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盞抿唇,手壓在口袋裏,攥著玉桂狗和皮革小馬:“你搞錯了,我沒拿你東西,隻是想幫你扔垃圾。”


    商行舟喉結滾動,聲音忽然啞得不像話,固執地重複:“還給我,那是我的。”


    溫盞輕聲:“不是你的。”


    商行舟沉默著,長久地望著她,目光深沉得像一片海。


    他目光緊緊鎖定著她,近乎卑微地,啞聲說:“它不是垃圾。它是我的溫盞,送給我的。”


    溫盞垂著眼,口袋裏,手指無意識地蜷曲,捏緊皮革小馬。


    “你不能這樣。”他落在她手腕處的手掌漸漸收緊,掌心燙得要命,又莫可奈何。他說,“我已經沒有別的了,你不要把我的回憶也拿走。”


    他好像在求她。


    溫盞眼睛忽然又湧起熱意。


    她閉了閉眼,將水汽壓下去,搖頭:“但是商行舟,人不能總活在回憶裏。”


    回憶?


    商行舟苦笑。


    他哪還有什麽回憶。


    那些與溫盞有關的往日,如白駒過隙,一去不複返了。


    客廳內一片寂靜,隻有牆上掛鍾無聲在跳。


    他沒放開她的手,很久,有些艱難地,澀然開口:“我爸說,‘人家姑娘大好的前途,別耽誤人家。之所以跟你在一塊兒,不是因為商行舟你這個人很好,而是她暫時還沒見過別的、更適合她的人,所以將就著,暫時喜歡你一下’。”


    溫盞微怔,抬起頭:“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樣的。”


    “確實,但要怎麽說服自己?”商行舟下頜線條被燈光照得流暢硬朗,他撇開視線,聲音很低,狼狽地,沙啞道,“溫盞,我真的那樣想過。”


    作者有話說:


    舟:我很守男德的【可憐狗勾眨眼.jpg


    但你們說得對,“我很乖”聽起來確實像渣男發言,講完更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行舟:謝謝我的各位網絡丈母娘【失神】【喃喃】【在陽台上點煙坐一宿】


    第62章 答案


    商銳對商行舟的教育, 一直是打壓式的。


    小時候,商行舟沒有對比,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商銳說他不好, 他就反思自己;商銳罰站或者罰他不許吃晚飯, 他麵壁思過, 都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


    對此種種,母親總是選擇無視。


    商行舟一直以為,他隻要成為商銳想象中那種成績好又很會說話,目標明確又執行力強的孩子, 母親也會喜歡他。


    直到某一日, 他忽然發現:父母是不相愛的。


    情況比他想象中更糟糕一些, 父母的婚姻完全沒有感情, 商銳的初戀叫塗雁晚,家裏反對他們在一起, 兩人才分開了, 各自成家。


    哪怕塗雁晚已經結婚並跟別人生了孩子, 商銳依舊逢年過節, 向她問好:「祝闔家安康。」


    商行舟就很想問, 你看看你自己, 你闔家安康嗎?


    但他同時也忽然理解了商銳,父親不喜歡他, 所以在父親眼中,無論他怎麽努力, 都是糟糕的孩子:


    “於是我做了很多在現在看來特別幼稚的,老生常談的事情。”


    他數, “打架逃課, 不好好學習, 三天兩頭惹事,讓老師請家長。”


    商銳並不在乎,對商行舟的體罰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那時候滿心滿眼,隻是想:


    他已經站穩腳跟,不再需要家庭的幫助了,那他是不是可以離婚,去跟自己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特別不巧的是,我媽,也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他倆碰在一起,三句話都說不下去,離婚的事情糾纏了很多年,到我升高中那年,才總算分了。”


    商行舟看夠了這兩個人貌合神離,認為他們分開也是好的。


    但他糟糕的生活,從塗雁晚進門才真正開始。


    “她總是,對我很有敵意。”


    這種敵意來自細枝末節,商行舟喝掉了冰箱最後一罐汽水,塗雁晚會委婉地問:“沒有給妹妹留一罐嗎?”


