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走了,兒子不認他,他抱著銀行卡裏的那堆數字有什麽意思?


    那些打牌喝酒時認識的兄弟朋友,對他的恭維也不過是嘴皮子上下一碰,人家下了牌桌酒桌還有家可以回,而他呢?


    祁廣誌後悔了。


    兒子回國後,他偷偷來過這個醫院很多次。


    可從來沒有看見過後悔藥賣。


    第100章 你真好


    “手術中”的指示亮燈在兩個小時之後暗下了。


    祁廣誌先一步離開了醫院,沒讓鄭海川送,鄭海川隻好注視著他坐電梯下了樓。


    行走間老者的背有些駝,身影在醫院白熾燈的投射下拉得長長的。鄭海川有些不忍心地扭過了頭,盯著手裏的飲料和麵包發呆。


    那是祁廣誌走之前塞到他手裏的,像是提前知道了他們沒有吃晚飯,又或許曾經也經曆過這種在焦急中等待的餓。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吸引回了鄭海川的視線。


    兩個全副武裝綠色手術衣手術帽的醫生從裏麵走了出來,其中一人身型挺拔頎長,同另外的醫生說了兩句之後,又側過頭吩咐上來接應的病房護士,像是在交代術後的安排。


    鄭海川緊張地站了起來,有些局促地立在走廊邊,看著他不敢上前。


    直到男人金絲鏡框下的眼睛望了過來,又衝他招了招手,鄭海川才連忙小跑著趕上前去。


    “這兩天記得交班下去,嚴格觀察akp和骨形態蛋白等指標變化情況,軟組織的狀況也記得跟進。”


    祁聿和護士交代了幾處專業細節,便打算同等急了的鄭海川說話。可年輕的護士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隔著口罩在悄悄打量他們倆。


    祁聿冷著臉望過去:“杵著幹嘛?你也被麻醉了?還是要我去安排床位?”


    許萌連忙搖頭:“我、我馬上去安排!”這才抱著病曆本去追不遠處推出來的手術床了。


    手術室外的走廊上,轉眼間隻剩下兩個男人。祁聿這才柔下眉眼,看向麵前一臉緊張還不敢開口的青年。


    “等久了?”


    “不久。”鄭海川搖搖頭。


    他剛才跑過來就看見了男人手術帽沿邊上的一圈深色。那是汗水淌下浸濕布料的樣子。鄭海川伸手想去抹掉祁聿額角上隱隱可見的汗珠,可手抬了一半又縮回去了。鄭海川記得,他家媳婦兒愛幹淨。


    祁聿瞥見了鄭海川的動作,長時間站在手術台前的疲憊頓時一消。他微微勾起嘴角,垂下腦袋,“給我擦擦。”


    “嗯?”鄭海川沒立刻反應過來。


    祁聿幹脆晃了晃自己還帶著橡膠手套的手,繼續示意:“帽子摘了,熱。”


    “噢,好!”鄭海川終於明白了,聽從媳婦的指示把他頭頂上的手術帽扯了下來,然後又用自己看上去幹淨一點的手背給祁聿的額頭抹了兩把。抹完還給他扇了扇風。


    “好點沒?”


    “嗯。”祁聿此時就像是被順毛捋過的大貓,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要不是考慮到這裏是醫院,他甚至想直接靠在自家戀人身上。


    “不用擔心了,手術很成功,病灶已經全部消融了。”最終他還是隻捏了捏青年的手掌,告訴他這個能夠安下心的結果,“會住院一段時間觀察,但預後應該不差。”


    鄭海川那顆吊起來一整晚的心在此刻終於落下了,蜜色的臉上泛出一層明亮的光暈:“太好了!”


    他再也忍不住,張開雙臂狠狠地抱住麵前這個給他帶來好消息的男人,“律醫生!謝謝你!謝謝你!”


    祁聿感覺自己跟被鋼筋箍住了似的,但他半點沒掙紮,隻抬起一隻手摘了手套,放在了青年的腦袋頂上,任由那刺刺的頭發朝自己掌心拱。


    “跟我還要說謝?”他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人。


    “那、那……”鄭海川也覺得,跟自家人好像說謝謝不太合適。但不做點什麽又實在壓不住他此刻歡喜的心情,鄭海川抱著祁聿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另一種感謝方式。


    他稍微鬆開了男人一點兒。


    然後腦袋往左右來回瞅了瞅。


    見四下都沒有人在,他幹脆撅起嘴,在祁聿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然後咧開一口大白牙。


    “媳婦兒,有你真好!”


    *


    祁聿還有一些專業報告記錄要寫,將鄭嘉禾住院的床位和輸液藥物安排好,就先去忙了。


    鄭海川坐在病床前,看著半邊胳膊都被紗布包紮起來的小孩子,眼裏都是心疼。


    “禾苗兒啊……”


    他小心沒碰著傷口部位,摸了摸小侄兒微涼的臉,“痛不痛?”


    麻藥的效果還沒消,鄭嘉禾乖巧地搖搖頭,“不痛的,幺爸。”


    鄭嘉禾現在能感受到自己手指動彈了,心裏高興,衝自家幺爸露出一抹蒼白的笑,“綠叔叔說,我過兩個月就能恢複原樣。”


    本來他上手術台的時候還是有點怕怕的,但看到拿刀的是綠叔叔,他就不怕了。雖然綠叔叔渾身上下隻有眼睛露了出來,但鄭嘉禾還是從眼鏡框認出了人。


    打針前綠叔叔衝他眨了眨眼,然後拿布把他眼睛蓋上,他隻感覺疼了一下下,後麵就哪裏都不痛了。


    “幺爸!醫生叔叔們全都渾身是綠色的耶!”鄭嘉禾想起在手術室裏看到的叔叔阿姨們,眼裏有著新奇,“所以他們都姓綠嗎?”


