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種階層的有錢人自始至終都擺脫不了那套活法,祁岸也接受不了這樣的父親。


    在外人麵前,他多麽偉.光.正,可回到家,他卻和易美茹各玩各的。


    對祁岸來說,他並沒有一個好父親的模樣。


    可祁仲卿卻熱衷於扮演一個好父親的角色,為他籌劃這籌劃那,甚至為了讓他聽自己的擺布,不惜攪亂他的人生。


    曾經的祁仲卿永遠都意識不到,他是怎麽將祁岸親手推開的,直到病來如山倒。


    他才恍然發現,自己這輩子最失敗的是什麽。


    他最愛的那個兒子,成了最恨他的人。


    而這種感覺,在祁岸坐在他麵前的一刻,感受的更為深刻。


    祁仲卿知道他在諷刺自己,但還是語調平和,“我嫌他們吵,就不讓他們來了,自己一個人待著也很清淨。”


    宋枝蒽莫名從這話聽出一種遲暮老人的意味。


    祁岸喉結微滾,也顯然有同樣感受。


    祁仲卿難得笑笑,“就是趕得時候不巧,你們要是晚來幾天,我還能出去招待一下你們。”


    即便知道這會兒自己不應該說話,但宋枝蒽還是鼓起勇氣,擅自接了祁仲卿的話,“我們已經吃過了,謝謝叔叔關心,當下的情況,還是叔叔您的病要緊。”


    她說這話的瞬間,祁岸跟祁仲卿一同朝她看來。


    祁仲卿是意外,祁岸則是意外中帶著些許另眼相看。


    再然後,祁仲卿親眼看到祁岸寵溺地笑了下。


    與他看自己時不同,這刻的祁岸,眼裏是有光的。


    祁仲卿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也許被這一瞬深深撼動,祁仲卿在那天,和宋枝蒽說了不少話。


    而原本應該擔當主角的祁岸,卻始終在旁邊沉默著。


    祁仲卿問了宋枝蒽許多,比如關於她的家庭,學業,和現在的生活,語氣並沒有摻雜任何情緒,而是平鋪直述地了解。


    宋枝蒽也回答得不卑不亢,完全不再是幾年前,那個電話裏茫然無措的小姑娘模樣。


    對話就這麽進行了沒多久,宋枝蒽手機響了。


    是個不認識的來電話號碼。


    宋枝蒽表情略有些為難,是祁仲卿開口,“沒事,你出去接,我也正好和祁岸單獨聊聊。”


    宋枝蒽也不傻,乖乖笑了下,起身要離開。


    祁岸倒也沒攔著,隻是在她出門後多看了眼。


    還是祁仲卿把他拉回神,“這姑娘,比我想象中優秀很多。”


    兩父子之間的話題,似乎就隻有關乎到宋枝蒽,才能對上話頭,祁岸沒有剛進來的敵意,沉聲一笑,“她一直都很優秀,隻是你一直用有色眼光看待她。”


    一個窮人家的小姑娘,姿色平平,企圖通過祁岸攀龍附鳳,光是聽著就讓人生厭。


    然而當他親眼見到宋枝蒽的時候,才明白,那些描述都與她無關,也明白,為什麽祁岸非她不可。


    她有一種知世故而不世故的聰慧伶俐,又有一種美而不自知的純粹和謙卑。


    她跟祁岸,一個張揚一個內斂。


    沒有比誰能更像她一樣,治愈和溫暖祁岸。


    什麽家室,什麽門當戶對,遇對了人,其他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


    大概是人走到生離死別這步,總會放下諸多執念,祁仲卿點頭,“挺好。”


    祁岸沒想到這種話會從他父親的嘴裏說出來,神思一瞬凝滯,祁仲卿又說,“這三年,我應該早點過去見你一麵。”


    ……


    宋枝蒽從病房離開後,並沒有去太遠的地方。


    電話一遍遍打得急,她隻能在就近選個安靜的地方接通。


    其實一開始,她想過不接的,因為這幾天,李望秋一直有找她,可當時那種情況,她也隻能給祁岸父子留下空間。


    隻是沒想到,宋枝蒽硬著頭皮一接通,聽到的卻不是李望秋的聲音,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的女聲。


    女生聲音禮貌又欣然,“您好,請問是宋枝蒽嗎?”


    宋枝蒽愣了愣,“是,請問您是?”


    女生聽到是她,立馬自報家門,說自己是北川大馬術隊的副主席,之所以聯係她,是希望她能幫忙勸勸祁岸,參加九月份的馬術比賽。


    宋枝蒽聽著她的說話方式莫名耳熟,想起什麽,問她,“你是在學校門口和祁岸加過微信的女生嗎?”


    女生很驚訝,“你怎麽知道的?”


