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個新寵時,倒是意料之中,隻憤怒太子名不正言不順寄人名下,又疑惑他為何不將這新寵昭告世人。


    聽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說沒有震撼和歡喜假的。卻又疑惑前日他來,為何不親口說出,要繞這百轉千回。


    明明他的心意已經昭彰若斯。


    就像一顆稀世的明珠,忽然有一日真的兜兜轉轉落到她的手裏,叫人捧著,乍然歡喜得不知該藏到何處是好,一回頭卻發現原來自己已是多日水米未進,餓得渴得性命垂危之人。


    明珠再好,也救不了命。


    他也知曉這個道理,所以沒有直說。卻又擔憂她孕中失惶,派人來悄悄遞話。


    心忽上忽下,忽近忽遠。


    “孤好貪心啊。”


    她唇角浮起笑,伸出手來,低下頭看著空空的指縫。


    兩手空空。


    什麽都要,所以什麽都沒有。


    “得選一個。”


    “殿下要選什麽?”


    “選個日子。看今晚朗月,明日一定晴空萬裏,是個好日子。”


    這夜朱晏亭嫌屋中悶熱,恰好紗房搭好,便敞了些窗,看了一夜的星河高懸,至東方發白才睡下。


    ……


    一夜未眠,第二日果然是晴空萬裏。


    朱晏亭此時再過回頭,看這場令她險些折掉李弈、與皇帝分道揚鑣的變故,根本不是什麽環環相扣、精妙計算的連環計。


    它甚至幼稚和荒謬。


    隻是一個任性公主點了一把火,眾人為了各自的目的順水推舟,火焰就越燒越高,任那把火去肆無忌憚打壓異己。最終燒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當朝謀反這個罪名太好用了,甚至不需要鐵證。


    朱晏亭自己的外祖母端懿皇太後母族張氏就是坐謀反罪名被滅的族。


    當年,端懿皇後薨後,深受她厚恩的臨淄王倒戈一擊,捅破張氏密謀造反。


    從他告密到張氏被滅族,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這麽短的時間,絕不夠廷尉寺查審,也就是說,張氏在沒有鐵證的前提下還是被殺的幹幹淨淨。


    先帝劍指端懿皇太後影響力,對張氏早有殺心,那時臨淄王恰到好處的倒戈指證就是瞌睡遞了枕頭,顯得那麽懂事。


    臨淄王一直都很懂事。


    雖然這次構陷李弈,臨淄王沒有留下任何明麵上的蛛絲馬跡,但她還是猜到了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現在正在發生的,不過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以後也會再發生。


    朱晏亭在吳若阿又一次前來下跪認罪時下令緊閉昭台宮大門,請她吃罷閉門羹,遣人帶了話“與你麵見無用,請臨淄王後親自來。”


    臨淄王此次坐連酎金案,世子落獄,臨淄王後按律戴罪王館不能走動。但朱晏亭點名要見她,為兒子安危,她也來不及再與封地的臨淄王商量,打點賀禮賀皇後有身孕,並祈入宮麵聖。


    她忐忑不安,唯恐皇帝不準。奇異的是宮中沒怎麽查訪也沒有拖延,就準她進宮一晤。皇帝心裏門清,推說身體有恙沒有見她,隻讓她拜會皇後。


    臨淄王後頗費一番周折才到昭台宮台階前,與從前來往椒房殿如自家庭院的境況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見到這座藏在上林苑深處階映青碧的冷宮,生出唏噓之歎。


    朱晏亭嚴妝待她,一襲華服束出纖腰,沒有一絲蓬亂的青絲佩戴黃金華盛,宛如廟中雕塑,模樣與昭台冷宮格格不入。


    臨淄王後自己也是宮婦,知悉無論落到何等境地形貌容止也要一絲不苟,卻還是在朱晏亭這等近乎自傷的自持下感到慚愧。


    “罪婦拜見殿下。”


    朱晏亭不與她寒暄,命她起身,便問:“舞陽長公主是何時找上王後的?”


    隻一句話,臨淄王後便無所遁形。她知道現在並非思考遮掩的時候,也並沒有思考。


    “三月二十五日登的門。”


    是李弈押解吳王回京,拒絕舞陽長公主召見的第二天。


    那時候皇帝還在景陵邑。


    李弈苦苦守吳王回京的秘密,卻不知廷尉寺已經漏了風。她已經調查出是現在的廷尉正黃文啟向齊湄通報的消息。


    就在整個長安都在看齊湄笑話的那三天,這個嬌滴滴的小公主正醞釀一個置李弈於死地的毒計。


    齊湄找上臨淄王不奇怪,於構陷謀反一事,臨淄王有過扳倒張氏的經驗,也算是熟門熟路了。


    臨淄王後道:“長公主來王館說,她知道李弈謀反的證據。想向陛下檢舉,但因為殿下的緣故投鼠忌器。知道我們和殿下親,便來探口風。”


    朱晏亭說:“舅母說著和我親,卻沒有和我說,看來並非真的親了。”


    臨淄王後語氣一緊:“殿下當初孤身來琅琊投奔的時候,李將軍也隨侍在側,殿下想方設法也要保住李弈的性命。俗話說,疏不間親。卑不謀尊。妾豈敢出言挑撥……長公主的話,妾與我兒聽聽便罷,隻當她是私怨,半點也沒想是真的。”


    這話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


    同時二人都心知肚明,就算不把那些底下的渾水翻搗出來,單單當時知道了不說,已是明晃晃是背叛。


    臨淄王後說得慢,脖頸梗著,額頭上已起了密密的汗。


    朱晏亭還有一點疑惑怎麽也想不明白。


    “舅舅在臨淄,這麽大的主意是舅母拿的?”


