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想起來要問人借, 走到孟家去, 卻聽說夢迢為著彩衣的婚事出門去了。不得已,去往銀蓮屋裏。


    銀蓮正逗弄小公子玩耍,見她來,忙將孩兒交與奶母,請她榻上坐。梅卿吃了半盅茶,橫不是豎不是的,總是開不了口。


    銀蓮見她麵露難色,便問:“姑娘是有什麽為難事麽?太太今日不在家,或可以對我說,我能幫得上的必定不推遲。”


    那鬢上歪著一點珠光,將梅卿的眼晃了晃,又見她穿著月魄蘇羅長衫,大紅妝花綾子做的裙。梅卿心內很不是滋味,又想不能叫這些人瞧扁了,也就雲淡風輕地笑笑,“我能有哪樣事情?姐不在家,我就到你屋裏來坐坐。鍾家的夫人沒幾日過生辰,正布置席麵呢,請我去參詳參詳,我這會也該往她家去了。”


    這事情也就沒能再開口,隔日再來,夢迢倒是在家,隻是不知為什麽事情,才進了遠浦居的洞門,在廊下就聽見她抱怨,“什麽了不得的主簿,我登門去見他就罷了,他明知我去,還往衙門裏去!豁、我明日再要去,非要瞧瞧他是個怎樣的風流人物,要有一點配不上,彩衣,咱們另揀一個!”


    原來是為去訪彩衣那位說定的主簿相公,兩方交涉了昨日去,可夢迢昨日去,那主簿偏被叫到衙門裏去了。夢迢在他家裏坐了半日,受他父母款待,倒是將他家的底細摸得清楚,唯有這主簿,沒見著相貌。


    她算是白跑了一趟,心裏自然有氣。梅卿在門外聽了一會,聯想到是彩衣的婚事,便嫋繞地笑將進去,“姐把他叫到家裏來問話就是了,還親自跑他家去做什麽?費腿腳精神的。”


    夢迢見她進來,將火氣暫斂,臉色仍然不好,拂裙坐到榻上去,“什麽風把你吹回來了?”


    梅卿也不同她客套,張嘴便說:“我正缺一百兩銀子使,來問姐借來暫緩,等我手上鬆過來,再給姐送來。”


    錢夢迢是有,可看她那態度,不像來借錢的,倒像來討債的。夢迢要給她,又深知她這個人的脾性,拿了人的好處不知記恩,反要將人在心裏算作是個白供她的傻子。


    她是決計不願做這個冤桶的,又不能不借她。於是一麵叫彩衣去包銀子來,一麵在榻上警醒她,“錢嚜可以借給你,這回也不要你還,就算咱們姊妹間的情分。可你不要將我與那些男人一處打整,我可不是他們,捧著錢供你開銷,轉背還要被你咒幾句。我命薄,可再受不得你在背後咒我。你自家也要打算打算,過日子嚜,無非吃飯穿衣,非得要綾羅綢緞穿在身上才過得下去?”


    聽見這話,梅卿把嘴往下一撇,眼梢也往下傾斜,“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敢情你身上常穿的是綾羅綢緞,常吃的是山珍海味,倒勸別人甘心吃苦。”


    “你這算苦麽?你滿大街瞧瞧,多少人緊巴巴的過日子,吃不起魚肉穿不上件齊整衣裳……”


    “得了得了,你這些教訓人的話說給自己聽吧。比下有餘一向不是我夢梅卿的脾氣。”


    梅卿毫不留情地揮手打斷她,瞧見彩衣抱著銀子包出來,忙走上去接了,交給丫頭抱著,風情嫋嫋地一個轉身,眼向身後斜了斜,“多謝了,既不叫我還,我就不打條子了,往後也不會再來問你借。”


    如此痛快利落,倒不見得是她有多大的骨氣,隻是方才夢迢的一句話點撥了她。是了,遙想從前,有的是人送銀子給她開銷,她還得擺擺架子姿態,哪裏受今日的奚落諷刺?


