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間有淡淡的甜味,他的心幾乎要蹦出胸腔。


    可能因此,他曾經才那樣的掙紮過。


    隻是,終究是過去了。


    趙廷俊想著,忽然眉頭擰了起來,對他來說,已是過往,可對陳念呢?


    她若已經忘了,必然會嫁人,但她沒有。


    她在京城會不會知道他如今的身份,所以才尋到家中來?


    不知她與女兒說過什麽,趙廷俊忙離開書房,去找趙蕊。


    見到父親,趙蕊笑著撲上來:“爹爹忙完了?”


    “是。”趙廷俊揉揉她的腦袋,目光落在她的薄襖上,“新衣服還沒做好?”


    “做好了,我很喜歡,明兒穿了去看外祖母。外祖母要帶我去廟裏吃素齋。”


    明日是多寶如來的生辰,蘇老夫人並不怎麽信佛,但喜歡吃建國寺的素齋,每逢哪位菩薩的生辰,就要湊個熱鬧。趙廷俊笑一笑:“別給你外祖母惹麻煩就行。”又問,“之前你不是說要送我屏風,可是忘了?”


    趙蕊道:“得等陳姑娘把錦緞送來,我估摸著還要兩三日。”


    趙廷俊問:“你是怎麽認識這陳姑娘的?以前不是都在萬春錦緞鋪買錦緞?”


    “有次見一位姑娘穿了蟾宮玉兔紋的薄襖,十分好看我便使人去問,她說是住在香雲橋下的陳家織娘織的。”


    趙廷俊點點頭:“你喜歡,派管事去買便是,怎的還把她請到家中,那些不知來路的人,小心些。”


    趙蕊道:“陳姑娘可規矩了,話又不多,都是我問一句她答一句,爹爹不用擔心。”


    是嗎?


    趙廷俊仍有些懷疑。


    隨後他吩咐隨從注意女兒,若是又請陳念來家中,馬上稟告他。


    次日,趙蕊去了長興侯府。


    蘇老夫人誇讚了她的衣著,隨後就帶她去內城的建國寺。


    建國寺在京城已有快兩百年的曆史,前朝皇族極為推崇,曾擴建多次,占地極廣。


    趙蕊最喜歡聽寺內鍾樓的鍾聲,十分清亮悅耳,她一進去就跑到鍾樓門口,趴在欄杆上觀看巨大的銅鍾。丫環們都圍著她,片刻不離。


    附近有位婦人瞧見,笑著走近:“奴給趙姑娘請安。”


    趙蕊認得她:“是你啊。”


    那婦人叫許嬋,乃萬春錦緞鋪的管事,手下有幾十位織娘,她經常來廟裏進香。不是為祈福許願,而是為結交各位夫人千金,擴充生意。


    長興侯府乃顯赫之家,以往常買他們家的錦緞,但今日趙蕊身上穿得薄襖,竟非出自萬春錦緞鋪。許嬋打量一眼:“趙姑娘做了新衣呀,好生鮮亮。”


    趙蕊性子直爽,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錦緞比你的織娘織得好吧?”


    許嬋謙虛地接受:“確實,奴瞧著也是,趙姑娘是在哪家錦緞鋪買的?”


    “人家還沒開錦緞鋪呢。”趙蕊也不告知,“不過早晚會開的。”說罷就把許嬋甩開,找她外祖母去了。


    許嬋這時才皺起眉頭。


    京城何時來了這樣的織娘,她一點不知。趙蕊已經被搶去,以後隻怕會搶他們店鋪更多的生意,她得去查一查才行。


    …………


    裴連瑛又一次來到丁家。


    許是很久不收拾,屋裏有股難聞的氣味。


    丁植癱坐在竹凳上,眼神渾濁,有氣無力,看起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裴連瑛凝視他一會,緩緩道:“丁植,你的兒子找到了。”


    魂魄好像立刻回到了丁植體內,他渾身一震,快步跑到門外,叫道:“顯兒,顯兒找到了?他在哪裏,你把他帶來了嗎?他人呢?”著急之下去扯裴連瑛的衣襟,“人呢!你把他藏在哪兒了!”


    汙髒的手瞬間留下了幾道黑色。


    衙役忙把他拉開,訓斥道:“老實待著,左少卿大人自然會告訴你。”


    丁植哀求道:“求求你,裴大人,快讓我看看顯兒!我好想他,他是不是瘦了,是不是病了?”


    裴連瑛麵上微露憐憫之色,旋即又冷下來:“他死了,捕快是在金河縣發現他的……金河縣四個月前飄來一具男屍,無人認領,縣令下令暫時埋在山腳。”


    “不可能!”丁植的眼睛猛然鼓起,狀若瘋狂,揮著雙手道,“不可能,顯兒怎麽會死?他是被人拐走了,你一定是弄錯了,死的是別人,是別家的孩子!你把顯兒還給我,還給我……”


    “叮”的聲,裴連瑛把一個銀項圈拋在桌上。


    “是不是你的顯兒的?”