    鄭海川愣了一下,啞然失笑。


    原來他家小禾苗是遺傳了他的不識字嗎,竟然一直把律醫生…不對,聿醫生當成了綠醫生?


    “哈哈,禾苗兒,他們是穿的綠色手術服,顏色跟姓什麽可沒有半毛錢關係!”


    “噢,那隻有綠叔叔姓綠嗎?”


    “綠叔叔也不姓綠,他姓祁。”鄭海川說著,拉起小家夥的左手,在他手掌心用指頭劃拉,“這個祁,這個律…聿!”


    鄭海川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下回不能在叫錯律醫生名字了,容易帶歪小朋友。


    隻不過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很難改。就像一旦人走進了心裏,就不遠他受到外界任何的質疑。


    鄭海川又和鄭嘉禾說了一會話,告訴他明天就能見著爸爸和爺爺了,鄭嘉禾臉上肉眼可見地露出期待又興奮的表情。


    “好了,到乖孩子睡覺的時候了。你飽飽地睡一覺,第二天一睜眼就能看到爸爸和爺爺了。”


    小家夥這時候也吃不下飯,鄭海川給他撕了點麵包泡熱水吃下肚,就催鄭嘉禾睡覺了。


    “那幺爸也會在嗎?”


    床上的小男孩眼睛睜得大大的,被鄭海川好吃好喝養了大半年的臉蛋上總算有了點肉,可這麽一病,不知又要掉下去多少。


    “肯定來啊,幺爸每天都要來看我們禾苗兒,還要給禾苗兒做好吃的來!”鄭海川揪了揪小家夥的肉臉蛋,保證道。


    “好了,快睡吧。”


    “嗷,幺爸晚安安!”鄭嘉禾把被子拉倒鼻子上,乖乖閉上眼。


    鄭海川笑著把他被子扯到脖子間掖了掖,“晚安,禾苗兒。”


    孩子睡了,鄭海川記掛起忙了一晚上都還沒吃飯休息過的祁聿。他拿著飲料走出病房,想問問男人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夜宵,他出去買回來。


    已經快到淩晨,住院部的病房外隻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家屬在行走洗漱。鄭海川穿過這些人,憑著上次的記憶一路找到了祁聿所在的醫生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闔著,但可能因為關門的人沒注意,鎖扣並未嵌上,留出了一絲縫。


    “祁醫生,剛才手術的那個患者,是您……親屬嗎?”


    “這個跟工作有關嗎?”


    鄭海川正欲敲門找人,卻聽見了裏麵的對話聲。他想著祁聿在和同事忙的話自己就等一會兒再來,可下一秒卻因為屋內另一個人問出的話而不禁停住腳步。


    “我是覺得……如果別人知道他是因為跟您有關係才能成為試驗患者的,會對您聲譽有害。”


    那個女聲很年輕,像是剛才手術室外的那位小護士。


    “祁醫生,我不是想害您。我隻是覺得您大好的前途,不要因為別的人用、用身體討好一下,您就放棄原則,影響以後!”


    第101章 隻一個


    “許萌,我記得你是護士,不是紀委。”


    辦公室內,祁聿皺眉看向麵前的小護士,“不過你如果想舉報我,隨時歡迎去。”


    “不、不是的!”許萌急急否定,“我隻是擔心您被別人影響工作,您那麽優秀……”


    “別人?誰是別人?”祁聿銳利的目光掃向她,盯著許萌看了一會,直到把她看得身體僵直,才似笑非笑地說,“哦,你知道了。”


    “怎麽知道的?猜的?看到的?”


    許萌一時嚇得不敢吭聲,隻僵著脖子點了點頭。


    “許護士,首先,麻煩你搞清楚一點,他不是別人。”


    祁聿沒有半點否認的想法,毫不掩飾地向同事出了櫃,“他是我男朋友,我的另一半。”


    “其次,我能做到現在的職位,憑的是技術,不是關係。我醫治的對象也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需要急救的患者。”


    祁聿臉色平靜,“今天的手術從頭到尾都符合規程。如果你認為我以權謀私,歡迎讓領導來查驗。”


    許萌訥訥解釋,“祁醫生,我不是想舉報你……”


    許萌承認,她戳破這件事的確帶著自己的私心——對於自己惦記許久的優質男人被一個同性民工搶走,她是有些不忿的——但她初心還是希望這麽優秀的祁醫生能發展得更好。


    她見祁聿根本不在意,咬牙說了件自己最近聽說的真事:“您知道嗎,神外有一位醫生,前不久就是因為和患者家屬亂搞男女關係被舉報了!現在已經停職!更別說您這還是同……”


    許萌話沒說盡,祁聿掃過來的眼刀就凍得她不敢再說下去。祁聿大概也看出來這小姑娘在想什麽了,但他對這種打著‘好意’的旗號對他人生活指手畫腳的行為敬謝不敏。


    “許護士,我再重申一遍。對方是我的另一半,不是什麽亂搞。”


    “如果的確有人舉報,認為這樣的關係不符合醫院對於醫生的規範要求,我願意接受任何安排處置。”


    “但是——”祁聿雙手插進白大褂的衣兜裏,垂眼看向這個他沒什麽印象的小護士,語氣冷淡,“這跟你又有什麽關係呢?”


    許萌臉色一刹那變得煞白。而祁聿並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抬步就朝辦公室外走去。


    擦肩而過時,他留給許萌最後一句話,“醫生隻是份工作。工作沒了可以再找,但和我過日子的人隻會有一個。明白嗎?”


    安靜下來的辦公室內,隻剩下許萌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今天是她和祁醫生交流最多的一次,卻也是她覺得離自己心裏喜歡的那個人最遠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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