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王聞言在她鼻子上刮了下。


    “時日還長,一輩子的時日夠你慢慢改了。”


    遠處的人望著這裏,過了小會轉身悄悄離開。


    太後雖然沒有將放置在天子禦座後的簾子撤走,但是也已經連著好幾日都沒有出現在朝堂上。


    太後歸政在天子帶兵回來之後,幾乎已經成了定局。


    元茂這幾日很忙,太後擺出還政的姿態,一撒手將素有的事全數推到他這裏。


    元茂知道太後並不是真心歸政,這麽做,不過是要他處理這些之前從未處理過的政事,知道裏頭的苦處,她的黨羽遍布朝中,想要完全撇開她根本不可能。


    不過也沒關係,他有的是耐心。更何況那些太後黨羽,他早就知道那些人的本事弱點。拿下也隻是時日問題。


    中常侍進來見著元茂在批奏疏,遲疑了下打算出去。


    “來都來了,是有什麽事麽?”


    中常侍低聲道,“臣得知,昨日長樂王回洛陽了。”


    元茂點頭,中常侍接著道,“長樂王回洛陽第二日就去了上黨王那裏。”


    元茂在上黨王那裏放了眼線,也不是為了盯白遜,白遜這個人沒什麽大的才能,要說野心,也隻有一個自家裏再出一個皇後,除此之外,整日裏就是和姬妾廝混在一起。他用來盯著白悅悅,掌控她的去向。


    “這麽著急?”元茂持著手裏的筆在奏疏上寫上一個赦。


    他笑了一聲,笑聲意味不明,聽得中常侍頭又低了下去。


    “朕以前沒有見到長樂王有什麽著急的時候,就算是行軍打仗,也沒見過他火燒火燎的樣子。現在娶婦,倒是猴急起來了?”


    雖然天子話語帶笑,但中常侍已經在話裏聽出了一些說不清的怒意。


    天子就是這樣,越是盛怒反而越發平靜。全都擠壓在心底。


    等到終於發出來的時候,那便是怒火滔天一發不可收拾,沒什麽回旋的餘地了。


    “也是。”元茂繼續批閱手裏的奏疏,讓黃門把批閱好的,全都送到門下省去。另外讓中書省起草幾個詔書。


    元茂一邊有條不紊的安排各項政務,一邊還能騰出手來關心長樂王這邊。


    不管是政務還是私事,一樣都沒落下。連中常侍都看得歎為觀止。


    “阿叔這回怕是真動心了麽?如果不是,朕是真的不知道,他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何。”


    中常侍在一旁,聽著心驚肉跳,不敢接話。


    元茂說罷,手裏的筆微微一停,“沒想到阿叔竟然在這個年紀還能和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人一樣,實屬讓朕開眼界了。”


    中常侍不敢答話,瑟瑟發抖。


    幸好天子沒有再繼續,轉而去批閱手裏的奏章。過了會,他手裏的奏章看完,讓人拿走。


    “宣中書令。”


    中常侍應聲去了,叫黃門將中書令叫來。


    中書令李緣是太後一手提拔上來的,可謂是太後黨羽裏的中流砥柱。


    太後和天子暗潮湧動,他們這些黨羽自然也跟著日子不好過。免得自己一不留神就了帝後爭權被殃及的池魚。


    “臣拜見陛下,”李緣不敢小覷這個姿容出眾的少年天子。


    平庸之輩是不可能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用陽謀迫得太後暫且退居幕後。更不可能兵不血刃,就將這一切辦成。


    李緣以前隻覺得這個少年天子在太後的身後麵目模糊。但如今他不敢有半點輕視的心。


    元茂讓人起來,又賜座。


    “朕此次讓李令過來,乃是想要和李令商量件事。”元茂麵色柔和,“朕想要查出天下隱戶。並將這些隱戶歸攏於朝廷治下。”


    早年戰亂,民人拖家帶口托付於當地豪強,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隱戶,朝廷查不到這些人的戶籍,也無法征收稅賦。而這些人也成了豪強們的奴婢。


    這是隱患,前生朝廷亂起來的時候,那些地方豪強也沒少在裏頭攪風攪雨。各自占地為王,完全不聽朝廷征召。那些隱戶自然就成了那些豪強手裏的兵馬。


    隻不過最後那些豪強也沒有成氣候,最後被冒出來的權臣給一一收拾。


    他前生行事比較謹慎,求得一個穩妥。


    他看著李緣臉上的驚愕,“不知李令有什麽好的辦法?”