    丁植渾身發顫,他慢慢低下頭,捧起那銀項圈。


    項圈上刻著如意雲紋,下方墜著顆鬆綠色珠子,是他專門買來給兒子戴上保平安的。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語。


    裴連瑛道:“你莫要再自欺欺人,顯兒當日消失你便猜到他是溺水了,隻是你難以接受,才冒出被拐的念頭。玉帶河流水急,又通桑河,金河,瀟水,根本無從打撈,以至於數日不見男屍,你心裏便信以為真。你去大理寺報案,讓捕快替你尋找兒子,捕快找不到,你覺得是他們偷懶,有意疏忽。”


    “你有日見一個孩子孤身在外遊玩,身邊沒有大人,你忽然就起了歹念。你以為多拐一個孩子,大理寺就會更重視,更快的替你找回兒子。”


    丁植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他們不管好孩子,孩子丟了是他們活該!孩子在我這裏,好吃好住,很安全。”


    他不止是為逼迫大理寺,也為懲戒那些不看好孩子的父母。


    甚至是何家,那何家太縱容孫兒,讓他到處亂跑,他有日去送魚,瞅準機會將那孩子弄暈,用裝魚的板車帶走。


    可憐可恨,裴連瑛道:“不管如何,你的孩子我替你找到了,屍骨已經在運回的路上,你好好安葬他吧。”


    丁植心頭劇痛。


    那日他若沒有離開兒子,他的顯兒就不會死了,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啊。


    他抱著銀項圈大哭起來。


    裴連瑛叫衙役將他押回大理寺。


    丁植抽泣著道:“此事與我妻子無關,是我求她的,是我說,隻有這樣才能救回顯兒,她不知道顯兒死了……求大人饒過她。”


    裴連瑛道:“高大人自會判斷,你且將你所做之事坦白便可。”


    即便如此,妻子恐怕也被他連累了,丁植又是一陣痛哭。


    到大理寺衙門後,他急著交代,事無巨細,全無隱瞞,高士則後來判他徒刑三年。至於唐氏,顧念她受丈夫蒙騙,且這段時間細心照顧孩子,加上喪子之痛,隻令其家人帶回好好管教。


    籠罩在百姓們頭上的陰雲總算散去,孩子們又能出來歡快的玩耍。


    天子楊景恒嘉獎了高士則,又問裴連瑛表現如何。


    高士則忙說是裴連瑛的功勞,說他之前一籌莫展,裴連瑛來大理寺後才發現端倪,稱天子慧眼識人。


    楊景恒非常欣慰,早朝時看裴連瑛的眼神格外的柔和。


    文武百官都品出一點苗頭,感覺這位年輕官員可能不久之後又要升官。下朝後,有些善結交的便跟裴連瑛搭話。


    趙廷俊瞧見他如眾星拱月,路過時,眉頭微微一擰,麵色略有些陰鬱。


    裴家在陳家隔壁,他那陣子借住在陳家,與裴家夫婦相識。


    五年前裴連瑛高中狀元,他看到裴連瑛父母後心頭一驚,裴家那個少年竟然也走上了仕途。


    不過回想起來也不意外,當時他聽陳簡說,裴家的兒子過目不忘,是個念書的好料子。


    他就有些擔心,裴連瑛的父母會不會認出他,會不會告訴裴連瑛。然而他們並沒有提起陳家的事,偶爾在哪處聚會時見到他,也像是毫無印象。


    久而久之,他就不在意了。


    但這次陳念也來了京城,他又開始懷疑起裴家。


    可能裴輝夫婦是裝作不認識,畢竟當時他是都察院的左僉都禦史,他們不敢得罪。至於裴連瑛知不知,他不清楚。


    裴連瑛在言辭中從未透露出什麽,也從未奉承過他。他之前以為裴連瑛是性子孤傲,事實上,裴連瑛很會討天子歡心,這不,連連高升,就快要追上他了。


    趙廷俊走到殿門外,又聽見幾位官員在小聲議論:“裴左少卿這年紀該要成親了吧,得早些準備賀禮……”


    趙廷俊的臉色頓時變得更為陰鬱。


    裴連瑛最讓他意外的是,高中狀元後竟然稱自己已經定親,沒有與望族聯姻,今年還將陳家一家接到京城。


    是真的要娶那陳姑娘?


    聽隨從說,二月就接來了,現在快要四月,好似還沒送聘禮過去。


    真的……會娶嗎?


    作者有話說:


    裴連瑛:真的會娶。


    青枝:……我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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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惱人的春水。


    早朝時除了趙廷俊對裴連瑛格外關注外,還有一位官員的目光也在緊盯著他,正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呂進。


    呂進的大妹乃宮中惠妃,入宮四年,如今正得寵。


    宮裏的湖中烏鴉案就是呂家設計的,他們本是想把不吉的帽子扣太子頭上,天子如果相信,那於呂家是好事,誰想裴連瑛主動替天子解謎,將人抓到,使得他們不得不花巨大代價滅口。


    呂家為此極恨裴連瑛。


    這回他又立功,要報複他,難上加難。


    “他父親是富商,不缺錢財,母親又不虛榮,家中沒有誰招惹是非。”呂進跟小妹呂婉商議,“偏偏裴連瑛做事滴水不漏,什麽把柄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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