    街上鬧鬧哄哄的,梅卿揭著簾子望一眼,果然是春盛時節,人都願意出門走跳。轎前走過去一個發了福的中年婦人,穿著鬆肥的掩襟衫,是棗紅的棉布料子,已比街上許多人強了。


    可棉布料子最容易發皺的,她那腰臀上好幾道褶痕,跟一張老臉拉不平似的。更為可怖的是她那腰身,胖得不均勻,腰側擠出兩堆肉來,胳膊上脖子上,這裏一坨那裏一堆,肉也鋪得極不平整。這潦草的人與人世,仿佛作畫時不留神落下的一團墨,不論如何描繪,總有粗糙的痕跡。唯有在細節處落筆,一點一點描繪,方能精致。


    可哪處顏色不要錢?


    梅卿這一嗟歎,倒忽然記起章彌來,從而也想起她出嫁那天,他那飄飄蕩蕩的目光。此刻莫名覺得勾魂,也就不再能想起那些她曾千方百計想逃離躲避的汙爛處。


    大約是時日久遠了的緣故,苦楚變得模糊不真實,隻在印象裏存在著,並不能再感受當時的切膚之痛。


    卻說梅卿前腳去,後腳孟玉便回轉曆城,先將兗州所收稅銀都押到布政司的庫裏,暨至董墨內堂述職。


    一路走來,見到好些生麵孔在衙內走動。孟玉述職畢欲往家去,臨行問了賈參政一句。


    賈參政擺手笑道:“都是各衙門的主簿戶書,被董大人抽調過來,說是要核算各衙門以往的賬。這裏頭,大到稅收、小到各個差官的俸祿開銷、連買支筆也要重審。你還不知道,查出好些吃空餉的。董大人這回擔著巡撫,比那時擔著參政更厲害了。”


    孟玉心頭緊了一緊,卻隻是笑笑,“自然了,巡撫嘛,要向皇上交代。”


    話是這樣講,可坐在馬車裏,方才那副翛然神色不由變得機警沉重起來。賬做得再好看,銀子對不上,終歸是有跡可循的,倘或董墨將這裏的賬與戶部的對一對,就能查出虧空。關竅是,戶部會不會幫他這個忙。


    孟玉將拳頭抵在壓根處,一壁思慮一壁輕輕啃咬著,走到家來,遇見個比他還發急的。


    老管家老早便迎在門上,見馬車駛到門前,忙跑下石蹬去攙了孟玉下車,“聽說老爺今日回曆城,鹽運司的羅大人早早就到了。小的請他在外書房裏坐著,業已坐了一個時辰了。”


    孟玉猜著了姓羅的是為什麽事,頓了頓,舉步進去。進府衣裳也不換,先踅往西園外書房裏。還在廊下,就見羅田在門首向家下人打聽,“你們家老爺到底幾時到家?火燒眉毛了,他還顧著兗州那些銀子,使個人押到衙門去就得了嘛!”


    那羅田急得腦門跳火,眉毛也跟著一陣亂跳,一個回身,見孟玉由廊下過來,忙提著衣擺迎將出來,“哎唷唷我的孟參政,您總算是回來了!”


    孟玉不疾不徐地打了一拱,“羅大人。我還正想著出去這兩個月,回來要請羅大人的酒呢。想不到我貼還未下,羅大人倒先來了。”


    “還吃得下什麽酒啊!”這羅田留的八字須,急起來那兩邊倒勾的須尾也跟著跳。真是急了,連是主客也不分,一把撳住孟玉的腕子往屋裏拽,“你才從曆城回來,還不知道吧?”


    孟玉抽了手,吩咐小廝看茶,慢條斯理請著羅田到窗下落座,“羅大人說的什麽事?”


    “董墨查賬的事情呐!也難怪,你到兗州去,曆城的事哪裏得知。我說給你聽吧,董墨抽調了各個衙門能算賬的人,在布政司裏核算前頭五年的賬,包括我們鹽運司的賬。”


    聞言,孟玉稍稍點頭,“我方才在布政司聽說了。他這些賬目要往戶部去對,戶部那頭,能幫他對麽?”