    商行舟在冰箱上貼便利貼,說自己晚上約人打球、不回家吃飯,塗雁晚會不動聲色收起便利貼,做一大桌菜,在家安靜等他:“我以為行舟要回來呢。”


    商銳有超過一半的時間不在家,太過日常的事情,很難窺知全貌。


    塗雁晚總是表現得很大度,擺手說:“我沒關係的,行舟開心我就開心。”


    這種大度,助長商銳的火氣。


    最後倒黴的人,永遠還是商行舟。


    日子久了,商行舟自己也會有點困惑——


    暖白燈光從頭頂垂落,客廳裏,他跟溫盞麵對麵坐著,長腿微屈,低聲說:“我是不是,確實,挺糟糕的。”


    不然,他怎麽能這麽不受待見。


    爸爸,媽媽,繼母,都不喜歡他。


    他那個異父異母的繼妹,整天上躥下跳的,也比他要好很多。


    至少塗初初的父母,對她是真心愛護。


    “所以後來,跟你戀愛,我其實覺得挺奇怪。”他停頓一下,低聲說,“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突然,喜歡上我。”


    在商行舟眼中,那時候的溫盞,也是突然闖入他世界裏的。


    他跟她明明是從來不相幹的、完全不同的,活在光裏的人。


    是他偷偷看了她太久,忍了太久。


    忍不住,在泳池邊厚著臉皮湊上去,問她:“你是不是在看我?”


    把人嚇跑了,又硬跟著到數學係的選修課上去,搶了她的答題紙,一字一頓地,向她做自我介紹:“我叫商行舟。”


    ——才有後來的一切。


    是他非要她記住他。


    是他死乞白賴的、不要臉地,見了她一麵,還總是想見下一麵。


    是他明明卡被媽媽凍結了,賣了籃球、遊戲賬號和裝備,也要給她租遊樂園過生日。


    是他在公寓門口等了一宿又一宿,總是要看到她宿舍熄燈,才願意離開。


    是他喜歡她,給她多少都覺得不夠,想把自己的所有,都交到她手裏。


    這一切,本來都隻是他一廂情願的。


    如果沒有溫盞的告白,他也可以把這些想法藏起來,一直到他死去。


    可這姑娘竟然告訴他:我也喜歡你。


    商行舟在那一刻被分成兩半,一邊快樂,一邊憂慮。


    溫盞並不是第一個向他告白的女孩,可此前從來沒有一個女孩的告白,讓他緊張到無所適從,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所以你對我說,商行舟做什麽都會很厲害。我特別高興。”


    回憶到這兒,他不自覺地停了下,胸腔微震,“我那時候想,多好,我的小溫同學,很認可我。”


    哪怕他也清楚,處於熱戀中,這種“認可”,真實性也許非常有限。


    但是,是他的溫盞在誇他,他願意一直相信下去。


    直到商銳摔碎這些想象。


    “那天早上,我送你去上海。剛回家,我爸就打電話,讓我立刻去他那兒一趟。”


    畢業季,商行舟的父母一直在拉扯。


    母親想讓他繼續讀金融,商銳覺得商行舟做什麽都行,總之他做不好任何事。


    商行舟兩邊跑,兩頭的家長都很暴躁,“我爸一開始還在說實習的事,說著說著,就說到你。”


    楊珂去找過商銳,聊了什麽,商行舟不得而知,但大概能猜到。


    他很早就知道,在溫盞媽媽眼裏,自己不是個好東西。


    可溫盞說她喜歡他啊。


    於是商行舟跟親爹又打了一架,處於上風時,他妄圖講道理:“這是溫盞的選擇,她的選擇最重要,不是嗎?”


    商銳笑了下:“溫盞的選擇,是去斯坦福。”


    客廳內長久的靜寂,溫盞晃了下神,嗓子發澀,搖頭:“你為什麽不問我。”


    “想問你的,但一下飛機,就看到你跟另一個人在一起。”


    台風天,他穿過上海的暴雨,從機場抵達城市的另一端,看到羅森白色的燈光中,陌生的男生長身玉立,站在溫盞身邊,替她打傘。


    那人側過頭去看溫盞,傘下,是非常斯文清俊的一張臉。


    那種……父母和睦,高知家庭,從小到大成績很好,情緒穩定,對全世界都釋放愛意的孩子。


    商行舟忽然想到,溫盞原本的人生,也應該是這樣的。


    安穩地讀書、交換,研究生畢業,朝九晚五,手邊牽著一個溫柔平和的人。


    他才是闖入者。


    他是不甘心的闖入者。


    “你以前,也從沒說過,想去上海讀研。”他頓了頓,“很突然,有一天突然跑到我麵前說,不想留在北京了。”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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