    宋枝蒽心下了然,“那次我就在附近,無意識聽到你們說話。”


    女生沒什麽心機,心裏想的都是怎麽勸祁岸入隊,順著話茬就把來龍去脈交代清楚,說找宋枝蒽也是逼不得已,因為祁岸在通過她微信申請後沒多久,就把她刪了。


    理由是,怕女朋友不高興。


    於是該女生就覺得是不是宋枝蒽誤會了什麽,也借著聯係不到祁岸的機會,想通過她這邊來說服祁岸。


    宋枝蒽倒沒想過她那會兒隨口的質問,還真讓祁岸有所行動,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兩人溝通了下,宋枝蒽做了個大膽的決定,“我試試看吧,至於他答不答應,我也不好跟你保證。”


    女生大為驚喜,“真的啊,那太謝謝你了!!!”


    電話掛斷,宋枝蒽心情稍稍平複。


    又莫名有些雀躍。


    這種雀躍,一方麵是因為,“祁仲卿”這塊重擔,好像已經在無形中被她和祁岸化解,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真的很希望祁岸可以放下心結,重新回到賽場。


    宋枝蒽莫名覺得,祁岸也許會聽她的話。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確實是沒錯的。


    當天祁岸從病房出來後,這場見麵就結束了,祁岸狀態看起來比來時要輕鬆一些,卻又有些無法言說的沉重。


    回去的路上,變成宋枝蒽牽著他,等著他對自己敞開心扉。


    似是在想著怎麽跟她說,祁岸好一會兒才開口,“他跟我道歉了。”


    宋枝蒽默默看著他,“然後呢?”


    “然後,”祁岸垂下長睫,驀地一笑,“我發現我早就不恨他了,我隻是埋怨他,為什麽從來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思考。”


    宋枝蒽與他十指相扣,“可能,他隻想給你最好的,隻是找錯了方向。”


    祁岸勾勾唇,“我以後一定不要做這樣的父親,我隻要我的孩子健康快樂。”


    說話間,他眸色玩味地看著宋枝蒽,“你覺得可以麽?”


    宋枝蒽沒有讓他的調戲得逞,而是正兒八經道,“你想孩子之前,是不是先想一想自己的事。”


    祁岸挑眉,把她扯過來抱著。


    宋枝蒽香香軟軟,抱起來手感格外好,祁岸埋在她頸間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被治愈。


    宋枝蒽卻拿出說正經事的態度,“那個馬術隊的副主席,給我打電話了。”


    祁岸微微抬眸,有些好笑,“她倒是會找門路。”


    宋枝蒽像那麽回事地嗯了聲,“因為她聽說祁岸是金融係出了名的妻管嚴。”


    似乎也覺得肉麻,宋枝蒽往下抑著唇角,別開視線。


    祁岸聽樂了。


    頭一次見到說著說著自己還不好意思的。


    祁岸問她,“那你怎麽說的。”


    宋枝蒽沒吭聲。


    祁岸捏起宋枝蒽的下巴,讓她扭頭看向自己,調子吊兒郎當又放浪,“你老公問你話呢。”


    雖然這個稱呼,昨晚被他逼到嗓子都喊啞了,可在車上被他這麽一嚷,宋枝蒽還是有些尷尬。


    趕忙回頭瞪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車上有司機。


    祁岸笑得痞壞,毫不在意地把她摟得更近了些,“你怎麽說的。”


    話裏完全沒有在意司機的意思。


    宋枝蒽也算是服了,隻能投降,幹巴巴道,“就說……你確實挺聽我話的。”


    祁岸湊到她耳畔若有似無地親著,咬字低黯,“還有呢?”


    宋枝蒽心猿意馬,小聲咕噥,“還,特別粘人……”


    因為這句,祁岸當晚又給宋枝蒽展現了一遍他的“粘人”功力,也虧得房間隔音效果好,宋枝蒽第二天麵對長輩們才不至於太丟人。


    隻是膝蓋紅得有些明顯,被她塗了粉底遮蓋,脖子處也貼了一個創可貼。


    但這並沒有影響祁沫看她煞有介事的調笑目光。


    後來還是祁岸告訴她,那東西壓根兒就是祁沫準備的,小丫頭欠了吧唧的,回頭一看裏麵空了,自然知道怎麽回事。


    不過這一晚上的春風得意,也確實搞定了祁岸,祁岸答應她參加馬術隊。


    倒也不完全是因為願意聽宋枝蒽的話,而是宋枝蒽跟他說,那本來就是你的賽道,你的世界,你的未來,你的驕傲。


    他也不用再怕什麽。


    因為這一次她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身邊。


    女生得知這個消息高興得簡直要瘋了,說我們保準能贏得比賽冠軍,最主要的是,祁岸是妻管嚴這事兒,徹底實錘了。


    第二天坐飛機回去的路上,祁岸還讓宋枝蒽對他負責。


    於是宋枝蒽隻能被他強行拉著回了自己那兒,又廝混了兩天。


    隻是這兩天不大方便,祁頌這家夥跟羅貝貝最近吵架了,在家裏賴賴唧唧的,祁岸不得不有所收斂。


    再後來,就到了去馬術隊報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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