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亭靶抓得很準,提出鄭韶這個緩衝,鄭太後和皇後估摸著能短暫和解,各退一步。


    內監還伏在大案上清理絹布,皇帝暫時不便接著處理公文。


    他一指頂著蓋盅的邊緣,歪在那裏休憩。


    神思一走,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皇後在玉藻台諸事上的表現,不小氣,又拎得清。


    對著根基深厚的鄭太後,竟也不落下風。


    他覺得自己沒有看走眼,朱晏亭這個皇後當得好,事情樁樁件件辦的,很合他意。


    曹舒見皇帝笑了,神情和緩,以為聖心大悅,長鬆了口氣:“奴婢也納悶呢,後來太後又和和氣氣的了。還留皇後一起用了飧食。“


    “……”齊淩忽然警覺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抬出了鄭韶,按照太後的性子,能和氣已經難得了,留著一起用膳,未免親厚得太反常。


    曹舒此時,額上已經有點微微的虛汗。


    顫顫巍巍道:“掖……掖庭丞,景軒剛來過。今日掖庭隻遞了鄭……鄭夫人的玉冊。說是玉藻台的意思。”


    “……”


    齊淩陷入沉默之中。


    他有些懷疑,以為是諸事煩擾,自己記差了。


    便向曹舒確認:“朕今早是不是說過今晚會去椒房殿?”


    “……”曹舒不敢說話。


    事實上,他親耳聽見了這句話。


    陛下今早在長樂宮向太後晨省、皇後送他出來的時候,隨口提了這麽一句。


    他明眼看著,殿下的臉色立刻就白了白,這個痕跡很細微,但是瞞不過於察言觀色此道臻於化境的曹舒——殿下不樂意。


    曹舒不能、也不敢判斷,今晚掖庭反常的隻送來鄭韶的玉冊,究竟是皇後與太後達成了某種默契,還是皇後就是不想讓陛下去椒房殿?


    抑或兩者都有?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得打了個冷顫。


    皇帝又笑了,這一笑和方才的笑全然不同,說出的話一模一樣,因他微微咬牙,口吻聽著天差地別。


    “虧她想得出來。”


    *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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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長安(十二)


    天色已黑, 椒房殿處處燈火通明。


    鸞刀早上接到宣室殿的消息,帶著宮人做好了準備, 準備膏沐之物、點上少府送來禦用的熏香, 一切皆備,卻被告知皇帝不會來了。


    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朱晏亭剛剛從太後的長樂宮用了晚膳回來,說話時還解了頭上沉重的黃金華勝, 擱在妝台上,麵色淡淡,混不在意。


    鸞刀麵色發白, 屏退了其他侍女, 為朱晏亭解散了頭發, 手細細按她發間,輕按細揉,為她緩解疲憊。


    “殿下……”


    鸞刀欲言又止,終是忍不住,悄聲問道:“您……您怎麽惹陛下不開心了?”


    帝後大婚過後,皇帝第一次要到椒房殿,就被太後族女中道截走, 場麵非常不好看。這個消息隻怕現在已經在未央宮如投石入海,激起千重浪。


    朱晏亭望著鏡中的自己, 笑道:“阿鸞無憂, 掖庭是按我的意思辦的事。”


    鸞刀這一驚非同小可,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為何?是太後……是太後為難殿下了?”


    “這倒不是。”


    讓太後族女鄭韶在諸夫人中最先露臉,與其說是被太後逼迫而不得不做的妥協,不如說是她一早的打算。


    如果要有人獲得皇帝的寵愛, 最好是鄭夫人, 也隻能是鄭夫人, 這對她利大於弊。


    朱晏亭卸罷妝,走到塌上坐下,手從袖中伸出來,輕輕按住鸞刀冰涼五指安慰她:“我早有安排,阿鸞千萬不要擔心。”


    她的氣定神閑讓鸞刀稍鬆了一口氣,卻也有些哭笑不得,低聲欲勸:“噯……殿下怎能安排您夫郎的……”


    即便長公主這樣的人物,婚後發現了蘭舒雲與朱恪苟且之事,也是勃然大怒,當即將蘭舒雲逐出丹鸞台。


    朱晏亭的“安排”兩字,聽得鸞刀心驚肉跳。


    再如何端莊不妒,如此也過了些。


    “皇後的尊嚴還是要的……”鸞刀小聲勸諫她。


    “皇後的尊嚴與獲得陛下多少寵愛沒太大相幹。”朱晏亭側過頭道:“一國之母,應當穩定內廷,內修庶務,外撫臣民,手握權勢,為人尊重。這是皇後的尊嚴。”


    鸞刀怔住了,覺得朱晏亭說得雖然直白淺顯,也很有道理,然而她眉間憂慮並未消減,她握住了朱晏亭有些單薄的肩頭。


    “殿下,可當務之急……是……誕下皇嗣啊。”