    羅田抬起個指端,搖搖晃晃地點著,“你看你看,你也有不知道的吧。新任的那位婁尚書,轉了向了。楚大人雖然失了皇上的寵信,可在內閣還占著一個位置,我留心打探,聽京裏的朋友說,這位婁尚書想入列內閣,估計是要將楚大人擠出去,與董家聯了手了!他們這是要趕盡殺絕呀。罷了,楚大人眼下我們是顧不上了,還是自身要緊。前頭的事,都由章彌頂了,可去年出了兩回的鹽,可沒人來扛啊。”


    如此說著,羅田向他微微斜一眼,目光精明,露著點嘲弄的意味。那意思是想叫他像章彌那樣的傻人,給人推出去扛罪,是不可能的。


    孟玉領會,撐在桌上吭吭笑,“羅大人想得太遠了,還沒到那份上。”他把個拳頭抵在嘴邊,鬆了又蜷,鬆了又蜷,“這裏的賬交上去,隻要戶部查無差錯,咱們也就能幸免於難。”


    “難就難在此節,那婁大人憑什麽幫著咱們?這會他巴不得查個什麽虧空出來,好將楚大人擠出內閣呢。”


    孟玉沉吟一晌,漸漸笑起來,“天無絕人之路,我不信這世上會有人不喜歡銀子。”


    羅田將目光落在他臉上,但見那雋雅的半張臉籠在背後的晴豔之中,鬢角下一層淡請青的須發,如野草再生。


    這廂送了羅田出去,孟玉退步下階,往東園那洞門處望一眼,“我不在家這些日,家裏都妥當?”


    管家在後頭跟著,兩人折到西園那頭,“府裏頭倒沒什麽,一切都安穩。小少爺的滿月酒因老爺不在家,未敢大辦,太太隻設了一席,開了一場戲,請素日往來的一些太太奶奶們到家坐了一回,吩咐等老爺回來,在大排筵席請客。隻有一件,姨娘生產那夜,太太是往清雨園去請的大夫。”


    孟玉瞥下眼來,“怎麽到清雨園請大夫?”


    “也怪了,那夜董大人府上有位仆婦生產,聽說是董大人跟前的人,因此看重些,將城裏有名的婦科大夫都叫了去。咱們這邊因尋不著大夫,太太計較一番,就到那邊去請。”


    “她親自去的?”


    “親自去的。”管家忙拱手,“小的曾說派幾個體麵管事的去就行,可太太說,董大人位高權重,派底下人去,隻怕得罪了他,便親自套了車馬去。”


    孟玉默了默,將嘴角不輕不重地勾一下,“她想得倒周到。”


    不時走到銀蓮房中,聽見裏頭十分熱鬧,三個丫頭栲栳一圈圍在榻上,中間簇擁著個年輕奶母,手裏“噔愣噔愣”搖著個撥浪鼓逗孩兒耍。那孩子給個大紅軟綢繈褓包得嚴嚴實實的,瞧不見麵目,單瞧那繈褓上繡錦蝠團花紋,孟玉便真心實意笑起來。


    他走去接了繈褓看,眾人讓開福身喊“老爺”。孟玉輕輕點頭,看那孩兒此時已開了相,一對明瞳,兩頰生粉,像個剛出鍋的壽包,軟軟嫩嫩的。


    銀蓮原在床上靠著坐孩兒的軟鞋,聽見動靜,忙丟了針線奔出來,打簾子一看,真是孟玉在那裏,還穿著大紅補服,衣染風塵,不大鮮亮了,有些憔悴。


    闊別二月,銀蓮忽然羞臊起來,他走時她還單是個年輕媳婦,回來就是做了娘的人了,怎能不羞臊?便站在罩屏下,一手撩著簾子,有些羞答答不敢上前,“你幾時回來的,怎麽沒聽見下人說?”


    孟玉直起腰往簾下來,拉著她一道進了臥房,自顧摘了烏紗在屏內解換衣裳,腦袋在屏風上頭,一雙桃花眼上上下下掃量她,“下人說了,你大約睡著了沒聽見。一向可好?月子出得好麽?”


    銀蓮還跟做夢似的,見他走出來才回神,臉上一紅,迎去替他係圓領袍的衣帶,“生產那日疼得不行。我長這樣大,還沒經過這樣的痛。還以為要死了呢,又想,我要死了,你卻在外麵趕不回來,臨死也不得見你一麵,真是終身憾事。倒給老媽媽們笑話了一場,說生孩子都是這樣。第二日我自己回想起來也十分不好意思。”


    說到此節,衣帶係好,她把紅彤彤的臉低下去。孟玉見到這久違的癡傻,心內不覺軟了幾分,攬著她往榻上去等茶吃,“勞累你了,孩兒鬧不鬧?”