    元茂知道李緣有一顆雄心壯誌,李緣雖然出身士族,但是他的姓氏在士族內算不上什麽高門大族。連著他自己在族內一開始也是不受重視的庶子,頭上壓著嫡出兄長。


    哪怕做到了中書令的位置,外人和族人都覺得他是攀附了太後,所以才有如今的地位。


    元茂知道他一直想要向世人證明自己。


    如今元茂向他表明,太後能給他的。自己這個天子也能給他。而且更多,更名正言順,光明正大。


    他不必使用一些陰謀詭計,去挖太後的牆角。他堂堂正正的挖就是了。


    中常侍見著天子連續召見了好幾個朝臣,有漢臣也有宗室,等到談完了事,天都已經暗下來了。


    中常侍正要讓宮人們把晚膳抬進來,結果聽到了天子讓人把奏疏給拿進去。


    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等到停下來,都已經到醜時了。


    中常侍除了跟著天子行軍,還沒有這麽辛苦過。虧得下麵幾個養子有眼色,又孝順。連忙把他給勸了回去,換自己上。才沒有讓中常侍當夜倒下去。


    不過黃門們發現事態不對,天子連續好幾日全都是這樣,能亥時停下來已經是萬幸。一般都是過了子時之後。


    天子子時就寢到了寅時就起身,滿打滿算睡了兩個時辰。就開始準備朝會。


    一連幾日,日日如此,連帶著殿中伺候的黃門無精打采麵色如土。隻有天子一人精神奕奕。


    終於有一日,天子在聽了中常侍白悅悅和長樂王出遊洛陽之後,終於把筆一放,“浸今日天氣不錯,你和朕一道出去走走。”


    中常侍道了一聲是,安排人給他換衣。


    出宮之後直奔兩人所在。


    中常侍騎馬跟在後麵,前麵天子馳馬快,他們這些要拚勁全力才能跟上。


    這不像是出宮散心,倒像是出宮抓奸。


    中常侍不敢把這個說出來的,隻能帶著其他人全力跟上。


    白悅悅今日和長樂王一起出來,到了洛陽城裏。她在別莊上呆久了,也不喜歡。長樂王帶她出來正是恰到好處。


    別莊離洛陽不是很遠,騎馬一會兒就到了。


    長樂王領著她到一處地方,見著附近風景秀麗,還有幾個麵容俊秀,著錦衣的人。


    “這些人都是我年少時候結交的舊相識,正好今日他們在這裏,我帶你認識一下。”長樂王道。


    白悅悅打量了那幾個人,看衣著舉止全都是士族子弟。


    其中一個人轉頭見到了長樂王,對他招了招手。


    士族子弟講究一派的名士風流,除非入朝為官,否則為人處世都帶著一股放蕩不羈。


    那個人看到了長樂王身邊的白悅悅,眼裏一亮,“這位是王妃吧?”


    還沒等長樂王說話,隻見著一人從後麵走過來。他步履生風,見到兩人呆在一塊的時候,眼裏幾乎能生出刀。


    那俊秀的青年看到突然殺出來的元茂,遲疑的點了點他,“這位又是……”


    白悅悅搶先道,“這是大王的侄子。”


    說罷,她滿懷期望看向元茂道,“侄兒,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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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欣喜帶著報複的快感從心底裏騰出


    元茂的眼底湧上濃厚的驚訝。


    白悅悅對上他的注視, 滿臉的理直氣壯。


    又不是她胡說八道,元茂原本就是長樂王的侄子,長樂王是他的小叔。


    元茂浮上的驚訝瞬間翻了下去, 重新表露在人前的,又是一番彬彬有禮的姿態。


    他看向正要說話的長樂王,“在下正是長樂王的侄子。”


    長樂王的友人出身渤海徐氏, 單名一個昌字。和士族裏沒心入仕的子弟一樣, 為人處世頗為放蕩不羈。徐昌聽麵前這個長相出眾身材修長的年輕人說自己是長樂王的侄兒。點了點頭。


    “看著你們也像是一家。”


    長樂王看了元茂一眼, 元茂對上他的目光搖了搖頭。


    “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麽事?”


    長樂王一時語塞,要說什麽事, 那自然是沒什麽事。徐昌不入仕,公務上也沒什麽找他的。隻不過是他即將娶妻, 帶著人過來互相認識。


    這話不能當著天子的麵說。


    “聽說你前段日子服用五石散出了事,所以今日特意來看看你。”


    白悅悅臉色一下變得古怪, 看徐昌的神情也格外詭異。


    “那東西我聽說有害無益,南邊宋國有不少人因為服用五石散,連身上的肉都爛了。”長樂王好言相勸。


    徐昌笑著搖搖頭,“人生苦短, 當及時行樂。要不然人死了,卻還沒有享受什麽。那豈不是白白來這世上一趟。”


    他說罷看長樂王,“我聽說你最近又出去打仗了?”


    “真是可惜了, 我原本想著,若是你一直留在洛陽了, 倒不如一塊試試。但是你要打仗,那就不適合了。”


    徐昌說著, 笑著看白悅悅, “我想今日你來, 應該是帶著新婚嬌妻來認識一下人的?”


    “還沒成婚,不過婚期也快了。”長樂王說的時候,眼角餘光一直暼向元茂。


    元茂佇立在那裏聽著,唇角保持著淡淡的淺笑。神情裏見不到半點慍怒。長樂王原本提起來的心,也漸漸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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