得極快,這小半年時間他又長高了半個頭。


    而元衿這具脆弱的身體還是矮矮的,還不到他肩膀的高度。


    她追上去,勉力跳起來,去夠他的帽穗。


    “啪”得一聲,他的帽子被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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