    他支起一條膝踩在榻上,銀蓮便塌著腰,兩手疊在他那膝上伏著,“累是沒有一點累。自孩兒生下來,就是兩位奶母子在帶,我不過平日裏抱一抱他哄著他玩耍罷了。太太又派了兩個丫頭兩個媽媽到這屋裏來伺候,說怕前頭屋裏隻兩個丫頭,顧不過來。又將庫裏的什麽燕窩阿膠拿出來,叫廚房燉煮了給我吃。就連孩兒滿月時,那場席麵也是太太盯著置辦的。”


    孟玉靜靜聽著,眼色逐漸零落,笑意也顯得有些寂寥,“難得她如此賢惠。”


    “太太還給孩兒起了個乳名呢,叫福團。”


    “福團?”孟玉嗤嗤笑起來,撫著銀蓮的手撤回來撐在額上。那笑聲慢慢遲緩低落,嘴角的弧度就顯得有些僵硬了。


    銀蓮端坐起來,窺他一眼,搡了他一下,“你快去瞧太太去,這會也快擺晚飯了,就在那頭與太太一道吃晚飯好了。”


    孟玉卻有些懶得動彈的樣子,撥弄著她的珥璫,“等福團吃完奶,我再與他說說話。他生下來還沒見過爹,我這會不給他多看兩眼,隻怕他還不記得我是哪個。”


    “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孩子往後多的是日子瞧。”


    言下之意,他與夢迢倒是過一日少一日了。銀蓮未必有這個意思,隻是他心裏不免落拓地這樣想著。出去兩個月,再回來,仿佛與夢迢又隔得遠了些。尤其方才瞧見那個孩子,他自己的孩子,卻全然不與夢迢相關。


    他在心裏撥著算盤細細檢算,他還有什麽是與夢迢息息相聯的?除了那不可靠的一紙婚書,還有什麽能將他們如從前一樣栓在一起?他實在想不出來。


    銀蓮隻顧摧他,他也隻得起身,走到穿衣鏡前將衣襟理了理,往東園那頭去。


    遠浦居卻十分清靜,隻有兩個婆子在廊下坐著說話,見他來,一個忙迎來稟:“太太出去了,去相看定給彩衣的那位主簿相公。下晌就去的,說是他們家若留客就要他們家吃過晚飯再回來。老爺是在這屋裏自己擺飯吃還是去姨娘屋裏吃?”


    “到姨娘屋裏吃。”


    孟玉這樣說著,卻並沒有走,也不進屋裏去。此時殘陽欲斷,屋裏還未掌燈,滿是死寂的昏暗。他就在對麵廊頭,海棠樹底下,欹著太湖石遠遠朝屋裏瞻望。


    其實想進去,點上一盞燈,翻著書等夢迢歸家來。然而心裏滿是恐懼,隻怕那屋子裏關的洶洶的安靜。他有些能體會到夢迢被幽禁時的恐懼,那是一種看得到,觸不到的可怖,是向世間聲嘶力竭地咆哮,世間全無回應的絕望。


    他抱起胳膊,把頭垂下去,腳尖閑撥著地上零落的花瓣。在他頭頂,結著滿樹海棠,而海棠之上,是沒有盡頭的暮色蒼茫。


    夢迢晨起就聽見管家來報說孟玉大約是晌午進城,去衙門一趟,下晌就能歸家。她也不是刻意躲出來,真是碰巧,龐雲鵬到曆城來了。


    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沒有愛,沒有利,沒有血脈的牽製,終歸是不能持久的。夢迢扯著一枝黃香木,心裏忽然有種脫胎的茫然。


    龐雲藩正打月亮門下走進來,站在那裏喊了她一聲:“夢兒,晚飯我買來了,咱們進屋吃飯去。”


    他身後跟著個小廝,兩個人各提著個四層髹紅大食盒,食盒上掛著酒樓的木牌子。彩衣迎來幫手,三個擺好飯,彩衣與小廝到外院去吃,龐雲藩又立在門首喚:“夢兒,站在那裏做什麽?快來,還熱著呢。”


    夢迢丟下花枝進去,龐雲藩攙著她的胳膊,一齊落到案上。夢迢一瞧滿桌子的碗碟,總有七.八樣菜吧,驚了一下,“你買這樣多做什麽?咱們兩個哪裏吃得了?”