    從吳王回長安到齊淩下令處斬,不過短短三四日,根本不夠車馬來回。


    臨淄王後道:“是孟老先生……”


    朱晏亭幾乎冷笑出聲,差點撫掌:“舅舅舅母便是打算用他做我兒的老師?想叫他把我兒教作不忠不孝之徒嗎?”


    這是明麵上撕破臉麵了,也是在王後來了之後說得最重的一句話。


    臨淄王後汗水連成串的自額頭滑下,卻連掏出手絹擦一擦這個小小的動作都不敢做出。


    朱晏亭很想問為什麽。


    為何這麽快就背叛她?為何不再等一等,至少等太子長大些?為何手裏才握著這麽點可憐巴巴的籌碼便著急內訌?


    她知道那小小人兒出生得占盡天時,繈褓之中封為儲君,連話還沒有學說,便已經成了最香的籌碼。


    對她來說李弈是自己人,臨淄王可不這麽認為。李弈一直是他的敵人。


    按照常理現在儲君這麽小,不該是打這些主意的時候。


    但也許是齊湄拋出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太方便了——


    根本不用他們出麵,隻需按照推波助瀾,就算事不成,也可以像如今這樣都推到不懂事的任性公主身上,自己全身而退。


    何樂而不為。


    就算朱晏亭自己,都會忍不住猶豫一下。


    但,但……


    “舅母有沒有想過背叛孤的後果。”


    臨淄王後聞言森然,直從背後毛毛起汗。抬起頭看見朱晏亭閉著嘴靜靜看著她,無喜無怒,像一尊雕像。


    *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還在追文的大家,停更了這麽久才更新,作者從事的職業也是需要長時間做文字編輯的行業。今年是入行第8年。長時間的玩手機、坐班工作患上了嚴重的頸椎病,前段時間我眼睛都幾乎看不清,呼吸不順暢,身軟手麻,惡心反胃,頭暈。身體糟糕到時常覺得心跳加速,心悸,起一身的汗,站立不穩。去醫院看又說沒有大問題,但是我自己知道問題不小,再不重視可能會出大問題。這段時間狀態很差,無法做到坐下來打字這件事,這段時間工作幾乎都停掉了,遠離電腦,喝中藥調理,盡量在外走動,慢跑複建。也因為停下來,手也生了,也可能是腦供血不足,整個人神思混沌。八月的時候就有好轉,卻一直碼不出新的這章來,寫了幾章,刪成了一章。拖到現在,愧悔難當。一直以來,若說我對不起的,就是還在等文的你們。本章請大家隨便留個言,48小時內用紅包的形式反還你們晉江幣。如果還想等一個結局,請放心。因為不想坑,今天更了。既然複更,就會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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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滄海(十)


    七月流火, 關中旱情緩解,漕運暢通, 第一批三百萬石軍糧開始從敖倉運向北涼郡。


    七月三日, 皇帝製策書,大將軍李延照、太仆謝誼、光祿大夫魏綰共領尚書事,又重新任命了中書令、中書仆射。設六尚書、掌六曹, 下設十二侍郎,輔掌文書事。


    七月三日,皇帝異母妹妹, 十五歲的同昌公主獲封長公主, 位同舞陽長公主, 並賜婚護軍將軍趙睿。


    丞相以舞陽為成婚,其妹先成婚不合規矩上書請駁,太仆謝誼以當年吳王齊鴻破例先於太子大婚之事反辯。二人在朝堂上爭持良久,最終婚事還是定了。


    七月四日,策書加玉璽、尚書台印、丞相印三璽同印,頒告天下,新的九卿——廷尉京兆尹王倫走馬上任。


    七月四日, 博士孟驪發病暴斃家中,喪事秘而不宣。


    七月五日, 臨淄王上書, 願納金三萬斤,糧食五萬石。


    同日,牽連入酎金案的臨淄王世子齊元襄從詔獄獲釋,大安諸侯之心。


    七月五日, 北涼郡守劉堯到了長安, 當日麵聖對策, 勘定燕山之策。共禦外敵,內事稍歇。


    至此短短幾日,從元徽初開始震蕩的朝局有了重歸平穩的跡象,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像是斫清荊棘終見了坦途,連月的陰霾遮天終見天光下泄。


    唯一的異象,就是七月的熒惑守心。


    從七月二日開始,滿天繁星中,猩紅的熒惑現於天際,與帝王的明堂“心宿”相聚。


    七月三日,徘徊不去。


    七月四日,依舊不去。


    七月五日開始,司天監正的臉色已隱隱發灰,走路時雙目發直。日夜沐浴焚香,祈禱這顆災星快些離去。


    違他所願,那顆不祥的熒惑依舊守著心宿。兩顆星星像血紅的一堆眼睛牢牢釘在穹頂,俯瞰山河。


    ……


    “最近時節不太好。”


    臨淄王後隱晦的說了一句,她手舉了個棚,亭外晴空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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