    “……”


    這一句話,忽然一下,輕輕戳中了朱晏亭的心。


    她靜默不語,慢慢收攏雙手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將腿收回了榻上,蜷作了一團。


    鸞刀說得很是,要坐穩後位,亟需為皇帝誕下一個皇子。


    這是於公,於私——


    她其實非常渴望自己能有一個孩子。


    男孩也好,女孩也很好。


    總歸,母親過世之後,她也能在這個世上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了。


    ……


    天氣越發悶熱之後,皇帝便常常宿在清涼殿。


    皇帝召幸掖庭夫人伴駕與婕妤以上諸夫人不同,掖庭夫人要經看選之後,沐浴更衣,乘車前往清涼殿,事過即返。


    掖庭有一物,名“白玉環”——掖庭夫人每承寵一次,就會得到一枚白玉環,一旦得到十枚卻還未有身孕,就會被廢黜。


    鄭韶此刻手中正攥著一枚玉環。


    小小一環,重重磕在她嬌柔的掌心,沾滿汗液,似隨時都能滑出手來,卻又被她一次一次握緊。


    她梳妝打扮過,一頭如瀑長發挽作慵懶墮馬髻,不佩簪環,幾乎素麵朝天,身裹煙紫色軟羅衣,刻意收窄的裁剪襯出了身上玲瓏有致的弧度——這樣的裝扮,來自曾經盛寵的南夫人指點。


    她從掖庭走出的時候,感到來自廊下諸閣之間遊走的道道滿含深意的目光,那是諸待詔夫人的侍兒們。


    鄭韶走得很快,步履帶風,麵不改色,手掀簾落,很快隱於掖庭備好的車中,阻斷了各種各樣或妒羨、或探究、或憤恨、或樂見的打量。


    坐在清涼殿後殿等候皇帝的時候,她麵頰上還火辣辣帶燙。


    她是身出名門、飽讀詩書、自擁傲骨的鄭氏嫡係女郎,先被太後姑母暗中許以後位接到琅琊,再莫名進入掖庭成為待詔,境遇可謂一落千丈,此刻捏著那玉環,隻覺十分難堪。


    *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年底工作實在太忙,對不起大家鴿了好久,今天本想更長章,寫完又刪了一大半。好久沒寫手感不對,寫出來不像樣子,等我找找感覺,明天繼續更。感謝在2019-11-26 12:39:00~2019-11-30 23:52: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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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未央(一)


    外頭漸次通傳, 是齊淩到了,鄭韶手指一動, 戴上了被汗液沾濕的白玉環, 交疊雙手,伏地叩拜。


    齊淩沒有在她身側停留,令她免禮之後, 便在宮人服侍下更了衣。鄭夫人依著陪侍的例,也去侍奉解衣。


    這個時節長安正燥熱,內殿外頭化著一尊雕作蓬萊九洞仙人的冰山, 絲絲縷縷的涼氣撲入帷幄, 內殿裏陰涼舒適。即便如此, 鄭夫人的臉依舊燒紅得像在烈日下一樣,她伸手替齊淩解衣,動作笨拙生澀,探近的手指都在顫抖。


    齊淩展著雙臂任人施為,被她生澀的動作扯到了衣襟,輕“嘶”了一聲。鄭夫人麵上騰地燒的更紅,外頭曹舒急得足背直抓, 又不敢說話。


    “陛下……妾、第一次……”鄭夫人垂下頭,幾乎要貼到他胸前去, 低低的——


    “求陛下愛憐妾。”


    河東呢喃, 嬌嗔軟語,聲音裏像揉了一大把和煦春風。直聽得人耳朵都酥起來。鄭夫人身出名門,卻比當日南夫人的柔媚之態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值盛年血氣方剛的皇帝聽了這話,神色卻無什麽波動, 自行整理好因女子依偎有些淩亂的衣襟:


    “朕聽聞卿棋藝了得, 少年時曾挫河東黃皓老先生, 陪朕手談一局如何?”


    鄭韶抬起頭,神色懵懂:“……嗯?”


    ……


    更漏簌簌而下,清涼殿涼氣蓬鬆,冰雕的蓬萊仙山化了一個角,“叮”的一聲,一個仙人手中的酒葫蘆徹底化沒了,化作凝露,落在金盤中。


    燈下齊淩與鄭夫人對陣廝殺,手談了三局。那鄭夫人初始時懵懵然,指僵棋慢,又心含畏懼,令君王大肆開陣,縱橫廝殺。一局罷,齊淩笑著喝茶,與宮人誇口:“看來朕的棋藝也能賽過河東‘棋仙’黃皓了,世間佳名不過如此。”


    鄭韶胸中本有不忿,聽見這話,激得手指微微顫抖。而後棋勢越下越快,攻勢越來越淩厲,一通廝殺之後,君王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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