    “我猜不準你喜歡吃什麽,他們家的好菜我都要了一樣來。你坐,我還打了壺荷花酒,釀得淡,有些清甜,你們女人最愛吃的。”


    說著給夢迢篩酒,水光映在眼中,成了四下流溢的相思意,“好容易趁著給布政司押稅銀的功夫來一趟,不然這兩個月我還脫不開身上來。”


    “家裏忙還是衙門呀?”


    “都忙。”龐雲藩擱下酒壺坐在她身邊,有些難以啟齒,想一想,到底說了:“實話對你說吧,家裏夫人有孕了,我不想瞞你,你不生氣吧?”


    夢迢倒要拿出副生氣的態度,將眼微乜,“我說呢,這段日子信也不見你常來,敢情是有了大喜事,就將我拋在腦後了。”


    龐雲藩忙分辨,“這是踹我心窩子的話!沒常來信,並不是為這個,是為了收稅的事情。又想著要押銀上來,不日就能相見的,就沒來信。”


    “沒把我拋在腦後,那我托你的事情呢?”


    龐雲藩剛提起箸兒,又忙放下,往懷裏掏出幾張抄錄下來的契書,擱在桌上給她瞧,“我怕說得不仔細,你不放心,就將契書都抄了帶來。上頭多少銀子,幾時付定錢,幾時結完,多少銀子,多少鹽都是寫得清清楚楚的,喏,你瞧,連商戶的姓名我都抄了。你要分孟玉的家產,一樣一樣說給他,不怕他抵賴。”


    “抄來的?”夢迢不禁攢眉,“抄來的也不作數啊。”


    “又不是要對簿公堂,怎麽能不作數呢?不過就是叫他清楚,這些銀子你心裏都有數,他一分一厘也遮掩不過去。至於你想要多少,那在你,隻管開口向他提。”


    “原契呢?你怎的不拿給我,抄來抄去的多麻煩。”


    龐雲藩望著她笑了下,“不是我信不過你,實在是這也是與我性命相關的事情,我怎能帶在身上隨意出入?要是在路上丟了,給誰撿了去,我豈不是連腦袋也丟了?你不過是分他的錢,抄來的也是一樣。”


    夢迢隻得笑著附和,嫵然一眼含睇過去,“也不錯,謹慎些是好,誰叫你們做的都是沒王法的勾當。罷了,我有這個也能對付。謝謝你,等我分了銀子,往後跟著你,這些錢也就是你的錢了。”


    說著折入懷中,兩個剛要舉斝相碰,誰知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夢迢心嚇一跳,忙躲往臥房裏頭去,龐雲藩則起身到門首查看。


    這電劈火閃的一會功夫,但見月亮門下呼啦啦湧進來好些橫刀差役。冷不丁瞧見這陣仗,龐雲藩隻想是孟玉捉奸來了,四下裏望一望,矮花低草,無處藏身,隻得又向月亮門幹望兩眼。熟料進來的倒不是孟玉,卻是新來的巡撫董墨。


    龐雲藩腦子裏霎時雜亂無章,心道他來做什麽?一個晃神,董墨已立在身前,未穿補服,隻穿一身天青色魚鱗紋的圓領袍。龐雲藩蒙頭蒙腦地作揖,滿臉惶恐,“董大人,您這是?”


    董墨隻是冷眼輕笑,語調不急不緩,“據孟大人說,你與他的夫人私通,他顧忌你是泰安州的知州,隻怕他親自來,無人作證,日後有什麽說不清,隻好請我給他做個主,求個公允。龐大人,恐怕你暫時回不了泰安州了,得在曆城多滯留幾日。”


    說著,向後招了招袖,“來,將龐大人請到縣衙小住。”


    那龐雲藩一顆心直墜地府,身子也耷拉下去,叫兩個差役架著走。回首一望,董墨卻腳步輕鬆,悠然地從石蹬走上去。


    作者有話說:


    第57章 盼幾番(七)


    黃昏欲斷, 蜜合色的窗紗投射進來一片夕陽,比日出時更紅。那光如火, 燒在髹黑的案上、碧青的帳上、黃粱的一角, 以及董墨天青色的圓領袍上,照明上頭蘭草的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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